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皮耶罗·费鲁奇
有一天我想到要把儿子乔纳森的笑容拍下来。幼儿的灿烂笑容,天真明亮,铁石心肠也会为之融化。在我的心中跟星空、花朵、悦耳的音乐并列为宇宙最完美的杰作。我拿起相机,等待乔纳森的笑容。这再容易不过了,我心想,这个年纪的小孩最爱笑了。
结果却不然。乔纳森看着我,神情严肃、专注。透过镜头,我看到他正在研究相机。虽然他很配合,但是没有笑容。
于是我放下相机,就在那一刻,乔纳森对我粲然一笑。没有牙齿的无邪笑容使我心动。我若无其事地拿起相机,他马上又肃穆以对。或许是因为相机遮住,他看不到我的脸。于是镜头不动,我露出半边脸好让乔纳森看到我。没用。一等我放下相机,他又笑了,好像故意跟我作对似的。
我开始发出各种让小孩高兴、而大人像个白痴的怪声音来逗他。这对乔纳森向来有效,但这回失灵了。乔纳森依旧一脸严肃表情。我要维维安跟他说话,乔纳森从不吝于对他母亲微笑,但这回还是徒劳无功。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在照相机后面的我比手画脚、指天说地,为的是让对方做一件天底下再自然不过的事。我想跟我孩子定做一个心情,以便能保存在相片中永远拥有,但我这么做却阻断了我跟他的所有接触,这种相处模式不再有趣。我这才恍然大悟:发自内心的事不能强求。
我企图操控并拥有一项生命的天赋,而且还指定发生的时间及方式。
于是我决定等,接受乔纳森也可以不笑这个事实。我帮他照了几张其他表情的相片:惊愕的、怀疑的、好奇的,发现这一样很美。我也放松了许多,不再做无谓的坚持。我了解到必须顺着人生的脚步走,接受他人的情感表达方式。结果,当我不再有任何期待时,乔纳森笑了,仿佛在跟我说:你终于懂了。我不再强求他是什么样子,只是待在他身边享受父子亲密无间的时光。最后却成功将他的笑容收入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