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峰胸有成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说:“我媳妇死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怎么,你们破不了案,想拿我顶缸领奖金是不是?好,我成全你们,写吧,写好了我签字,保准不带打赖的。”
“你耍什么流氓手段!”小白拍案而起。
王钢抬手制止住了小白。他慢慢地呷了一口水:“言重了,柳小峰。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侦破不是搞创作,可以虚构。我们要的是杀害李文华的真凶,而不是别的。柳小峰,请正面回答,今年8月12日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什么8月12日。我这人不记日记,你们可以自己调查。”
“查过了,这不劳你费心。我问你,8月13日下午你都干了些什么?”
“说过了。”柳小峰反唇相讥,“我记不住。你还要问14、15、16号?”
沉默。王钢缓缓地一口一口地呷水,喝了一杯,再换一杯,小白呢,则十分优雅地吸烟,扔下柳小峰孤零零地坐在冷椅子上。
双方就这么僵持,直到下午17时。
王钢伸了个懒腰,冲小白说:“这么的?又到了下班时间啦,晚上还要喝酒,打麻将……”
小白会意:“活着真累。烂眼子事儿推不开,醉生梦死,咳。”
“最近闲了,正好陪这位哥们儿坐。”王钢朝柳小峰点点头。然后,让武警把柳小峰带下去。
“你们就这么问案?”柳小峰已沉不住气,这可怕的冷清让他心里倍受煎熬,他想了几百种可能,又一一再被否定,再这样下去,他思想彻底崩溃了。
“不是我们这样问案。”王钢站起来,“我看你暂时不想说,反正这几天也没任务,悠着来。不过,你若是想讲也可以,迟早脱不掉的。”
“你这种问法不对。”柳小峰现在渴望对方问他,这样,他可以随机应变,“你问哪号干什么,我如何记得住?”
“你是装傻。”王钢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13日凌晨或者是12日夜晚,杀人焚尸,然后翻山越岭到柳毛镇,在那里坐10735号中客返回C市,下午,你下车后立即到工地,故意亮相;晚上,你又请见面酒,分发的813牌香烟。当时你留下极清晰的印象给别人,而现在又装成不记得那天做了什么的样子来掩盖你精心策划的谋杀计划。在小山放牛、拣蘑菇的山民们,看到过你们俩的差不多有10个,他们说,烧成灰也认得你,你怎么解释?你在柴垛留下的指纹,你在洞口留下的脚印……怎么,一个杀人犯只要咬紧牙关不认帐,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吗?你太低估法律了!”
柳小峰没料到疾风暴雨招来这么多,而王钢早已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的嘴唇开始发白,一种绝望从他那双大而黑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好吧,我说。”
王钢示意小白给他倒一杯水。
一切如王钢推理的差不多。柳小峰发现妻子有了外遇后,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而李文华却偏偏直率地告诉他,是真的,并且承认她自己主动勾引的程天力。柳小峰又羞又恼,他逼着李文华向程天力讹5000元钱,可李文华却说:“你想让我向程老师要钱,我成什么东西了?你成什么东西了?没门儿。你要怎地就怎地吧。”态度十分强硬。柳小峰说:“你做了错事,别这么横好不好?咱们协商协商。”接着,他哭泣起来,说自己家族的丑事已经够多的,这次又出了事,让他怎么活呀。哭得李文华也有些内疚,便劝慰道,“那怎么办?实在不行,你打我一顿吧。”柳小峰摇摇头:“我怎会舍得打你?但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要说出去。”
俩人就这样讲定了。后来,柳小峰又对李文华说:“有了那件事,我在这儿总觉得过不安生,我想出去闯闯。”然后,他又嘱咐李文华只许对别人说丈夫出外打工,而不要讲详情,以免将来万一闯不出路子来,怎么见乡邻呀。李文华也觉得自己有过错,这些日子,对丈夫言听计从,小夫妻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按照柳小峰说的,李文华把柳小峰的几封来信都认真收藏好。其实,那信中什么也不提,只说些不用挂念、十分想念之类的套话,柳小峰知道,这些信件即使落到公安人员手里,也无任何价值。而他让李文华藏好信的目的,是为最后一封信着想:在最后一封信里,他嘱咐李文华,到小山来,一定要在8月12日这一天到,带上他所有的信件。信中说,他看中了一个地方,在小山附近,如果她看好了,便可以搬来居住了。信中特别叮嘱李文华别对任何人讲,还那话,以免成不了,他日后无法做人。
其实柳小峰确已牢牢地掌握了李文华。这女人先是由于自己的不贞,后又因丈夫对自己想象不到的宽容而痛下决心,对柳小峰今后百依百顺,“今后宁可他负我,我绝不负他,只要能和和美美从头开始(破案后无意中从李文华的天棚里翻出来的日记中这样写)。她当然如约前往。”
8月12日下午在小山车站,李文华接到了柳小峰。柳小峰设计的圈套已经实施了第一步。他又惊又喜,便领着李文华朝仙人洞走去。在途中,他假作闲聊探明了李文华并没有把她来小山的事告诉任何人,又见到他寄给对方的所有信件(妻子珍存这些分明是向丈夫表明自己的思念之情,以求得对从前过失的谅解),当他确信自己的预谋天衣无缝时,便开始实施第三步。他在途中向李文华鼓吹自己结识了一个铁哥们儿,这人是种参的,有几十万元的财产,最近又要办工厂,让文华去当出纳员,说得文华快乐非常。
来到仙人洞,柳小峰提议,在洞内吃顿饭。李文华有些怀疑:“你买了这多好吃的,回去和咱大哥(指那虚拟的铁哥们)吃去呗,咱自己吃了多不好?”柳小峰大笑:“人家几百万家财,顿顿肉山酒海,希罕你这小玩艺儿?”他压低声音说:“今天晚上若是到那边,肯定喝一宿酒没有完,你想憋死我?咱先去洞里……”说得李文华心旌摇荡,于是,两人在洞内吃喝,又铺草做爱。柳小峰乘李文华不备,将她掐死,然后,焚尸,逃走。就是沿着那条山路,连夜赶往柳毛镇……
柳小峰作案时穿的鞋是新买的,没舍得扔掉。
“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就会发案。”柳小峰沮丧地说,“我更没料到掐死个人这么难,我都丧失信心了,她还乱蹬乱抓……事后意外地发现洞口有个柴垛,可高兴死了,这是天助我,后来把李文华的尸体扔在柴火堆里,不知怎地,她忽地动了,似要坐起来,又把我吓了个半死!到C市后,我见天担惊受怕,仿佛天天有人追命似地。有一天,工地上来了一个城管大队的,着装,我以为公安的来了,吓得当时心都不会跳了。咳,说出来也好,就是枪毙,也比终日担惊受怕强。”
又下雪了。
小白站在雪中,仰脸凝视。
“想什么呢,伙计?”王钢拍拍他肩膀。
“什么时候您问的放牛的,还有那么多看到他们夫妇俩上仙人洞,却瞒着我这个助手……”
“没有的事。”王钢笑道,“我诈他呢,但是,有板鞋等物证在,这案子就立住了,当然,这方法不能提倡……”
“组长,笑死个人啦。那个柳小峰,他昨天竟说只要不让他偿命,干什么都行,说他看过很多侦破小说,有特长,还要帮助咱们破案,哈哈哈……”
“世界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何足怪哉。”他想说,那个报社女记者沈圆圆本来对他百般暗示,后来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没戏了,究竟为什么,这生活真是讲不明白。他想说,也许是柳小峰母亲的那次畸爱毁了一对年轻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