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池水饮尽,所谓执念情殇,终皆尽数散绝。”
清淡至白的雪裳下头,是望不到尽头的惨怖深渊,那一双蹑着丝履的小脚就站在阴风阵阵的边缘。诛仙台上,那个清淡身影隐没在鼓动着,哀号着的戾气中,脸庞上泪已淌绝。
直到她纤薄的身子在这无法抵御的寒意里打了个冷颤,站在她对面的绝艳的美人儿才缓缓开口,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不耐烦:
“怎的?后悔了么?再不跳下去祭出仙髓,等到上古妖魂出世,你这身仙骨可是想封印它都来不及了。到时候别说是你,帝君与我,甚至这九重天上都会亡灭三分。”
那淡白的衣袂随着微颤的身子飘飘摇摇,她又怎会不知,只是轻叹惋惜罢了,叹自己这一心的女儿私情,竟是给了那太上忘情之人。
帝君呵,好一个,好一个太上忘情。
面前绝媚的女子皱了皱眉,似是觉得这抹站在诛仙台上的清白想要反悔。却不想这身影痴痴地轻笑了声,从怀里掏出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仰头便饮下了那瓶中苦涩琼浆。
饮下这忘情池水,来世,便再也不愿为你生情。
然那抹清白飘飘然似平日起舞那般,袖衫轻抚,跃下了那诛仙台。
这下面,于我而言,是凡尘地狱,还是人间仙界?
而如今,对那人的最后一丝深情,自己竟敢用来成全,成全这九重天界和那对浅笑低吟的月下良人。
何来的太上忘情,你只是,于我无情罢了。
清淡至白的身子向下掉落着,雪裳上却绽开了大朵大朵凄美艳红的血花,凄厉的戾风像斩魂刀一般将她的身体割开一个又一个裂口,疼痛已不能自已。而那清晰的痛楚,随着仙髓每被抽出一丝,便硬生生加重一分。
仙髓同那被迫忘掉的情意一道,被从她身体深处强行剥离,盈盈地朝那高高在上的诛仙台口飘去,而她,离往日的清明越来越远。
胸口挂着的玉珠在熠熠闪光,像着了魔般生生嵌入她原本如凝脂般的冰肌里,一寸又一寸,强硬地往里爬着,直至完全没入肉中。这是那人曾赠予自己的玉珠,也曾是唯一的一次,他待自己还算温柔。
而如今,连这玉珠都要给自己残破飘摇的身躯添上一缕新伤么?
她苦笑着闭上眼,往事便一幕一幕在她心间漾开。
她忆起初见他的那日,在瑶池中,她不着丝缕,惊慌而羞怯,他避开眼,只一挥手,玄青的袍子便罩在她刚开始发育的身体上。她忆起她氤氲的脸庞逐渐潮红,而他那张并未看她的侧脸,却依旧淡漠不惊。
她忆起她一身喜服端坐在那双喜红烛之下,一纸赐婚,她少女的心思怯怯而紧张,可任凭那红烛燃尽,也没能等到同着喜服的他。
她忆起她捧着一碗梨花羹,大步艰难地追在他身后,手臂僵直地端着,生怕为他而做的梨花羹洒出半滴。她愤愤抱怨:“待我这般严苛冷漠,帝君究竟是我夫君还是那冷冰冰的师父!”他脚下微顿,却没有回头。
她忆起他终在对自己长久的冷淡中,娶回了一个婀娜绝媚的佳人,他执着她的手,他唤她媚儿,而自己在那贴着双喜窗花的寝殿门前,却只换来他一句空洞而无情的“三公主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