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弱跟着张杰走了。当机场里回响着登机提示声,确认是自己航班的那一时刻,她望了望登机牌上的时间——2006年8月23日19时35分27秒。就在那一秒,天荒地老似在离自己渐渐远去,她知道自己不是孩子,也知道自己做的很可能是这一世最后的人生决定。
她卷起衬衣上的衣袖,拉着旅行箱跟在张杰身后,一步步坚实地走在登机大道上。黄昏的天空没有夕阳的影子,只有漫天的通红。她抬起头,仿佛看见了一具尸体,被挂在了天空。
小弱走了,但佳俊还是一如既往地寻找着小弱。他对小弱的离开全然不知,依旧像个傻瓜似的每天一下班就坐在她家门口,苦等着她的出现。自从那天自己被小弱赶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唯一知道张杰跟小弱双双离开这事的只有晗凝。因为小弱走之前,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是这么多天后唯一的一条,也是最后的一条。
对不起,晗凝,我走了。对于给你造成的伤害,我知道不能用一句抱歉来了结。放心,我会到一个佳俊找不到的地方,好好地生活。他,就拜托你了。
空闲的时候,她时不时地会拿出手机翻开这条短信,反复地看着。她看了一个多星期,也没看出些什么名堂,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复杂起来。晗凝认为这是小弱故意对自己施的一个魔咒,越看越会上火。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后,她将这条短信从自己的手机信箱里永久地删去了。可是过后,她不觉得好,反而更加难受,尤其在面对佳俊的时候。
晗凝感觉自己每一天都活在恐惧当中,一天比一天来得更加煎熬。她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惧怕什么,只觉得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总有一片不安的乌云笼罩在自己心头上,任她如何驱散,都无济于事。
不过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不久后的一天,晗凝下班回到家,看到门口放着一个旅行包,佳俊则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着烟,显得忧心忡忡。
“你这是什么意思?”晗凝关上房门后,连高跟鞋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快步走到他面前质问道。
“不打算住在这儿了。今天我跟单位里的小陈说了,一会儿就搬到他那里去睡。这半年多的时间一直麻烦你了,很谢谢你,也对不起你!”佳俊抬起头,白色的烟雾妖娆在他瘦削的脸颊周围,棱角是那样的分明。
“你,你真的狠下心要跟我分手?”她忍着眼泪,想再一次确认他的意思。
“——嗯——”他吸了最后一口烟,随后将烟头掐灭在琉璃白的烟灰缸里,平淡的口吻中又带有坚定的声色。
晗凝觉得眼泪快要掉落下来,但还是被她倔强的眼皮给封了去路。这么多天他对自己的冷漠,她觉得可以挺过去。因为自己相信,只要过去这一阵子,他就会重新好起来,对自己也能一如以前。可是似乎这些美好的祈愿永远只停留在意识形态,现实的状况是他正用一把叫做“离开”的利剑,摧残着七年前他在自己心中就已经种下的那一朵爱情之花。虽然这么多年他并未灌溉过它,但它还是那么执着地在她心中发芽,绽放。
就差结晶了,就差这一步了。他怎么可以放弃自己?晗凝一万分不情愿。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小弱难道在你心中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不能分一个位置给我?”她睁开了眼皮,泪水没有了阀门的阻隔,在脸上淌得异常自如。
“都是我的错。一辈子都不要原谅我!”佳俊面对她抛出的一连串问题,一连串拷问,无言以对而只得默认了自己的罪行。他无从思考,更无从辩解,只得站起身,提起行李欲离开。
“你别走——你怎么可以丢下我就这样走?我的心,我的身体,我所有的一切,难道就这么不值得让你好好看我一眼吗?你可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男人啊!”晗凝抱着他,哭得泛滥,作着最后的挽留。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这辈子欠你的,我只有来世还了!”
佳俊毅然掰开了胸前紧抱着自己的双手,打开了房门,将她甩在了身后。他走得很坚决,每一步都未曾想过要回头,哪怕只是看一眼晗凝的情况。
天色渐渐地披上了一层黑纱,晗凝坐在空荡的客厅,看着烟灰缸里熄灭了的烟头静静地发着呆。她深呼一口气,甚至还可以闻到空气中残留的佳俊身上的味道。可房顶垂吊着的欧式家灯,照耀的终究是人去楼空的落寞。而这种落寞是属于一个人的孤独的。
离开了晗凝,佳俊还是未能找到小弱,就连影子都照见不到。在他的想法里,小弱应该是在一个未知的角落偷偷地时刻注视着自己。所以他选择离开晗凝,她应该是看得到的。可为什么还是不出现?为什么还是躲着他呢?佳俊抑郁了,找不到小弱,这日子跟死着过没两样。
“小弱,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出来吧!”他对着不会说话的西湖,大声地嘶吼道。周围的路人看见他这个样子,无不议论纷纷,有的在同情,有的则在鄙夷。可是,这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找到小弱就好。
他带着郁闷的心情回到了吴兴。刘母见儿子苦涩的表情,问是什么事?他只是摇摇头,然后拍拍母亲的肩膀,抚摸她的后背,说没事。
在杭州,每时每刻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身影都是小弱的。而在吴兴,自己朝思暮想的依旧是小弱。依佳俊最喜欢的一句话——“前世的500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可他与小弱不单单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关系啊!他认为自己这一世之前已经修炼了千世,才得以换取他与小弱牵手走过的这六年以及一直处在纠结里的最近这一年。他睡不着的时候,就用这样的逻辑论调麻痹自己的灵魂,往往都是麻醉了一整夜,到天亮的时候都还未合眼,嘴里还一直念叨,还是修行不够,修行不够。
修行不够又该怎么挽救呢?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失去小弱,脑海里就蹦升出了新的问题。许仙如果要救白娘子,至少还是知道她是被压在雷峰塔下的。可自己要救小弱,却连她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怎么救呢?佳俊不知道该怪谁,怪天怪地来得没有意义,埋怨小弱疼得到底还是自己。所以到最后他都只能责备自己,每抽一根烟就会抽自己一嘴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