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司徒雪霏就跟着叶青上了飞机,他料事如神,安排缜密,早用司徒雪霏的护照号码给她也订了机票。
她累极,这些日子以来起早贪黑积压的疲倦一起涌上,她一上飞机就搂住叶青厚实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酣睡。直到飞机落地,叶青才摇醒她。
司徒家已得了消息,派司机来接。司徒雪霏似乎觉得这排场不够大,问:“我妈和我哥呢?”
“夫人还在公司开会,少爷在做物理治疗。”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司机拉开车门,叶青却不上车,说:“我功成身退,就不陪你回大宅那边了。”
司徒雪霏说:“你可是要赶着回家?”
“是。”
“上来,让司机绕一绕路,先送你,你等出租车要排很久的队伍。”
叶青微笑:“大小姐居然会关心人,恭敬不如从命。”
将叶青送到家门口,司徒雪霏依依不舍,隔着车窗抓住他的手。
“晚上打电话给你。”叶青许诺,她这才松开,挥手告别。
司徒雪霏走进家门,习惯了低矮的平房和泥泞的小路,对自家华丽的房子突然感到不适应,那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雕塑、瓷器、波斯地毯、水晶吊灯……这一切都令她觉得太压抑。然而,当管家迎上前来,握住她的双手,那熟悉的家的感觉令她觉得温暖。
“夫人和少爷都在客厅等着呢。”
她把背囊交给佣人,搓搓手,有些紧张,走进客厅,卓雅和司徒修远并肩坐在沙发上。司徒雪霏一眼看见母亲,她仿佛老了十年,虽然还穿着名贵套装,脸上脂粉盖不住的深刻皱纹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泄露出她是多么焦虑。
“乖女儿!快来,怎么又瘦又憔悴,像个难民一样!让我瞧瞧你!”
司徒雪霏扑进母亲怀抱,卓雅抱紧她,眼泪掉下来。司徒修远拍拍她的背,说:“不乖,要打屁股。”
司徒雪霏又哭着拥抱哥哥。
“哥,你身体好些了吗?还头疼吗?”
“一想到你这个麻烦鬼,就头疼得要死。你再不回来,我可真要报警,全国通缉你。”
“通缉我?”
“是,你带走大笔现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司徒雪霏笑:“不就十几万嘛,小气鬼。素日搁在书房里备用,也没人真的去用过,我偶然拿一次,你就小题大做。”
司徒修远刮她鼻子一下:“不是心疼钱,是你一个女孩子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
司徒雪霏摇头晃脑地说:“钱乃烦恼之源,所以我花光了,无事一身轻。”
卓雅忙说:“钱算什么,人没事就好。你饿了吧?瘦得不成样子。管家,快让厨房开饭,好好喝碗老山参炖鸡补一补。”
吃饭时,司徒雪霏将此行见闻娓娓道来,听得卓雅和司徒修远心惊肉跳,没想到从小到大连出租车都没坐过的大小姐,居然敢一个人跑到偏远山村去教书。
吃过饭,司徒雪霏回到房间沐浴更衣,卓雅亲手替她梳头,司徒雪霏迫不及待地敷面膜,让久未得到滋养的肌肤恢复弹性。
卓雅拉起女儿的一双手端详,看见指甲缝和指节处有几处细小裂口,皮肤也变得粗糙。
“你是去教书还是下地干活啊?怎么一双手粗得像农妇?”
“是我洗得太勤,教课得写粉笔字,每节课结束我都得洗一遍,而且衣服也必须用手洗,能不粗吗?”
卓雅泪盈于睫,从小呵护备至的掌上明珠,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她抱着女儿,说了许多体己话,到夜深才离开。
司徒雪霏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这阵子她的失眠症不药而愈,再也不需要吃安眠药。她偶尔还会梦见Kai,白天看见那些孩子漆黑溜圆的眼睛,都好像Kai重生一般。
今夜,Kai又走入她的梦中。他一头黑发乱乱的,唇红齿白,坐在地毯上玩乐高积木。司徒雪霏向他走去,唤他名字,Kai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司徒雪霏蹲在他面前,含泪问:“你恨我吗?”
Kai微笑,递上积木给她,说:“你陪我一起玩啊。”
她感动,坐下来,跟他一起,用乐高搭出一架直升机,Kai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积木,那情形逼真得不像梦。
司徒雪霏醒来,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她明白,也许她一生都会反复不断地梦见这个小男孩,她会衰老,而Kai,是永恒的7岁。这是对她的惩罚,是她终身背负的十字架,提醒她——不要让内心的恶魔引领你走向深渊。
叶青到第二天早上才打电话给她,司徒雪霏还窝在床上,懒洋洋地接起来。
“抱歉,昨夜见到父母,陪他们二老说话,等抽身,已经凌晨,不想打扰你睡觉。”叶青解释。
“没关系,我妈也在我房里待了很久,明白。”
“我妈六十大寿,我想请你来一起吃饭。”
司徒雪霏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你开玩笑吧?我就见过你哥,这下是要见家长吗?”
“嗯,算是吧,刚好是个机会,我们分分合合也好长时间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尴不尬的。你不出现,我爸妈以为我没女朋友,肯定逼我去相亲呢。你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一顿家宴而已,不至于不敢来吧?”
司徒雪霏粉颊涨红,咬牙切齿地说:“我怕什么,来就来!你敢约会别的女生,小心我掐死你!”
一时冲动,许下豪言壮语,等挂断电话才反应过来,中了叶青的激将法。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慌了手脚,披上晨衣就跑去母亲房间,钻到她怀里,像个小女孩一样倾诉:“妈,叶青要带我去见家长,怎么办?我这阵子搞得蓬头垢面,真是丑媳妇怕见公婆了。”
卓雅摸着她的头发,感慨地说:“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认定叶青?”
“嗯……”司徒雪霏哼哼着,不敢抬头看母亲。
卓雅沉默不语,司徒雪霏忙说:“妈妈,外面人只觉司徒家多么高贵,我这个千金小姐一定要嫁给高官或者富商。可是,上流圈子里有几对真正相爱的夫妇?反正我没见过,妈,你见过吗?我觉得你和爸爸已经算模范夫妻了,可是自从爸爸失踪……然后兆骏的身世之谜解开……我才发现,妈妈,你也不快乐,你并不真正爱爸爸?对吗?你们结婚这么些年,不过是官与商的利益结合体,这样的婚姻,有什么乐趣可言?”
卓雅长长地叹息一声,说:“我敬重你父亲,他也爱护我,我不能昧着良心说结婚二十多年,我从未快乐过。”
“妈妈,那是不一样的。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我有钱,有事业,也有美貌。我何苦要嫁给一个更有钱有地位的人来锦上添花呢?更多的钱,也不会使我更快乐。妈妈,我爱叶青,他令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这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