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美丽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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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从英语的折磨中我们得到什么

郭县书

不久前,在《现代汉语词典(汉英双语)》的新书发布会上,一家外语类出版社的社长强调英语学习的重要性时说,在当今世界,一个国家国民英语水平是综合国力的反映。

当时在座的我,哑然失笑。

关于英语有多重要、我们该花多少时间学英语,已经在网上网下课内课外有一些议论了,乃至个别教授痛心疾首,因为他们发现,现在的大学里似乎所有学生的第一专业都成了英语,从生物系到中文系,学生投入时间最多的科目,都是英语。

在全民学英语的热潮中这些不同声音多少显得虚弱和不合时宜。大学生天天捧读英语是因为人人热爱这种语言?公汽地铁里头戴耳机、默念单词的上班族天性如此好学?当然不是。他们如此做法,是基于经济动物趋利的本能——因为在当下中国,学好英语已经成为个人发展必需的、可能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了:考大学要英语,考研考博要英语,出国、进外企当然要英语,进国家机关还要考英语,当教授、博导要英语,申报编辑、记者职称也要考英语……现在中国什么考试不考英语?哪一家“体面”的公司、单位招人不要求英语?在许多考试中,英语甚至还享有“一票否决”的特权。

用一位著名的“某某英语”学习法发明人的话说,中国人被英语折磨着,什么时候我们能够用中文去折磨折磨洋人呢——这是此君的人生理想之一。

谁能折磨谁,要靠实力来说了算。语言的强势和弱势,反映着国家、民族与文化的强势和弱势;语言的竞争,也是国家、民族与文化竞争的重要内容和重要形式。19世纪以前,汉语曾影响周边多个国家和民族的精神生活。1921年美国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萨巫尔在名著《语言论》中,还曾对中文的影响力表示“嫉妒”,并指出英语相比于法语的弱势(历史上一直是法语影响英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人为更高的薪水苦学英文,有人为更多的利润推崇英语,这都没有什么不对,汉语的命运也并不真的需要谁来忧患,但我听到太多拥抱和鼓吹英语“强权”的言论了,声称世界和未来属于英语的,往往都是地道的中国人,一种母语贱英语贵的氛围像雾一样生成、聚积,置身其中让人感到莫名的不爽、任何一种语言的学习,其意义不仅在于交流使用,还在于通过语言这种载体,了解不同的文化传统和思维习惯。语言本身没有优劣之分。学习一门外语,实际上是为我们打开另一个观察了解世界的窗口。而且,诸多学贯中西的大师的经历说明,学不好母语的人,也不可能真正学好外语。

千万别以为我反对学英语或恐惧英文,恰恰相反,我是一个非常喜欢英语阅读的人,从马克·吐温的英文小说中,我能得到和鲁迅小说一样难忘的体验。然而,从19世纪打开国门至今,从学习西方先进文明的意义上,我们100多年来学英语学到的东西其实太少、太肤浅。比如,至今我们也没学好“德先生”(DEMOC—RACY)“赛先生”(SCIENCE)这两个词的真正意义和用法。

当英语学习在某种程度上异化成国人的考试工具和晋升之阶,它何时才能成为我们与世界平等互动的交流和认识媒介?如何让英语(以及任何一种外语学习)真正成为我们丰富心灵、汲取世界精华、开发自身潜力的途径,如何将这一思想体现在英语教育的理念和制度设计中?这些恐怕都是我们思考的问题。如果,我们这个民族英语学了100多年,无数人花费诸多时间精力,结果只剩下一点中式口音的日常用语和各类考试的ABCD,只为英语征服世界推波助澜、摇旗呐喊,那是不是一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