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骏把戒指拿在手上,说:“第一次向你提出结婚的提议,你说我太草率,我就特地去订了这枚戒指,3克拉左右,不太大,平常日子戴着也不觉炫耀。我想你爱素雅的饰物,选Tiffany不会出错。”
路漫漫紧张得手心冒汗,一时语塞,站在那里觉得自己手长脚长,像个坏掉的木偶,不知该怎么摆放四肢。
李兆骏拉起她的手,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他握住不放,但也没有强行给她戴上戒指。
“漫漫,我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因为这一次你把Kai的心脏捐给梦晓的善举而想要报答。我求婚,只是因为我爱你,欣赏你,尊重你,疼惜你。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好像在脑海里播放电影一般,和你过了一生,恋爱,结婚,生几个孩子,一起携手老去。你给我家的感觉。”
路漫漫低头说:“我不值得你如此,我……和司徒修远的事,令我觉得羞耻,我是个不洁之人,而你,那么好,你应该娶个大家闺秀,比如,司徒小姐,她仿佛很喜欢你,还为此砸伤我的脸。”
“漫漫,你觉得我会计较你的过去吗?”
“哦?你如此超脱?”
“你并未对我隐瞒什么,而我,早过而立之年,也不是白纸一张。年少轻狂时,也曾欠下许多风流债,梦晓就是我和某一任女伴所生,她是老天爷派来让我赎罪的。如今我罪孽已满,才有勇气真正向你求婚,跟你重新建立一个圆满的家庭。”
“我……我配不上你。”路漫漫不知不觉地发抖,觉得冷气太强,浑身起鸡皮疙瘩。
李兆骏耸耸肩:“我受美式教育长大,根本不在乎你过去跟什么人好过,跟多少人睡过。”
“喂!我就……我就跟司徒少爷一个人……”路漫漫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她急中生智,马上反击:“那你呢?我都不知道你过去的情史,怎么敢轻易答应嫁给你!”
李兆骏笑起来,眼角细纹使得他看起来魅力无穷。
“哦,你想问我有过几个女朋友?让我数数看,年纪大了,记性很差。”
他果真掰着手指一五一十数起来,数半天,好似算不清楚,一本正经地问:“请问,你问的是人次?还是睡过多少个国籍的女孩?”
路漫漫先是一愣,然后捧腹大笑,笑得弯腰,眼泪飚出来。李兆骏摩挲她的肩膀,柔声说:“过往种种,有如电光幻影,我已淡忘。我只关注当下,关注有你的未来。你要相信我会令你幸福。”
路漫漫咬唇,思索片刻,声音颤抖,问:“如果我答应嫁给你,有那么一部分隐秘的黑暗的企图,是想要报复,让司徒兄妹伤心,你会鄙视我吗?”
李兆骏反问:“如果你答应,是不是发自内心,你也喜欢我?哪怕只有1%的爱意,也足够我们牵手走过一生了,我并不是个奢求完美的人。”
路漫漫点头:“说我对你毫无感觉是假的,你一直待我这样好,尊重我,保护我,为了我,不惜和司徒家的人对抗,甚至,令你父亲不悦。”
“我的人生是自己的,我只需对得起我的心。”
李兆骏单膝下跪,执起路漫漫的纤纤玉手,他说:“不要说不,请戴上戒指。”
路漫漫沉默了三秒,这是决定她命运的时刻,她闭上眼睛,说:“好。”
冰凉的戒指顺滑地套进她的无名指,大小丝毫不差,这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李兆骏兴奋地抱起她,在屋里转了一个圈。路漫漫大笑,是含着眼泪的笑,所谓悲欣交集,就是她此刻的心情。
李兆骏咬着她的耳朵说:“今晚,不,从今天起,留在我这里住吧。”
路漫漫抵住他胸膛说:“Kai尸骨未寒,我实在……无心寻欢。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吧,等结婚后再说。”
李兆骏早有计划,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路漫漫瞪大眼睛:“连你父亲都瞒着?”
“对,等木已成舟,他们反对也来不及。我们秘密飞去纽约注册,快速简单,而且天高皇帝远,谁也来不及阻止我们。”
“这……婚姻大事……”
“漫漫,这一次请听我的,因为我的隐忍,不欲跟修远争执,已经眼睁睁看着你受了这么多煎熬。这一次,就算我任性好了,我不要夜长梦多,我要一锤定音,速战速决。”
“好个速战速决。”
“是,把你护照交出来,我是美国籍,在大使馆有很好的朋友,几天之内就能搞定你的签证。”
二人絮语许久,把一切安排妥当。路漫漫深夜才回到田甜处,她亮着灯在等待。
“抱歉,让你担心。”
“没有,我横竖在追韩剧。”
路漫漫在她身边坐下,问:“今天许愿没来过夜?”
“我叫他别天天来,让公司同事笑话,怪不好意思的。”
“是,他还年轻,正是职业生涯上升期,还是以工作为重,儿女情长其次。”
田甜笑说:“漫漫,你说话何时变得这样老气横秋?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而青春不过就是这几年时光,此时不挥霍,不疯狂,更待何时?我跟许愿正在谋划换一套房子,离他近一点。”
“搞笑了,三环搬四环,这可吃亏。”
“不怕钱吃亏,就怕放走好男人。”田甜自信满满。
路漫漫不再多言,她为田甜感到高兴,一个离过婚的女孩子,还能有这种奋不顾身爱人的勇气,值得鼓掌。相比之下,路漫漫自己就显得太优柔寡断了,今天,她就算订婚,可为什么她内心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好像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不值得为之激动。这似乎不是她从小梦想的爱情。
突然,田甜看见路漫漫手上戴着一枚钻戒,她惊呼一声,抓过来端详,问:“这……订婚戒指?”
路漫漫点头。田甜眼睛睁得溜圆:“跟谁?”
“还能有谁?”
“啊哈,你前老板?那个姓李的帅哥。嗯……以他的年纪,可以叫大叔了,他比你年长多少?有没有十岁?”
路漫漫躺倒在沙发上,对着光,欣赏那一粒无瑕美钻的火彩。五色光斑落在她脸上,田甜觉得此刻她美得勾魂。
她慢吞吞地说:“田甜,我就是喜欢比我成熟的男人,读小学就羡慕中学的大哥哥。上中学时,觉得同班男生很无聊幼稚,期盼上大学,结实那些纵横捭阖的校园风云人物。而现实生活里,与我产生纠葛的,都是强势的男人。这是我骨子里的病,恋父情结作祟。”
田甜说:“我也有病,从小吃苦,遇到个把对我温柔的男人,就以为是真爱。”
“不过,许愿是真心对你好,他很实在,没有花花肠子。”
路漫漫见田甜脖子上还戴着那条银项链,从前每天都要倒换一下首饰的爱美女人,如今一条链子戴着不摘,也真是稀罕。
她把玩那只小小泰迪熊,问:“许愿见你戴着这条链子,说什么?”
“他脸红,说从前留学时没有钱,只能去跳蚤市场淘旧物,这链子当年花20欧买的,也就是一天的饭钱。他说等以后存够钱,给我买个镶钻的。”
“镶钻的又如何?你知道我抽屉里扔着一套梵克雅宝吧?亮晶晶的一堆,镶嵌的钻石加起来恐怕有上百克拉。可那又如何呢?再漂亮我也不想戴,藏在一只旧袜子里面,假装它们不存在。”
“嗯……不如放店里卖掉?不过恐怕没人买得起。”
“我想还给他,不过那个臭屁的司徒大少爷恐怕会当垃圾一样,从33楼扔下去。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比如,你跟许愿结婚的时候,戴这一套配婚纱,很美。”
“哇,你这么慷慨?”
路漫漫看着田甜,微笑:“千金难买一知己,我的就是你的。”
聊至深夜,路漫漫只字不提订婚始末,也没说日后计划,一切都必须隐秘地进行,好比憋住呼吸走过一座独木桥,桥下有一条叫司徒修远的大鳄鱼,不能惊动他。
在司徒家,餐厅的气氛冷清,李梦晓和Kai两个孩子的物品都被清理干净,大宅又恢复那豪奢却冰冷无情的风格,像一座阳春白雪高不可攀的博物馆。
司徒修远略吃了几口,便退席,关在书房里不出来,卓雅忧心忡忡,却不知该怎样才能让儿子展颜。司徒雪霏勉强和母亲说笑,逗她开心。
深夜,回到卧室,司徒雪霏从抽屉里掏出秘密藏起的安眠药,用热牛奶吃一粒,从什么时候开始?从Kai溺水而亡的那天起,她就没有一夜好眠,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个穿着蜘蛛侠T恤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脸色苍白,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他每根头发都在往下滴水,赤着脚,一直朝她走来,每走一步,地上就是一滩水。他没有露出森森白牙,也没有锋利的爪子,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害羞又迷惑地说:“雪霏阿姨,你为什么不救我?”
噩梦不断重复,司徒雪霏无数次浑身大汗醒来,缩在被子里痛哭,不得不弄来安眠药。她不敢去找心理医生,这件事,岂止是秘密,这是杀人,是犯罪!一念之差,她将终身背负这个阴影,这才是最可怕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