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的人家是要养牛的。东北不像关内,人稠,弄头牛怕跑了,得拴起来,怕糟蹋了邻居的庄稼。这里有的是深山老林,待二遍地趟完,牲口使不着了,就干脆往大树林子里一赶,让它吃饱了睡,睡够了吃,天黑回来,撒把咸盐让它舔舔,饮点水,那牛儿一个伏天下来,肥壮得水光溜滑。
这个小屯,有户姓崔的人家,养一头三岁口的虻牛,这牛别看年岁小,长得个子大,力气大,而且能干活,通人性气,老崔趟完二遍地,也是这么早上放出,晚上任它自己走回。从来不用操心。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光景吧,老崔饮水喝,猛一留心,不对呀,林子间青草有的是,牛怎么没吃饱呢,肚子瘪瘪的?难道是有病啦?又细扒拉扒拉牛毛,见它身上横一条,竖一条的尽是伤痕。老崔又气又疼,这小畜牲干什么去了,造得这么惨?明天看看去。
第二天,他把牛撒进了树林,自己远远地跟在后面,只见那牛进了树林,并不吃草,却昂着头一直往树林深处跑去。这是干什么?老崔紧追不舍,他要看个究竟。
穿过一片树林,有一块开阔地,这儿没大树,长满了野草,老崔想,这畜牲怪,跑这老远挑选着吃?可一抬头,望见这草场踩得如场院一样光溜,哪里有半棵草?那牛进到场子当中儿,刨蹄发威,两角撅起地上的草根,往半空甩,嘴里“哞哞”叫,这一叫不要紧,就听一声长啸,地动山摇的架势,对面树林子里窜出一只大老虎来,这虎跳出林子身子一扭弯了个半圈,紧接着,一个虎跳,直扑牛去,牛早已拉好架势,你来我往,一场恶斗,直干到日头磕山,老虎返回钻进林子,牛也晃晃当当,一边吃着草,一边回家。
老崔吓得瘫在地上,屎尿全屙在裤子里啦。一溜小跑回家,跟老婆要了苞米面子,让牛好一顿吃,又找根大绳,把它牢牢地拴住。吩咐“打明儿起,不准放它,割草给它吃,一天两顿精料,将膘抓起来,看它瘦得。”却不说老虎的事,怕老娘们儿担心。
可那牛斗上火气啦,拴住它怎么甘心?吃几口草,仰起头来大叫!
老崔想,这样下去,我这牛养不活了,万一再把老虎吼下山,更不得了。他是个有心计的人哪,就去铁匠炉,打了两把尖刀,后面不安把,钻上俩眼儿,连夜,把尖刀磨得锋快,将牛赶早喂饱,那尖刀用绳子绑在牛的角上。
好家伙,牛一放开,撒鸭子就跑,好几天没跟那虎斗啦,敢情它也急!跑到那块场子,老虎早候在那里,眼珠都红了,一照面,又是一场恶斗。
牛安上尖刀,又吃饱喝足,就占了便宜,下半晌,老虎受伤,血淌得太多,支撑不住。叫牛给开了膛。
老崔回去,叫来众乡邻,把老虎抬回去,剥皮,吃肉,大伙好一顿喝。
喝够了酒,吃足了肉,虎骨虎皮自然归老崔,买十头牛也用不了的,那张虎皮让老崔反披在碾盘上,怕招苍蝇,寻思先找个皮匠,来熟一熟,做个皮袄什么的。
没等出门,又听“哞哞”直吼,他家的牛挣断绳子,喘着气,瞪着眼,直奔碾上的虎皮,它把死虎当成活虎,又拼命来啦。大伙明白过来,见牛那样子太凶,谁个敢近前?就见它左一角,右一角,直往虎皮上撞,一只角让碾子磕断,又一只角也磕断,可惜一张虎皮让它抵得稀巴烂,那牛抵红了眼,没命乱撞,脑袋撞破,死在碾子旁。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村子从此改名叫斗虎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