书城传记祁连山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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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议家事耀忠露直言 说节俭有财赞作仁(2)

张玉亮又问:“你原来没有当道长时,和其他道士们吃大桌菜,现在当了道长,你怎么吃饭吃菜?”

任文秀笑道:“只特殊两个菜,饭都是一样的,四个菜里挑两个菜吃,再多了就违规了。这规矩也是几千年来遗留下来的,新去的道士、和尚过三天后都知道这规矩了,所以有的和尚、道士爱打水帮厨,多偷地吃点菜。”说完,任文秀笑了起来。

张玉亮又要问,任文锦对张玉亮说:“别问这无滋关味的话了,让文秀再给我们说说山上搞了庆祝活动的事。”

任文秀说:“再也没啥说的,等于玩了三天,不过有十来个尼姑、道姑在这次庆祝活动中,有的哭、有的喊,还有的不想吃饭……据陈天明说她们大多都是共产党西路军在高台失败后,遗散的。说后来不收容她们才上了山的,现在抗战胜利,她们回想往事,有不堪回首之感,才生出那些事来。”

张玉亮又抢着问道:“可能和李兰、钟娟都是一伙的。”

任文秀笑道:“不清楚,她们的岁数都比李兰、钟娟要大点儿,差不多都是三十过的人了。”

这时,王妈在园门口叫着吃饭,任文锦忙对任文秀说了张明月说过的话,让他探一下他亲家的口气,任文秀点点头,就一同出了后园子门。

王妈把饭桌摆在了堂屋里,堂屋里又干净又凉快,任文锦、任文秀、张明月、张玉亮、青江、高英加上王姨父和赵有财,刚好八人坐了桌。王妈上了鸡、鱼、卤肉,还有几个素菜,主食是黄面。这黄面又细又长,每人上了一盘,有蒜汁、醋汁,炝韭菜花、芥沫、油泼辣子、绿椒丝、黄瓜段、豆角段、蒜拌茄子、白糖西红柿块、笋丝各一小盘,摆了一大桌子,拌各种调料后,一人吃了一盘面,顿觉酸辣凉爽。

高英说:“这黄面拌这些调料,味道太好吃了,我还要吃半盘。”

王姨父说:“不怕你们笑话,我虽有了一把年纪,但饭量还是好,再给我来一任文秀说我再吃半盘。”

一时大家吃毕了面,王妈收了盘子,摆上了酒盅,拿过来烫好的酒,任文锦端起面前的酒盅说:“王姨父过来好多天了,也没在一起坐着吃饭,今天文秀也赶来了,把赵先生也请过来,我们坐一处喝几盅酒,请王姨父、文秀、赵先生先干掉第一忠”

喝了第一盅,又倒上酒,任文锦又请喝了第二盅,大家拿起筷子吃了菜,王妈又忙过来倒上了第三盅酒。青江、高英两人站起来说我们两个小辈,给王姨父敬个酒,王姨父来我们家,也挺辛苦的,请王姨父喝上两杯辛苦酒。”说得大家都笑了。

王姨父就连着喝了两盅,高英说:“谢谢王姨父,喝了我俩的酒。”又赶快把王姨父面前的筷子拿起,递到王姨父的手里。

这时,赵有财立起身来说道:“我借花献佛,既然坐到二个桌子上了,就给王姨父还有大老爷、二老爷、大奶奶、二奶奶及三少爷……”

高英忙起身说:“赵先生别点我们的名了,我们都年纪轻轻的。”说着,大家都端起了盘子,喝了第一杯酒。’

赵有财又说请再端第二杯。”大家又喝了第二盅,青江和高英两人同时立起身说:“爹、大妈、妈,我俩不胜酒力,喝几盅足够了。”

张明月忙说:“那你俩就出去转转吧。”青江、高英听了,两人就笑嘻嘻地转身走了。

这里,任文秀和王亲家、赵有财划了几拳,王亲家说:“我不怕你们笑话,这小盅儿喝酒实不习惯,用个碗喝起来自如一些。”王妈笑着就取来一个小白碗,满满斟了一碗,端放在王姨父面前,后又划了几拳,王姨父喝了两小碗,说:“我喝够了,你们划着喝吧。”

任文秀劝王亲家多吃几筷子菜,又和他说起话来,只听王姨父说:“我到了这边了,只有听你们的安排了。我看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个守护人,也不行啊,你们让我守护,我哪有不同意的,你们放心,你们不在时,我会把这家园看护好的。”任文秀听了后,又歪头和任文锦说了几句,任文锦说:“那就这么定了。”又猜拳行令和赵有财划了六拳,吃了一阵鸡鱼,快到掌灯的时分,屋里也暗了下来,大家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就收了桌。晚上睡时,任文秀和他亲家在一个屋里睡了一夜,其他人也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任文秀吃了早点就上山走了。王耀忠去了后园,任文锦去了老渠沟,他要看看那一洼子土地。小时候,他常在老渠沟水里捉鱼儿玩,后来长大了,当了掌柜子,也没把老渠沟捉鱼的事儿忘掉,有空儿常在老渠沟上转转,后来,把老渠沟一洼子地全佃给了郎作仁种,现时又卖给了郎作仁,这地将永远不属于老任家的了。到了老渠沟沿上,他看有几副铧子在犁地,又看见郎作仁的草房跟前有几个人在平整地埂、地沟,像是要打庄子。任文锦心想,看来郎作仁的心大着呢,他从老渠沟转到新渠,往回走的时候,脑子中像是有件什么事儿想不起来,走到新渠的拐弯处,一棵大杨树挡住了他的路,才想起自己想的那件事,不就是树的事吗。他又折回头到老渠沟的地上,数起了被砍伐了的树墩墩,共计数了四十九棵树墩,还有能做檀条的小树墩七十七个。任文锦心里想那次和赵有财说好的,大树放回来,小树就随地卖给买地的主儿,怎么小树也伐了?后来,赵有财说他打庄子修房子,要把大树买回去,也同意他买,难道小树他也买了?任文锦这样想着,又转到庄北角,望了望那庄墙上的西北角楼,又从西北角转到东北角,碰上了几个买了地的佃农,他们喊着任大老爷,说:“大老爷,卖给我们的那几十亩地,长着两三棵大树,小树也不过十几棵,本是歇凉的树,就留着歇凉吧。如果地上没一棵树,夏天在地上干活儿,热忙了还没处钻呢。我们的意思那几棵树当下先不要砍伐,等我们栽上几棵树长起来了,大老爷再伐也不迟。”

任文锦问:“卖给你们地上的树,现在伐来没有?”

几个个户说一棵也还没伐,卖给郎作仁地上的,可全伐了。”

任文锦说:“没伐就好,我回去给赵先生说,三四年内先不伐。”几个佃户齐声说谢谢。

任文锦刚从庄南墙走到任家庄门口,郎作仁满面堆笑地迎上来说:“任大老爷,我本来想买地时一手将地上的树也买下来,我说迟了点,赵先生说他给大老爷说了,他买下了地上的树,他还赶紧将树伐了。既然是这样,还有那一百多户零星买了地的佃农,他们地上的树还没有伐,我把这些树买了伐下来,我打庄子修房子用。刚才看见你在地上转,赶快就追你,一追就追到这儿来了。”他说完话,笑眯着眼,等待着任文锦的回话。

任文锦说:“你去问赵先生吧,我这会儿还有事情忙着呢,一句半句也给你说不清楚。”说完,任文锦就进庄大门了,他没到别处去,径直到了账房,赵有财正和几个佃农对账。

好一会儿,赵有财指指点点的,把欠的应交来多少,和还欠多少说清楚后,几个佃户才走了。

任文锦问赵有财说:“卖出去的地上的树伐了多少棵?”

赵有财说卖给郎作仁地上的树伐了四十九棵,我顾上玉爷的皮车送回我们家了,卖给其他佃户地上的树还没有伐,我就说问问大老爷,一棵树多少钱,说个数了,我从我应拿的工钱中扣除算了。”

任文锦笑了笑又问:“小点的树都没动吗?”

赵有财说:“按大老爷说的,大树卖掉,小树随买地的主儿,但我想,郎作仁打庄子修房子,我也打庄子修房子,与其那么多小树给了郎作仁,还不如我拿过来打庄子、修房子。他一年又偷又拿大老爷的东西,我一年又看又守大老爷的东西,两者相比,我应得,他应失,所以我伐了七十七棵能作檀条的树,小于檀条的树,还多着呢,一棵也没有动。”

任文锦听了此话,一下笑了,问道:“其他佃户买了地,地上的树怎么办?”赵有财回说:“先由它长去,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伐,我想把檀条以上的树选出来,檀条以下的都归人家算了,以后人家又栽了的,也和我们不扯皮。”

赵有财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又说:“大老爷,我刚才说郎作仁又偷又拿的事,是真的’不是捏造的。为什么郎作仁买去的地上的树,都是笔直的,这与他每年春天大删一次树很有关系,树上多一个丫把儿也没有,删下的枝条,粗的他一根一根地收拾起来作了椽子,细的枝剁成截,捆成捆,又卖给城里的馆子家城里人冬天也多架炉子,也买他的柴火,冬天没事时,老子儿子背一捆柴火进城,放到大老爷的甜水面馆里,早上刚去吃一碗甜水面,那柴火还吃不完。街上转饿了,下午回来时,再去甜水面馆吃一顿,自己家里不动烟火儿。还有,大老爷自种的地上,什么熟了偷什么,瓜菜就不必说了,从麦头儿人了面起,就开始掐麦头儿吃,一直到收谷子、包米,他不像一般的笨贼,一偷一大片’他是这块地偷些,那块地偷些,偷包米一棵包谷上只偷一个穗,多在地中心偷,大老爷自种的几千亩地,每一块地上偷点,每年要偷去多少,就凭他一年偷下的,他全家也吃不完。他勤俭过日子,勤俭得厉害,一到了秋冬十月,哪个沟沟洼洼有点残草败叶儿,他都收拢到自己家里煨炕、煨火,大点的驴粪蛋、马粪蛋、牛粪块子还有麦草都驮进城卖掉,卖给城里人烧炕、煨火,几十年来,他才能积攒下那么多钱粮,这次买大老爷的地,就是一帖子老膏药。”

任文锦听着赵有财的话,心里确有点儿不展妥,他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郎作仁、赵有财这两个人都差不多。这么想着,一时又没个好话儿说,就又问了一句:“这些话,你怎么不早点儿给我说呀?”

赵有财笑道:“大老爷,我早说晚说是一样的,我早说,那时候郎作仁在给大老爷扛长工,又是长工头儿,人家偷了拿了是明火眼见的,大老爷也曾抓住过几次,都不过敷衍了事地说上几句,从未认真过。头到郎作仁的小睡房里藏满了东西后,郎作仁又以养活不住家中人为由,佃几亩地种,大老爷就痛快地答应了,佃种的土地年年增佃,你也常在佃户群里说郎作仁是个种地的好手。种地的好手,这话大老爷说得不假,但给人的影响是大老爷和郎作仁好,外人也就不多得罪,晚说,大老爷的地太多,就那么几十个长工,白天干活,累上一天,晚上不可能再去守地头。就拿现时来说,谁又能顾上管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所以和不说是一样的,说了反而给大老爷一个心病,古人常有网开一面的说法,等于收了九十九,剩下的一点,就让鸟雀儿吃了去吧。”

任文锦听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赵先生真算精明人,说的我口服心服,这么多年来,你第一次跟我说了心里话。”

赵有财听了,有点激动,他又说道:“那郎作仁哪里像个佃户,简直是大地主,一般的地主也不过几百亩地,他佃种大老爷的地就八百多亩。他春天种地,人市上叫来一大帮子短工,把地种上,给几个小钱,打发人走了,留上三两个长工,没明没夜地使唤,使唤的长工跑了,他又找来几个使。秋天收的时候,又在人市上叫来一大帮短工,连夜无明地追着收掉,又给几个小钱打发走了。到过大年时,他又来厚着脸皮借粮,真可以说他是世上最能干的人。”赵有财说完,笑着望任文锦。

任文锦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有财说:“都说完了,我那四十九棵树,请大老爷定个价。”

任文锦笑道少拿三个月的工钱吧。”

赵有财忙立起身说;“大老爷,太便宜我了,四十九棵大树,堆起来的木头也是座小山,叫外人知道了,指我的脊梁大骂呢。我看再少拿三个月的收入,一样半年我不拿工钱,别人问起了,大老爷也好给他们说。”

任文锦听了笑道:“是你自己愿意少拿半年的,你别后悔,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赵有财忙说:“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

任文锦立起身要走,账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躬着腰笑眯着眼的郎作仁。郎作仁说:“巧得很,大老爷和赵先生都在,给我再个一千亩地种吧。”

赵有财忙说:“你坐下和我说,任大老爷还有事呢。”

任文锦望了一眼郎作仁,就出账房门走了,赵有财对郎作仁说:“老郎啊,个种地的事,我已经给你说过几遍了,叫你再等些日子,等那些小佃户把地买一买,你再佃,也能给你把地连起来,不然这里一小块,那里一档儿,你种也麻烦,管理看护都有不便。你这样成天缠着我,有没有意思?”

郎作仁笑了下,说赵先生,那我就等着,你快点儿和大老爷商量商量,我心里着急呀。”

赵有财点头,郎作仁就出账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