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后,万物仿佛被脱了禁锢一般,才半个月时间不到,将军府后院的几棵枯树枝都已经开始冒芽了。
上都城中皇亲贵胄家的公主小姐,朝中大臣的公子少爷无不议论着皇后娘娘举办的围猎大赛,此次围猎除了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以外,更是选在了皇家猎场,这样的活动可是数十年难得一遇。
何况还有为太子甄选太子妃这么一家大事,可是为这场围猎造了不少声势。
只是这些似乎跟将军府没有丝毫关系,围猎也好,甄选太子妃也好,叶芷全然不知。一如既往的过着日晒三杆才起床的日子,不让出门的时候就陪着叶夫人在府里拜佛念经,躲在房中杜撰一些牛鬼蛇神的故事,有机会出府就是去店里和小玥和蓝羽一混就是一整天。
灯会一夜后,叶彦之和钱小玥之间的范围明显的不一样了,每次叶芷想要试着打探,小玥都是默不作声,故意回避。至于叶泉和欧铭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叶芷就真的没有一点头绪了,以防露馅她也不敢多问。
“小夕快点,不然又要被福叔发现了。”
叶芷猫着身子躲在前院的廊角,等着小夕从背后畏畏缩缩的跟刚上来,“小姐,夫人要是知道你又溜出府了一定会生气的。”小夕蹲在叶芷身后,没有底气的说道。
“不会的,到时候你就说是我偏要出去,你也拦不住,你把责任都推卸都我身上就行了。”叶芷探头观望着前院的动向,“再说了,娘今天不是去青云寺礼佛嘛,我们只要早些回来肯定不会被发现。”
“可是小姐...”
“哎呀别可是了。”说完拽着小夕就要往外跑。
“芷儿”
刚站起身就像被定住了似的,僵硬的转身,做贼心虚的喊了一声:“娘”
“你整天日理万机的,今天这又是要去哪儿?”
叶母仪态端庄,从廊中走来,后面跟着两个贴身侍女,正准备出门去青云寺,就撞见了鬼鬼祟祟的叶芷和小夕。
“没...没去哪儿...”叶芷眼神闪躲,“我就是出来送送您!”叶芷瞎编了个由头。
“昨晚您不是跟女儿说您今日要去青云寺礼佛嘛,所以我就想着出来送送您。”说完笑着走到叶母身旁,挽着叶母的胳膊,以换取信任。
叶母无奈,拿她没办法,“真的?”自然也不相信她真的是特意出来送自己的。
“我真的特意来送您的,不是想偷偷溜出府去玩儿,小夕可以作证。”为表诚意叶芷毫不吝啬的搬出了这个毫无杀伤力的证人。
“既然你来都来了,不如就陪娘一起去青云寺礼佛。”叶母是何等通透之人,那会让叶芷用这么三言两语就糊弄了。
“啊?!”
这一招顺水推舟还真是高明,叶芷柳眉一锁,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去青云寺这一路马车颠簸不说,进了青云寺,光是跪跪拜拜就得好几个时辰,自在太难熬了。
“...娘,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就知道叶芷不会轻易就范,叶母语气坚硬了不少,一个眼神便让叶芷明白,她的谎话早就被识破了。
“三小姐,门外有人找您。”一门口守卫走过来行礼说道。
“谁啊?”语气低沉,很不开心。
“是三小姐的朋友,姓钱。”
“小玥?”
她才是身价千万两,日理万机的人,不管理她的生意怎么有空来找她了?叶芷疑惑了片刻之后便烟消云散了,一脸笑意地对叶母说:“娘,女儿带你去见见您未来的儿媳。”说着便要架着叶母往府门走,身后的两个侍女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都想看看这未来的少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儿媳?”叶母听得心中一喜,却又不太相信,“你是说...你哥他有心上人了?”
对于自己儿子的德行她还是很清楚了,这些养在深闺中的官家小姐他是半分都看不上的,不是嫌这个太娇气,就是嫌那个太柔弱,久在军中更是没接触过什么女子,要说他有了心上人倒还算得上是一件见奇闻异事。
“是真的,女儿就算再怎么胡闹也不敢那这种事儿来骗您。”果然平时心眼太多,说件好事让人听了都觉得有假,“娘,你到底还想不想看你这儿媳了?”
想是想,主要是觉得自己这女儿说话不靠谱,“那...那我去看看?”叶母半信半疑的反问了叶芷一句,眉眼早就笑出了弧线。
“但是先说好了,一会儿您也别表现的明显,毕竟我哥和人家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以免吓坏人家。”叶芷挽着叶母朝府门走去,“我这嫂嫂好得很,我可是花了大功夫套回来的,您可得注意。”
“你娘我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见叶芷小心翼翼的嘱咐,叶母没好生气的堵了一句。
“当然不是了,您是天底下最明事理的娘,我这话是说给她们听的。”叶芷望了一眼在背后偷笑的侍女,“你们可都记住了?”
“放心吧三小姐,您说的我们都记住了。”
侍女们笑归笑,对于凭空抛来的吩咐还是乖乖接住了。
侍女和小夕簇拥着叶母和叶芷出了前院,叶母一眼便望见了立在门侧等候的钱小玥,没有半分异色,姿态慈爱雍容,丝毫没有显露出刚才的欣喜神情。
“小玥你怎么来了?”叶芷连忙迎上前问道。
原本是因为书屋的事,没想到叶母也在,“也没什么,就是寒日里在家中待久了,难得今日天气不错,想来找你说说话。”钱小玥言语慌张,眼眸闪烁,不太敢正眼看叶母。
“原来如此。”叶芷当然知道小玥说的不是真话,一句话遮掩了过去。
“娘,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钱小玥。”叶芷向叶母引荐小玥,还不忘挤弄一个小眼神。
“小玥,这是我娘,镇国大将军的一品夫人,是不是很漂亮?”
“叶夫人好。”小玥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你这丫头,说话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叶母说了叶芷一句,温婉如常的望着钱小玥。
“没关系的,反正都是一家人嘛。”叶芷兴奋过了头,张口来了怎么一句。
钱小玥听得一愣,眼神望向了地面,脸颊唰一下就染上了一层绯红,小夕一把拽住了叶芷的衣边。刚才还教导别人不要太明显,这才说了几句话,倒是自己先露馅了。
“你就是小玥姑娘?”叶母方寸不惊,“芷儿在家中经常跟我说起你,说你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如同亲姐妹一般。”
叶母一句话收住了尴尬,“是啊,亲姐妹可不就是一家人嘛。”叶芷紧闭的嘴这才开口说话,绕到钱小玥身后给叶母比了一个大拇指。
“小玥姑娘这般知书达理,真应该让芷儿跟着你好好学学。”
“叶夫人过奖了。”小玥藏住羞容,言辞合宜,“叶芷性格通透,活泼伶俐,小玥羡慕都还来不及。”
“她那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喜爱胡闹罢了。”
“好了娘,您就别再说我了,您不是还赶着去礼佛吗?”叶芷连忙打断,照着这样你来我往的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多久。
“对,我是该出发了。”叶母望了一眼门口停好的马车,对小玥说道:“小玥姑娘若是觉得在家中憋闷,不如随我们一同去青云寺,眼下初春了,山里景色宜人,野游谈心正合适。”
叶芷还以为小玥来了能救出自己,这样她也就不用跟着上山了,没想到叶母还想带着小玥一起去青云寺。叶母一脸慈爱,这番好心提议确实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好”小玥温婉一应。
小玥这一答应叶母就更是开心了,眼角止不住的笑意。
“那就有劳叶夫人一路关照了。”小玥礼仪周到,没有半分不规矩的地方。
“咱们不用这些规矩,我既是带你们去游玩,你只管放开些,自在的玩儿。”叶母对叶芷和小玥说完,朝马车走去。
叶芷在背后小声说道:“你可以不用去的。”
“没事儿的。”钱小玥莞尔一笑。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出城,朝青云寺去了,青云寺建在深山半坡,马车一路不停也需要半日才能赶到。
前一个时辰叶芷还和钱小玥有说有笑的,吃吃点心,看看窗外的景象,可是到了后半段,整个人就已经靠在小玥的肩上睡着了。
叶母一路上也不时的同两人说笑,看得出来叶母对叶彦之的这个心上人很是满意,虽不知她的家中底细。但是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接触,叶母能看出小玥性格温婉稳重,但是心中都有决断,有主意,正好弥补了叶彦之的莽撞性子。
“芷儿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真好。”叶母忽而感叹道。
小玥浅浅一笑,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叶芷,“叶芷性格这么开朗,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芷儿从小多病,性情孤冷。”叶母完全不把小玥当外人,思绪陷入怅惘。
小玥神情惊异,完全无法想象性情孤冷的叶芷会是个什么样子。
叶母继而说道:“芷儿自小喜静,独居深闺,不愿多与旁人接触,从小到大她连后院都很少出,她根本不懂外面的这些人情世事。直到去年她和李家结了亲,新婚之夜逃了婚,回来之后大病一场,病好之后性子忽然开朗许多,缠身多年的顽疾也渐渐痊愈了。看着她好,我们也开心,所以我和他爹也不想过多的约束她,只要她每天都过得快乐,我们也就知足了。”
叶芷和李家的场婚事钱小玥早就知道了,这可不是一段可以藏得住的往事,只是叶芷不提,她也从来没向她过问细节,不过叶芷自己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难怪叶芷每天活得像个孩子一样。”钱小玥一脸笑意感叹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最放心不下她。”叶母盯着熟睡的叶芷,回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她姐姐叶泉和哥哥叶彦之是双生姐弟,脾气秉性如出一辙的执拗武断。”
“芷儿四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连御医都说回天乏术,泉儿却独自一人跑遍全城,把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请到府里来给芷儿治病,幸得其中一位山野大夫的偏方才救了芷儿的命,事后我们才知道,那日泉儿是拖着他爹的剑去找的大夫,能请动的就请,请不动的就把剑架在人家脖子上逼人家来。泉儿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总是始终觉得只要芷儿一受伤,就是因为她那个做姐姐的没有保护好她。”
“他哥哥呢,因为害怕芷儿被别人欺负,但凡有个人对芷儿说话稍微重了些,他就去把人家毒打一顿,不论男孩女孩他都不放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得罪了不少官家的小姐少爷。”
听到这里小玥嘴角不自觉的微扬,叶母说的真是一点也不夸张。她从叶彦之看到乐正寒时的眼神就知道,叶彦之在警告乐正寒离自己的宝贝妹妹远一点,原来这是自小宠妹宠出来的惯性毛病。
“他们姐弟两在关爱芷儿这件事上从来都是只做不说,再加上自小就整日在军营里舞刀弄枪,和芷儿的交流其实也不多,所以芷儿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陪在她身边,我是真的很高兴。”叶母往回忍了忍泪光,笑着对小玥说道。
“叶夫人您放心,叶芷从来都知道她的这两个哥哥姐姐是特别痛爱她的,您有三个这么优秀的儿女一定很幸福。”小玥轻声安慰道。
“现下我只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的归宿,别无它愿。”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稳了,叶芷动了动眼皮,慢慢醒了。
“夫人,青云寺到了。”
叶母的贴身侍女掀帘说道。
礼佛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先不说为来表示虔诚必须爬一段坡才能抵达寺庙门口,就连路旁安置的菩萨也得一个个作揖参拜。
原本坐马车一路颠簸,叶芷的脑袋一直晕晕乎乎的,等真正进了寺庙就已经是一个佛身两个佛头了。钱小玥倒是没有丝毫不适,向来也是,这种马车坐多了,自然也就适应了,没有叶芷这么大后遗症。
钱小玥跟在叶母身旁,目光真诚,虔诚拜佛,看来也是虔诚信女一位。叶芷跟在后侧面无奈陪着,看着面前两人如此和谐的礼佛画面,不仅感叹自己选的嫂嫂就是好,以后娘拜佛礼佛的也有人替她陪着了。
大殿里的香油气味闻着实在太闷,叶芷乘着她们闭目祈祷时顺着旁开的门溜了出去,是一处四方院子,叶芷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迎面走来一位僧人,叶芷看着有些眼熟,便多看了几眼。
“施主,可是又来祭拜故人?”老僧挽珠行礼问道。
听到声音叶芷才想起,这不就是之前墨麒风带她来见的那位诵经的老僧嘛,难道是她误打误撞的又进了之前墨麒风带她来过的那处禅院?叶芷又仔细往了一圈院内,好像还真是。
“不...不用了,我在门口拜拜就好,不用劳烦大师了。”叶芷挥手说道。
“施主请自便。”老僧说完便走了。
叶芷行至殿前,又见到了那一排明晃晃的白烛,双手合十,虔诚的作揖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