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龙傲天和陆枫相继离开,再也看不到人影了,冯隐才回过头,一脸凝重地望着站在面前的三个人――嘉碧玉、嘉叶雷和阿七。
“冯叔?”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嘉叶雷开口了。“他们是些什么人?”
冯隐轻叹着拍了拍他的肩,忧虑地说道:“会带来麻烦的人!”
“他们来找你麻烦了吗?”
“不是,目前还没有麻烦,但以后将会有大麻烦……”顿了一下,他吩咐嘉碧玉。“小玉儿,快去把你的哥哥们全都喊来吧,我有事情要对他们说。”
“哦!”嘉碧玉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尽管心中有许多疑问,但她知道此时不是追问的时候,应了一声便飞快地跑出去。
等嘉碧玉离开后,冯隐才神色复杂地望着阿七,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当阿七回望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平静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临走前他交待嘉叶雷:“阿雷,一会他们到了,叫阿风先到我房里来见我。”
“好!”嘉叶雷只来得及对着关上的房门答应。
在最短的时间内,嘉碧玉就把还在各自做事的四个哥哥全都拉了过来――嘉叶风正打着赤膊;嘉叶雨的手中拿着算盘和毛笔;嘉叶电则抱着一个酒坛;而嘉叶云甚至是抱着好几个瓶子……
虽然他们糊里糊涂地跟着嘉碧玉跑了来,一路上不停地向她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嘉碧玉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当他们等到了济仁堂内,听到嘉叶雷说出冯隐刚才的交待后,众人全都沉默了,不知道他的葫芦卖的是什么药。
“冯叔只叫我进去?”嘉叶风再次向嘉叶雷求证。
嘉叶雷拉过阿七:“是的,阿七也听到了。”阿七拼命点头。
“那我先进去了。”老大嘉叶风率先走进去。
门一关上,剩下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嘉碧玉与嘉叶雷团团围住,盘问他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经不住哥哥们的疲劳轰炸,嘉碧玉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事简单交待了一下。
听到最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按照嘉碧玉的说法,冯隐的反常表现,肯定是跟陆枫等人的到来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事,冯隐不肯说,他们也猜不出来。接下来能做的,只有耐心的等待了,也许进到房间里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很快的,嘉叶风阴沉着脸出来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叫嘉叶雨进房去。其余的几兄妹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想问问嘉叶风吧,却只换来他凶狠的眼神,让他们根本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嘉叶雨出来的时候,把嘉叶雷叫了进去……依次类推,嘉氏兄弟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走出来。出来时每一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的,眼底里隐隐有泪光。无论嘉碧玉怎么明示暗示,他们也不肯透露谈话的内容。
没有人注意到,阿七远远地站在角落,正侧头冥思若想。他的脑中浮出一幕幕模糊的画面,他快要想起什么了。只可惜那些画面闪得太快,他来不及捉住任何一个。
终于要轮到嘉碧玉了,望着低垂脑袋走出来的嘉叶云,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紧闭的房门,黑实的木板,看起来就像是个无底的深渊,正张开恐怖的大嘴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让忐忑不安地踏进那扇门内。
嘉碧玉站在门后踌躇不前,并没有急着走进去,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进去后听到的会是不好的消息。门后是昏暗的空间,房里的门窗全部关了起来,床前的桌子上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发出微弱的亮光,照得坐在桌前的冯隐脸色忽明忽暗的,显得阴晴不定,让她的心情也一路往下沉。
冯隐循声抬头,见她站着没有动,终于扯开一抹微笑,亲切地招呼她在一张椅子前坐下:“小玉儿,来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冯叔,我在听。”她一改往常大大咧咧的作风,轻轻地椅子上坐下。
“小玉儿啊,我来到龙鳞镇也有十年了吧?”他忽然无限感慨地问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你们就已经长大了。”
“嗯。”她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这十年来幸好有你们兄妹几个陪着我,才不会让我觉得寂寞,让我度过平静而快乐的十年――”
她有些焦急地打断他的话:“冯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的话听起来既像在回忆往事,又像是交待遗言,通常这样开头的话题,就代表着接下来的话会比较令人难过,这让她怎么能不焦急呢?
果然,冯隐一滞,轻叹道:“是有点事――今天那些人你也看见了,可你知道他们的身份?”
“一个是书生陆枫啊,一个是仪南王龙傲天,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得罪了那个龙傲天,所以他们要找我们的麻烦?叫他们冲着我来了,别连累其他人。”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原因,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自己还做了什么惹麻烦的事。
“不关你的事。”冯隐呵呵笑着,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然后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眼眸迷离。“那个陆枫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是当朝宰相陆之轩的独子,而他此番前来的目的,是想请我回京给重病缠身的陆宰相治病。”
原来是这么回事!
嘉碧玉立即松了一口气了,微笑道:“就这样啊?那很好呀,说明冯叔你的医术了得啊,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玉儿,你不懂的。”冯隐的嘴角噙着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难道是你治不好陆宰相的病吗?”
他长吁短叹起来:“丫头,治病倒还是其次,怕只怕,进京容易出京难啊。”
“什么意思?”她一愣,觉得冯隐的话中有话。
冯隐没有回答她,只顾自己低头沉思。就在她的耐性快要告罄的时候,他才有些沉痛地说道:“最近京里很不太平,各方势力全都蠢蠢欲动的。再加上时局动荡不安,灾情不断,所以这两三年内必会发生巨变。而他们请我前去治病的目的,并没有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从来没出过龙鳞镇吗?”嘉碧玉对他所说的情况没有太大的感觉。
老实说,她对这些时事根本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在这个偏远的龙鳞镇中快乐地生活着,国家的事似乎跟她扯不上关系。
“你忘了吗?济仁堂可是负责各地灾情的捐款事宜,这些事,多少知道一些的……”冯隐只说了两句便开始转话题。“好了,这些事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方便向你透露过多。但是,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请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
“是!”她急忙正襟危坐,用心倾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冯隐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玉儿,我知道,你的心并不属于我们这里。你自有一套奇怪的想法,可以天马行空,无所不能,而且见识也比我们大多了,能接受常人所不能……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但我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你。”
“啊?”嘉碧玉小嘴微张,彻底愣住了。她想不到冯隐会连这个也看出来,那他还看出了什么吗?是不是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
“可以说,你有成为一代奇才的资质,也有为祸人间的本事,一切端看你的心是正是邪了。正因为这样,我才特别的疼爱你,希望你能够跟随我学习医术,将来可以治病救人。但,我又担心把你教得太厉害了,将来会后患无穷,所以并没有倾囊相授――”
“冯叔,你……”她被他的话惊呆了,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直至现在她才知道,那个表面上一直疼爱她的冯隐,其实却都是对她提防有加的。对于这个真相,她应该感到自豪还是感到伤心呢?也许是伤心更多一些吧,因为她从来没有生过想要害人的心,也不曾动过什么歪念,却被人如此对待着,换了是谁也会难过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的命是他救的;一身本事是他教的;几兄妹的生活也一直是他在照顾着的,她能怪他吗?她对他恨得起来吗?不,一点也不,相反,她对他是充满感激之情的。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嘉氏兄妹,她又怎么会对他有任何不满呢?
冯隐知道她的想法,歉意地拍了拍她放在桌面的双手:“孩子,别怪我多心,也别怪我太过于自私了。对于一个我无法了解其本质,不能掌握其内心的人,我不得不加以提防,因为我不想这世间再多一名恶魔出来。幸好,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清楚了你的为人,知道你永远不会有害人之心,这让我宽慰许多。只可惜我们的缘份就要到此为止了,没办法继续教你学习其余的东西……”话到最后他有些哽咽。
他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会很伤人的,但他必须趁这个机会说出来,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
“你说什么?”
“我们之间的师徒缘份早已走到了尽头,只因为我舍不得你们几个,才会一留再留,直至拖到现在。现如今麻烦已经找上门来,形势迫在眉睫,我不走是不行的了。”
嘉碧玉终于捉住他话中的那个重点:“你要走?”
乍一听到这话,她仿如被雷劈中一样,猛地感到头晕目眩。近十年来,冯隐是她的父亲,她的恩师,她的朋友……不但传授她武功,还教会她许多本领,做人的道理。虽然她从来不肯认真学习,但他却从未对她口出恶言,现在却突然说要离开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是的,我必须走。如果我现在不走,将来被人逼进京城,你们就会被我牵连而深陷其中无法脱身,就连我也保不住你们的性命。但当我离开这里,远离这里的一切,他们找不到我,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陆公子是个明理之人,定然不会为难你们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这种情况下我是非走不可了。”
“可是……”
“临走前,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你。”
“什么话?”
冯隐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微笑:“小玉儿,你印堂发红,今年内必会红鸾星动,桃花大旺的。”
嘉碧玉想不到他突然会说这个,小脸瞬时间就红透了:“冯叔,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呵呵,这其实是好事来的,因为你会遇到自己的良人,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只是你的桃花太旺了,随时有可能会变成桃花劫。这一年既是你的生局,也是你的死局,如若处理不当的话,有可能会赔上你的性命,请你务必要小心啊……”
“这么严重哇?是什么鬼桃花啊?我不要了行不行?”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一听到“桃花”两个字就头大。,
冯隐又笑了:“傻丫头,你素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这么轻易就能把你吓到了?”
“可是……”可是,这与怕不怕没有关系,好不好?
“没关系的,放开你的心,用自己的心眼去看,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好了,话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去把阿七喊来吧。”
“阿七?”嘉碧玉又是一愣,不明白冯隐怎么会突然转到阿七的身上。“他不是失忆了吗?”
“我也有些话要跟他说。”
“你是不是认识他?知道他是谁?快帮他找回家人吧?”如果冯隐认识阿七就最好了,她可以趁机甩掉一个大麻烦。
想不到冯隐马上矢口否认:“怎么会呢,我并不认识他。但你们现在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不是吗?我总要为你们的安全设想一下,对他特别交待一番的。”
“哦……”他的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在提到阿七的时候,总是别有深意。
可当她望着冯隐,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时,他又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一切如常。
抱着疑惑,她从房中出来,叫阿七走进冯隐的房间。
冯隐知道她的心(其实是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件事,是她和他之间的秘密,是不能被哥哥们知道的,所以她出来后,并没有向他们提起她和冯隐的谈话内容。而那几个哥哥也默契地没有追问她,阿七从房中出来后,也是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说。
嘉家的七个人,都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当天晚上,冯隐便留了一封书信,让嘉碧玉交给陆枫。而他自己则背起那个破旧的药箱子,飘然远去,从依依不舍的嘉氏兄妹视线中消失,云游他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