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笑问:“怎么,好像看见女鬼,我的妆容有那么吓人吗?”
许愿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上妆以后特别艳丽,跟你平常判若两人,我一时没认出来。你要去约会?”
“约会化这么浓的妆还不吓死人?我今天傍晚有外拍的活动。”
“什么叫外拍?”
“就是当模特,让一群摄影师搞创作。”
“啊!原来你兼职做模特啊,真有意思。”
田甜斜眼看许愿,戴黑框眼镜穿短袖格子衬衫的他,很像个宅男。她心血来潮,便说:“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吧,就当到郊外散散心。”
许愿兴致勃勃地当跟班,田甜开车,车子一直开到郊区一个废弃的火车货运站,那边已经有五六个扛着单反和三脚架的摄影师等候。
田甜跳下车打招呼,说:“抱歉,路上有点堵,我们马上开始吧。”
许愿本以为拍照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那样辛苦,田甜换了三套衣服,没有更衣室,只能躲在车里摆弄。头发一会儿让放下,一会儿让盘起,都是她自己动手。
摄影师让她坐就得坐,让躺下去就得躺,哪怕地上有****和垃圾,照样得做出销魂的姿势。
这次总共拍了三个多小时,田甜来来回回走了两公里的铁路,总算让大家都满意。一路她都穿着高跟的靴子,脚疼得一瘸一拐,在烂铁轨上走得步步惊心。摄影师各自都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自顾不暇,哪有人扶她。许愿心一软,蹲下来:“我背你回停车的地方。”
田甜欢呼一声,跳上许愿的背,他膝盖一软,差点栽倒。
“靠,你真沉!”
“是你不够壮!”田甜捶许愿的背。
虽然很吃力,许愿还是咬紧牙关硬撑,愣是把田甜背到平地上才放下。田甜看见许愿额角的汗淌下来,感动莫名。
回到停车场,田甜去跟领头的人拿酬劳,两千块现金。收了钱,田甜回到车里,把纸钞一张张抹平,全部正面朝上,再清点一遍,仔细地放进长钱夹里压好。田甜数钱时那种专注而细致的神情,让许愿深受震动。这是个吃过苦,懂生活的女孩子。一箪食一瓢饮,当思来之不易。
收好钱,田甜用湿纸巾擦擦手,拿出包里的矿泉水和饼干,跟许愿分食。她饿了,吃得很快很多。
许愿问:“你每周都外拍吗?”
“不一定,我没什么名气,这种工作不是常常有,得拼人品看运气。现在漂亮的女孩子太多啦,混外拍的女孩子抓抓一大把,一个月能有一两回这种好事,我已经很满足。”
“每次拍照都是这么辛苦吗?我看你累得眼皮直打架。”
“棚拍稍微好一点,至少不用日晒雨淋。外拍比较累,他们尽找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有时候是废弃的工厂,有时候是待拆迁的危楼或者干枯的鱼塘之类。”
“你不害怕吗?”许愿觉得这事儿风险挺大。
“怕什么?比如被轮奸?”田甜笑问。
许愿一尴尬就挠头,这会又挠头。
“是啊,有可能的,现在坏人多,你得小心。”
田甜点头说:“是的,这种事情听说过,所以我很谨慎,一直在正规的网站上和记录良好的摄影师合作,先看他以前的记录才决定接不接活儿,如果是莫名其妙来搭讪的一概回绝。想挣钱嘛,没办法,风险和利益并存。”
许愿想想说:“你应该叫男朋友陪你。”
“他?他很反对我接活儿,觉得是不务正业,我一般都瞒着他。”
许愿叹口气说:“谁跟钱过不去呢?何况又不是干见不得人的事。以后如果你有这种外拍的活动,你叫我陪你吧。”
“好啊,我请你吃饭。”
许愿在田甜家一住就是两周,他拿着备用钥匙,帮忙买菜烧饭拖地,俨然是半个主人。中秋节罗敏昊上门来,正看见许愿在帮忙晾衣服,用力一抖,田甜的一条大摆裙在空中开成一朵花。他对田甜酸溜溜地说:“你俩关系匪浅啊!”
田甜看他一眼,判断他是真吃醋还是开玩笑。许愿不卑不亢地说:“我在这儿白吃白住,不干活说不过去。岂止晾衣服,我还天天抹地板呢。”
罗敏昊觉得太小气也不好,便打个哈哈:“那多好,你不如常住,田甜就有个免费的钟点工了。”
三人各显神通,做自己的拿手菜,摆了满满一桌,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倒也热闹。罗敏昊和田甜把公司发的月饼拿出来,切小块分享,一边吃一边比较,结论是还是田甜公司的双黄莲蓉好吃,虽然只有很小气的一盒,小小四个,三两口就吃光。罗敏昊那边的一大盒各种口味,但都普普通通,吃两口就腻味。
说说笑笑吃到十点多,田甜去洗碗,两个男人坐在客厅喝可乐。
许愿说:“找工作真不容易,我面了几家公司,谈到薪酬就觉得实在不够花,交完房租剩下的钱就紧巴巴的。”
罗敏昊感慨说:“是啊,我工作几年到现在,还是没存下多少钱。”
“你怎么不搬来和田甜一起住?这样房租可以节省好大一笔。”
罗敏昊脸色的笑容讳莫如深,扭头看田甜,厨房半掩着门,她在里面用IPAD放歌,水龙头哗哗响,还在洗碗。
“许愿,有些事你不懂,田甜这房子我是打死也不会来住的。”
“为什么?”
罗敏昊凑近许愿的耳边,说:“跟我好之前,田甜做过一个土豪的情妇,这房子是人家送她的。我虽然既往不咎,但还不至于毫无自尊,跑来蹭房子住。那成了什么?吃软饭的?戴绿帽的?”
许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罗敏昊再瞥一眼厨房门:“田甜本质是不坏的,过去的事她也没瞒我,但是我有我的自尊和原则,我没有看不起她,只要她别再自甘堕落。她跟路漫漫这样的女孩,天生丽质,男人一见骨头就软,因此能捞到不少好处,你懂的吧?”
许愿惊讶,他不懂的是,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坐在女朋友家的沙发上,却以轻蔑的口气对外人奚落她?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许愿选择闭嘴沉默。
罗敏昊有点酒意上头,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滔滔不绝:“田甜以前是个野模,跑车展游戏展什么的,穿迷你裙让人拍内裤赚钱。常去参加一些富豪聚会,陪吃陪玩,说难听点,有人叫她们是外围女。她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不再跑饭局,毕竟她曾经有眼光,跟对一个土豪,弄到这么好一套房子,还图什么呢?她现在的工资用来买衣服就可以,不用考虑房租。”
许愿背上冷汗淋漓,却闭紧嘴巴,不发一语。
田甜洗好碗,收拾干净厨房,手脚麻利,切一大盘水果端到客厅。她亲昵地塞一块西瓜到罗敏昊嘴里:“少喝点酒,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C。”
罗敏昊张大嘴巴,就着田甜的手吃西瓜,还把西瓜子吐到她手心里,安然享受,刚才的鄙夷嘴脸荡然无存。许愿心想,世上居然有这种男人,骨子里看不起自己的女人,却心安理得尝甜头。这才是最下贱。
罗敏昊跟田甜一起离开,到他的住处去。许愿独自留在房子里,看见田甜用心生活的点滴。冰箱上贴的备忘便条,玄关柜子上搜集的超市打折券,精心呵护的盆栽,还有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子,她不应该被男朋友如此轻贱。
第二天晚上,他去面试回来,特地在餐厅买两个菜外带,跟田甜一起吃。他拐弯抹角地问起:“你跟罗敏昊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谈婚论嫁?”
田甜脸上泛起红晕:“还早呢。他说得等他买得起房子的时候再说。”
“你有房子,何必靠他?”
田甜是聪明人,平静地说:“我的房子来路不正,他看不起。”
许愿轻声说:“没什么正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任何决定背后都有原因,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男人打一份工,对老板点头哈腰,做牛做马,挣一点可怜巴巴的工资,省吃俭用买房子,难道就不贱?我不认为他有资格看不起你。”
这话点到为止,可田甜深受感动,她放下筷子,深深地凝视许愿。这个瘦弱斯文的眼镜男,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突然高大起来。
“许愿,你是好人,真的,我嘴笨,不知道该说啥。来,我们喝一杯!”
田甜开了一瓶红酒,跟许愿二人对饮,掏心掏肺地把心事都对许愿倾诉。他是个最佳的倾听者,并不随意插话,也不妄下判断。各自人生的酸甜苦辣,家庭的坎坷机遇,求学的辛苦,掰开了揉碎了,和着一杯红酒,娓娓道来,时而拍案大笑,时而眼角润湿,直到月上中天,二人还意犹未尽。
末了,田甜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居然有两个,路漫漫不在身边,幸好有你。我真是感谢老天爷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