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它的价钱倒是不小呢。”大克劳斯说。他急忙跑回家来,拿起一把斧头,把他的四匹马当头砍死了。他剥下它们的皮,随后把它们送到城里去卖。
“卖皮哟!卖皮哟!谁要买皮?”他在街上喊。
所有的皮鞋匠和制革匠都跑过来,问他要卖多少钱。
“每张卖一斗钱!”大克劳斯说。
“你发疯了吗?”他们说,“你以为我们的钱可以用斗量么?”
“卖皮哟!卖皮哟!谁要买皮?”他又喊起来。当大家问起他皮的价钱的时候,他老是回答说:“一斗钱。”
“他简直开我们的玩笑。”大家都说。于是鞋匠拿起皮条,制革匠拿起围裙,都向大克劳斯打来。
“卖皮哟!卖皮哟!”他们讥笑着他,“我们将给你一张皮,一张血流得像猪似的皮。滚出城去吧!”他们喊着。大克劳斯拼命地跑,因为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厉害地打过。
“嗯,”他回到家里的时候说,“小克劳斯得还这笔债,我得把他活活地打死。”
但是在小克劳斯家里,他的祖母恰巧死了。她生前对他一直是很厉害和不客气的。虽然这样,他仍然觉得很难过,所以他抱起这个死去了的女人,把她放到自己温暖的床上,看她是不是还能复活转来。他要使她在床上停一整夜,他自己坐在墙角里的一把椅子上睡——他过去常常是这样做的。
当他夜里正在那儿坐着的时候,门开了,大克劳斯拿着斧头进来了。他是知道小克劳斯的床在什么地方的。他一直向那儿走去,用斧头在老祖母的头上砍了一下,因为他以为这就是小克劳斯。
“你要知道,”他说,“你不能再把我当作一个傻瓜来耍了。”随后他就回到家里去了。
“这家伙真是一个坏蛋,”小克劳斯说,“他想把我砍死,幸好我的祖母早已经死了,否则他会把她的一条命送掉的。”
于是他给他的祖母穿上礼拜天的衣服,从邻人那儿借来一匹马,把马套在一辆车子上,同时把老太太放在最后面的座位坐着。这样,当他赶着车子的时候,她可以不至于倒下来。他们颠颠簸簸地走过树林。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旅店的门口。小克劳斯在这儿停下来,走到店里去吃点东西。
店老板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他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过他的脾气很坏,好像他身上长得有胡椒和烟草似的。
“早安,”他对小克劳斯说,“你今天就穿起礼拜天的衣服,未免太早啦。”
“不错,”小克劳斯说,“我今天是跟我的祖母上城里去呀!她坐在外面的车子里。我不能把她带到这屋子里来。你能不能给她一杯蜜酒喝?不过请你把声音讲大一点,因为她的耳朵不太好。”
“好吧,这个我办得到。”店老板说。于是他倒了一大杯蜜酒,走到外面那个死祖母的身边。她直直地在车子里面坐着。
“这是你孩子为你叫的一杯酒。”店老板说。不过死妇人一句话也不讲,只是坐着不动。
“你听到没有?”店老板高声喊出来,“这是你孩子为你叫的一杯酒呀!”
他又把这话喊了一遍,接着又喊了一遍。不过她仍然一动也不动。最后他发起火来,把酒杯向她的脸上扔去。蜜酒沿着她鼻子流下来,同时她向车子后边倒下去,因为她只是放得很直,但没有绑得很紧。
“嘿!”小克劳斯叫起来,同时向门外跑去,拦腰抱住那个店老板,“你把我的祖母打死了!你瞧,她的额角上有一个大洞。”
“咳,真糟糕!”店老板也叫起来,难过地拧着自己的双手,“这完全是因为我的脾气太坏!亲爱的小克劳斯,我给你一斗钱吧,同时由我来安葬她,把她当做我自己的祖母一样。不过请你不要宣扬,否则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那将是多么不愉快啊!”
因此小克劳斯又得到了一斗钱。店老板还安葬了他的老祖母,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
当小克劳斯带着这许多钱回家来的时候,他马上叫他的孩子去向大克劳斯借一个斗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克劳斯说,“难道我没有把他砍死么?我得亲眼去看一下才成。”于是他就亲自拿着斗去见小克劳斯了。
“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的?”他问。当他看到堆着的这许多钱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非常之大。
“你砍死的是我的祖母,并不是我呀,”小克劳斯说,“我已经把她卖了,得了一斗钱。”
“这个价钱倒是非常高呢。”大克劳斯说。于是他马上回到家来,拿起一把斧头把自己的老祖母砍死了。他把她装进一辆车子,赶进城去,到一位药剂师住的地方停下,问他是不是愿意买一个死人。
“这是谁?你从什么地方弄到她的?”药剂师问。
“这是我的祖母,”大克劳斯说,“我把她砍死了,为的是想卖一斗钱。”
“愿上帝救救我们吧!”药剂师说,“你简直在发疯!再不要讲这样的话吧,再讲你就会掉脑袋了。”于是他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说:他做的这桩事情是多么要不得,他是一个多么坏的人,他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大克劳斯吓了一大跳,赶忙从药房里跑出来,跳进车里,抽起马鞭,奔回家去。药剂师和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疯子,所以也就让他随便逃走了。
“你得还这笔债!”大克劳斯把车子赶上了大路以后说,“是的,小克劳斯,你得还这笔债!”他一回到家,就马上找来一个他所能寻到的最大的口袋。他一直向小克劳斯家走来。他说:“你又对我玩了一个花样!第一次我砍死了我的马,这一次我又砍死了我的老祖母!这完全得由你负责。不过你别再想在我身上玩花样了。”于是他就拦腰抱住小克劳斯,把他塞进了那个大口袋。他把他背在背上,对他大声说:“现在我要去把你活活地淹死!”
要到河边去,他得走好长一段路。小克劳斯并不是一件很容易背的东西。这条路紧靠着一座教堂:教堂里正在奏着风琴,人们正在虔诚地唱着圣诗。大克劳斯把装着小克劳斯的大口袋在教堂门口放下来。他想:先进去听一首圣诗,然后再向前走也不晚。小克劳斯既跑不出来,而所有的人又都在教堂里面。因此他就走进去了。
“咳,我的天!咳,我的天!”袋子里的小克劳斯叹了一口气。他扭着、挣扎着,但是没有办法把绳子弄脱。这时恰巧有一位赶牲口的白发老人,手中拿着一根长棒走过来。他正赶着一群走在他前面的公牛和母牛。它们恰巧踢着有小克劳斯的这个袋子,把它踢翻了。
“咳,我的天!”小克劳斯叹了一口气,“我年纪还这么轻,就已经要进天国了!”
“可是,我这个可怜人,”赶牲口的人说,“我的年纪已经那么老,现在却还进不去!”
“那么请你把这袋子打开吧,”小克劳斯喊出声来,“你可以代替我钻进去,那么你就马上可以进天国了。”
“那很好,我愿意这样办!”赶牲口的人说。于是他把袋子解开,小克劳斯就立刻爬出来了。
“你来看管这些牲口,好吗?”老人问。于是他就钻进袋子里去了。小克劳斯把袋子扎好,随后就赶着这群公牛和母牛走了。
过了不久,大克劳斯从教堂里走出来。他又把袋子背到肩上。他觉得这袋子轻了一些,这是没有错的,因为赶牲口的老人只有小克劳斯一半重。
“现在他背起来是多么轻啊!不错,这是因为我刚才听了一首圣诗的缘故。”
他向那条又宽又深的河走去。他把装着赶牲口的老人的袋子扔到了水里。他以为这就是小克劳斯,所以他在后面喊:“躺在那儿吧!你再也不能对我玩花样了!”
于是,他回到家来。不过当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忽然碰到小克劳斯赶着他所有的一群牲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大克劳斯说,“难道我没有淹死你吗?”
“不错,”小克劳斯说,“大约半个钟头以前,你把我扔进河里去了。”
“不过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样好的牲口呢?”大克劳斯问。
“它们都是海里的牲口,”小克劳斯说,“我把全部的经过告诉你吧,同时我要感谢你把我淹死。我现在走起运来了。你可以相信我,我现在真正发财了!——我待在袋子里的时候,我真是害怕!当你把我从桥上扔到冷水里的时候,风就在我耳朵旁边叫。我马上就沉到水底。不过我并没有碰伤我自己,因为那儿长着非常柔软的草。我一直落到草上。那只口袋马上也自动开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身上穿着雪白的衣服,湿头发上戴着一个绿色的花圈,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同时对我说:‘你就是小克劳斯吗?你来了?我先送给你几匹牲口吧。沿着这条路,再向前走十二里,你还可以看到一大群牲口——我把它们都送给你好了。’我这时才知道,河就是通向海里的一条大道。他们在海底下走路,从海走向内地,直到这条河的尽头。那儿开着那么多美丽的花,长着那么多新鲜的草。在水里游着的鱼儿从我的耳朵旁边滑过去,就像这儿的鸟在空中飞过一样。那儿的人是多么漂亮啊!在那儿的山丘上和田沟里吃草的牲畜是多么好看啊!”
“那么你怎么又马上回到我们这儿来了呢?”大克劳斯问,“水里面既然是那么好,要是我,我是不愿意回来的!”
“咳,”小克劳斯回答说,“这正是我聪明的地方呀。你记得我跟你讲过,那位海里的姑娘曾经说:‘沿着大路再向前走十二里,’——她所谓的路无非就是河罢了,因为她不能走别种路——那儿还有一大群牲口在等着我。不过我知道河流是怎样一种弯弯曲曲的东西——它有时这样一弯,有时那样一弯,完全是弯路。如果你能够的话,你可以走条直路:你回到陆地上来,穿过田野再走到河里去便得了。这样我就可以少走六里多路,因此我也就可以早点得到我的海牲口了!”
“啊,你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大克劳斯说,“你想,假如我也向海底走去的话,我能不能也得到一些海牲口呢?”
“我想是能够的,”小克劳斯回答说,“不过我没有力气把你背在袋子里走到河边,你太重了!但是假如你自己走到河边,同时自己钻进袋子的话,我倒很愿意把你扔进水里去。”
“谢谢你!”大克劳斯说,“不过,假如我走下去得不到海牲口的话,我可要结结实实地打你一顿呢!这点请你注意!”
“哦,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厉害吧!”这样,他们就一起向河边走去。那些牲口已经感到很渴了,当它们看到河流的时候,它们就拼命向水跑去。
“你看它们简直等都等不及了!”小克劳斯说,“它们急于要回到水底下去呢!”
“是的,不过你得先帮助我!”大克劳斯说,“不然我就要结结实实地打你一顿!”
这样,他就钻进一个大口袋——这口袋一直是由一头公牛驮在背上的。
“请放一个石头到里面去吧,不然我怕会沉不下去。”大克劳斯说。
“这个你放心,”小克劳斯回答说,但是他仍然装了一块大石头到袋子里去,用绳子把它系牢,接着他就把它一推:哗啦!大克劳斯就滚到河里去了,而且马上就沉到水底。
“我怕你是找不到牲口的了!”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赶着他所有的牲口回家了。
(王小明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