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郑粤华的退休,凌映雪与薛超二人也相继离开了南华,万能卡的线索就此而断,崔洁芸一张苦瓜脸向我交差,“对不起,林总,我让您失望了,什么都没查到,要不您直接问一问戚总监得了,唐玉芬不是捡到一张卡吗?就问他是怎么回事。”
见她可怜可爱的模样,我差点没笑出声来,“你傻呀!这么大的事,没有任何证据,他会承认?再说了,也未必是他干的。反正酒店的三张卡片都在,薛超那张已交给继任者在用。算了,我不想又搞得满城风雨的,一切平安最好。”
“可我隐隐觉得这事没完,迟早会是一颗定时炸弹,我们不知道它爆发的时间。”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不为自己,却是为了曾托与重负的我。
我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也很想知道谜底是什么,前路多荆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谢谢你的提醒,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会小心的。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哦,还忘了一个事儿,公区部经理的事还是先搁置起来,你让唐玉芬多参加一些管理培训,这个位置给她留着。还有,把叶文芳提为资深楼层服务员,先培养培养,看看她有没有做领班的潜力。”
她以为我心中有数,也按下不提,笑道,“论功行赏啊。可惜我就没什么功劳了,空手而归。”
我听她似有不平之意,嘲笑道,“你不是不愿当总监吗?好吧,回头我跟两位傅总商量一下,升你做总监如何?”
崔洁没有推辞,用一句得体的话结束了我们的交谈,“谢谢林总,不过您也别太勉强,他们不同意就算了,小傅总心眼多,安排了几个亲信在我的部门。唉,不提也罢,总之,我不想给林总添乱,只要您认可我的业绩就OK了。”
她越是这样大度,我越觉得亏欠,无论如何一定得搞定此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开始了新的盘算。
启动餐饮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工程,远比客房的营销难上十倍百倍,放眼整个南华,星级酒店的餐饮没一家做得火。不是大家笨,也不是不努力,市场上众多的社会酒楼太利害了。装修档次不逊色于酒店,菜品更新也快,最致命的是它们的运行成本低,且不说特聘厨师的工资一块,仅仅一个中央空调的电费酒店就得多花去一笔大银子。菜不好吃,价格还贵,除了大型宴会和会议用餐,没有人会选择到酒店来吃饭。
价格高人一等是没办法的事,成本摆在那里,降价等于自杀。这条路明显是走不通的,可出路又在何方呢?我仔细翻阅着郭、谭二人撰写的报告,文中有一段分析文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单就包房本身而言,酒店不具备与社会酒楼抗衡的实力,无论器皿,家俱,布草,灯光,酒店中餐厅过于偏重装修的品味和整体风格的协调,最突出的问题西化色彩太深,缺少民族元素,更没体现本地的人文特色。在外国人眼中,它们很中国,那些所谓的西方风格根本不值一提;而在本地人眼中,它们却很西式,完全没有正宗的中国味道。
中餐厅的主流客源群体应该是本地人,他们的喜好应该放在首位,包括色彩,环境,氛围和用餐习惯。
社会酒楼为什么能吸引食客光临,多数人以为是价格之手在作怪。诚然价格非常重要,对中低档消费者尤其如此,但对于高消费的客人而言,同样的价格更追求综合的享受。多数本地人以为酒店餐厅不象是吃饭的地方,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但哪里不自在呢?却又说不清楚。说不出不喜欢的理由,这才是最致命的。”
我用红笔在这一段上画上记号,是啊,我们没有深研本地客源的心理诉求,仅凭管理者个人的喜好和想像来设计和装修,肯定是要碰壁的。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包房象会议室,象客房,象缩小的宴会厅,就是不象客户心目中的中餐厅。挂几个灯笼,涂抹些红色行吗?这跟找几个老外化上妆上台唱京剧的效果一样,令人哭笑不得。
后面还有,
“……我们的灯光不专业,不能集中照亮台面的菜品,丰富的菜色与漂亮的器皿难以吸引食客的眼球。我们缺少专业的备餐间,甚至连专用的传菜窗口都没有,上菜时打扰客人在所难免。此外,一些包房没有设置休闲区,客户等人时不知坐在何处……”
我拍了一下桌子,太对了,并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含量,太大的资金投入,怎么就没有人认真研究过呢?
“……其实酒店最大的优势是综合配套,好比一庞大的超级市场面对普通小超市,扬长避短最为重要。宏伟的大堂,宽阔的公共区域,餐厅,客房,酒吧,茶楼,会议室,夜总会等等,当所有的要素整合到一起时,酒店的优势就远远强过单个的酒楼了。”
嗯,赢得竞争必然需要扬长避短,把自己的优势发挥至极致,而非邯郸学步,跟在别人后面乞讨。
“当然,真正的竞争还是在餐饮最核心的产品上比试高低——菜肴,客人来酒店用餐一定是冲着可口的菜肴而来的,至少是最主要的目的之一。配套再完整,服务再出色,菜做不好,不能征服食客的胃,一切等于零。
五星级酒店的菜品做不过社会酒楼似乎已成了南华的普遍现象,绝少听到有客人称赞某某五星级酒店的菜特别好吃,虽然说难吃的人也不多,原因何在?换言之,如何把中等甚至偏下的大众菜品提升至与五星级相媲美的上等精品呢?
原因有二,一是缺乏明确的定位,是以来自天南海北的住店客人为主,还是以本地客人为主?地域不同,国家的不同必然决定了口味的差异,酒店可以开设万国风味餐厅,但主打的中餐厅必须锁定本地高端客人,即食遍南华所有酒店的客人。一旦选择如此定位,酒店所确立的标靶只有一个:单挑全市所有的酒楼。
其二,缺乏基于定位基础之上的厨师队伍。评价厨师的水平不是他的经历,更不是什么证书奖状,而是他能否在掌握厨艺基本功之上的与时俱进,对市场和客户的口味保持高度的敏感,随时满足他们的需求。”
这一部分文字的结尾有这样一句话,“如果有一家酒店能解决这两个突出的问题,它的餐饮必能在酒楼之外开辟一个全新的市场,甚至成为地区餐饮的风向标。”
掩卷长思,我林启东能解决这一系列问题吗?我不相信类似的报告其它同行酒店没做过,他们为何仍维持现状呢?要么是无心去行动,要么就是浅尝之后发现这条路太难走。
我一定要走,再艰难也要走。守着如此庞大的餐饮设施,占全员总数近一半的餐饮部员工,酒店营收的第一支柱却是客房,这样的总经理不是可耻吗?
对,先从专业的硬件改造开始。
争取傅老板的同意没费太大功夫,一来酒店账上资金充足,二来增加新的赢利点也是好事,但他却提醒了我一点之前没考虑到的因素。
“你一定以为老子不懂酒店,不懂餐饮了,越是资深的酒店专家越有瞧不起老板的鄙视情结。你别先反驳,等我说完,对事不对人,我针对的是社会普遍现象,你急于表白什么?”他不容我打断,继续道,“别人我不便评判,按照你的‘死客房活餐饮’理论,激活餐饮的关键在于改变现有的僵硬体制。不要动不动就是什么标准,程序,流程之类的书呆子话,酒楼没这么多标准,生意却比我们红火。这个社会谁卖得出产品,谁赚的钱多,谁就是老大,标准永远是为经营服务的,不能创造营收的标准就得抛弃或改变。我建议你花功夫研究研究酒楼的成功奥妙,从最根本的体制上去研究,什么味道哇,价格哇,位置哇,厨师哇,统统只是其表,有些所谓的酒店专家只会纠缠细枝末节,连餐饮的门都没摸到。明白吗?”
一个专业人士眼中的外行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呆呆地瞧着他,一进竟说不出话。难道生意都是相通的,当年的暴发故事早已练就出一双火眼金睛?他的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啊?
再不敢给成功的大老板上课了,我不得不承认,除了极少数完全凭运气发财的人之外,大多数创业成功之人皆有超越常人的思维境界,或者冲破迷雾,能看见地平线外的目标,或者有一只比猎犬还灵敏的鼻子,能嗅出三尺地下的黄金。
体制,体制,切中了要害。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我们引以为豪的标准体系竟成了束缚餐饮灵活多变的绊脚石?
“我明白了,一国两制,客房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餐饮搞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我用一句时下最流行的话来解读他的意思,“前都着重标准,后者紧跟市场变化。”
“汝子可教也。目标明确了,我只要结果,其它不论,尽管放开手做,不换脑子就换人,反对你就等于反对我!”他为我送上了一盒定心丸,然后牵着小情人的手出海钓鱼去了。
这些事发生在与倒盛联盟暗战期间,全行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房价的涨跌之上,成天焦虑的只有关注盛唐到底挺得了多久,以及自己的酒店能否实现每天百分之百的客房周转,把房间卖得一间不剩,收入一分不差,客人投诉少之又少,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而盛唐的餐厅包房大规模改造计划却已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同行没留意,内部也是一片置疑之声。
“林总不去操心客房,却对改造餐厅来了兴趣,搞什么名堂?”
“多好的包房啊,又能开会,又能吃饭,整改了就不能两用了,可惜啊!”
“你经常去外面的酒楼吃饭吗?我怎么觉得包房的布局改得象酒楼了,不是掉价吗?我们可是高高在上的五星级酒店啦!”
……
每个人的疑惑分明写在脸上,开会时偶尔也有人胆大地提出来,被我一语喝退,“改造的事由我与郭总监负责,其他人不必操心了,你们没事可忙吗?待会儿我可要抽查房间清洁,你们仔细点!”
当郭豫忠看到纸上的文字逐一变成现实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林总是我见到的第一开明总经理,这份方案压在箱子里一年多了,我还以为它会成为一沓废纸,想不到梦想终于变成现实。”
我翻开他的方案,“服务篇里的工作准备得如何了?我要一支最专业的中餐服务团队,从预订到餐销,从迎宾到楼面,尤其是包房内的服务。”
郭豫忠坐直身子,慎重道,“林总放心,服务员由小谭亲自培训,我主抓餐销的配菜技术,这是我们最大的亮点,从此客人再不为抱着三两本大菜谱而发愁,点了半天也没发现酒店的经典菜品,而我们却能最大限度地提升出品效率。这一招是林总从南湾食府学来的,整个南华餐饮就它最牛,压了我们酒店多少年,该吐一口恶气了。”
“创新太难,也没必要。南湾不是龙头老大吗?先把人家的先进东西拿来再说,不过得学到十二分象才行,满分是十分。”我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要求,不知他能否做得到。
他的眉头轻轻跳了一下,然后信心满满道,“我保证磨合三个月后能达到您的要求,酒店给了餐饮部最特殊的激励机制,关键岗位也高薪挖来人才,目前这支团队放在全南华绝对是超一流的梦之队,不打败对手岂不是笑话?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