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无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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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舱门开处,史银周急奔而入。

朱翠来不及出声呼止,双掌抖处,直向史银周猛击了过去,史氏大吃一惊,面对着朱翠充沛的掌力,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被朱翠逼出门外。他身子一个踉跄,倒撞在舱板上。

面前人影一闪,朱翠双手托着新凤直挺的身子当门而立,叱了声快,随即率先向另外一间舱房转入。

史银周莫名其妙地被朱翠掌势逼出,这时见状更着了慌,快步跟随着朱翠进入,后者已把新凤的身子平平地放在床上。

灯光下,新凤面如金锭,牙关紧咬,全身兀自簌簌颤抖不已。

朱翠试了一下她的鼻息,又翻开她的眼皮细看了看,轻叹一声道:“好险!”

说话之间,右手飞点,一连在新凤正侧面七处穴道上各点了一下,新凤忽然身躯一长,就不动了。

史银周惊道:“噢!”

朱翠转过脸,轻吁一声道:“她中了毒,大舱里遍布毒气,刚才我来不及告诉你,只好用掌力把你逼出。”

史银周一怔道:“毒气?”

朱翠道:“放毒的人已被我打落江心,多半是死了。史大叔先在这里代我看好新凤,她虽然已为毒气所中,幸好吸进尚少,毒气还未攻心,我已把她全身七处主要穴道封住,只候所中余毒排出,才可以恢复知觉。”

史银周憾恨兼具地重重叹息了一声,心里却是想不透,敌人是怎么潜进来的。

朱翠道:“我现在要赶回前舱,把散留在空中的毒气处理干净,新凤如果有什么动作,史大叔只需待机点她的两处‘气海穴’,她就又会恢复平静。”

史银周愧疚地道:“卑职记住了,公主快去吧。”

朱翠这才匆匆赶回前舱。

她生怕毒气厉害,所以未进舱前先自闭住了呼吸,候到推门进入之后,却不禁为眼前的另一番景象惊得呆住了。

原来她记得清清楚楚,离开大舱前,仅仅只有后面面对江心的窗扇是敞开的,其他中间的几扇窗户都是严密地关着,然而现在那几扇窗户全已敞开,由于空气畅通,已不见先前散置当空的毒气云烟。窗外月白风清,时见鱼儿跃波。这一切,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朱翠下意识地感觉到,一定有人进来过了。这个念头蓦地使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假思索地迅速转向内舱,经过一番观察,证明母亲弟弟一切安好,这才松了口气。

当她再次回转前舱,燃起了灯,才发觉到桌上有人以指沾水写的几行字迹:

“九品红,剧毒,再弃母弟于不顾,二失也。”

朱翠心中一骇,不由地坐下来,暗忖道:原来那人所喷的毒,竟是闻名已久的人间至毒“九品红”,怪不得这么厉害。

她知道,所谓的“九品红”,乃是汇集了世间九种最厉害的至毒,加以提精研粉相互掺和,或溶于水,或搓为丸,只需芥子般大小,投以饮水汤食,即可置数十人于死命,倒不曾想到,竟然还可以吹散散播于空气之中。

留话人并无丝毫夸大之词,朱翠果然又犯下了个极大的错误,设非暗中这个留话的异人代朱翠做了必要的现场消毒工作,自己虽或将幸免,时间一久,毒息难免会自门缝渗入内舱,那时,母亲与幼弟的生命,岂非大是可危?这么一想,朱翠由不住再次惊得怔住了。

桌上水写的字迹,经过比较之下,正与她怀中所藏那张留书的绢字一模一样,证明是一人所写,那是毫无疑问的。

船泊江心,水面至宽,又有什么人会来自岸上?

朱翠自信她本人一身内外轻功造诣已是当世罕见,如果要她不借助任何浮物,仅凭踏波之功,想要横渡辽阔十数丈的江面,她实在还没有这个把握,当今武林她也实在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如此功力?

那么,剩下的这个问题是……

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或许他原本就在这艘大船上吧!

其实朱翠早就怀疑住在边舱的那个陌生人了,只不过自己还保持着一份自尊,不便无故登门拜访,现在有了眼前这番变故,她便不能再保持缄默。

把大舱几扇窗户反锁结实之后,她先走向新凤卧身之处,察看了一下她的情形。

史银周皱着眉头道:“刚才她曾睁开了眼睛,双眼血红,卑职只当她醒转过来,只是过了一会儿又闭上了,与她说话也无反应,现在又沉沉睡着了,看来她所中的毒还不轻呢。”

朱翠本想说出她所中的毒为“九品红”,只是想到史银周难免又是一番惊吓,是以话到唇边,又复吞下。

她与新凤虽是主婢,只是这个丫环却是她自小亲自挑选来服侍自己的,爱她的伶俐机智,朱翠倒实实在在地传授了她不少功夫。几年的深闺相处,很为她解除了一些寂寞,也为她办了些江湖上的琐碎事情,名为主婢,其实论及私谊却是大有过之。现在眼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生死尚还不知,朱翠心里的伤感,自是可想而知。

史银周道:“她的伤势可要紧么?”

朱翠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睛里一霎间聚满了泪水。

“记住,千万不要给她喝水!”她关照史银周道,“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是活是死,也只有看她的命了。”

史银周面上也不禁浮起了一些戚容。

朱翠沉寂了一下,脸上忽然闪出了一丝希望:“现在我要去拜访一位朋友,也许这位朋友或能有办法救她一条命,一切只有看她的造化了。”

史银周心里一怔,正想询问,朱翠已闪身步出。

无忧公主朱翠一径地来到舱面之上。

这时天将透曙,黎明之前反倒更显得黑暗。大船在浪潮里不时地上下起伏着,深深寒气透着几许入秋的寒意。

马裕、杜飞二侍卫各立一边船舷,严密地向着江面上注视着,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一见朱翠现身而出,二侍卫立时垂手见礼。

走在马裕身前,朱翠颔首微笑道:“辛苦你们了,可有什么动静?”

马裕抱拳道:“启禀小姐,一切平静,没有有什么不对。”

朱翠眼波在大船上一转,舵房里虽点着灯,但是已经下锚了,船家等三人乐得趁机睡上一个好觉,隔着这么远,尚能听见他们所发出的沉重鼾声。

另一侧,那间边舱,门窗紧闭,并不见丝毫灯光。

朱翠决计要去会一下这个人,却不愿惊动任何外人。

“天快亮了,你和杜侍卫也该休息一会儿了。”朱翠小声关照马裕道,“你们下去睡觉去吧。”

马裕抱拳一礼,道:“卑职遵命,只是……”

朱翠道:“上面有我在,你们下去好了。”

马裕等早已震惊于这位无忧公主的种种传闻,敬之如神明,既然公主有令,自然无话可说。

二人相互打了个招呼,遵命退下。

顿时,舱面上再也不见闲人。

朱翠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一径直向着那个被称为教书先生所居住的边舱走过去。

她虽非有意放轻自己脚步,事实上仍落步轻微,在这起伏波动的船身上,可以说毫无所觉。

然而,对于那些所谓的“敏锐”人士来说,情形可就另当别论了。

朱翠一边前行,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惊动对方,才不谓之失礼的问题。这个问题却立刻为之解决了:就在她前行到快要接近对方舱门前两丈左右的时候,那间边舱立刻现出一片灯光。

朱翠顿时站住了脚步。

“夜深露重,公主何来如此雅兴,小心受了风寒,还是下去休息吧。”

话声传自舱内,声音不大,却是每个字都听进了朱翠耳内。

这句话也就证明了此人的身份。

朱翠一听声音,立时也就可以断定出对方是用“传音入秘”的内家功力向自己发话,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不预备惊动第三者。

“先生太客气了,两次相助,特来向阁下请教,面谢大恩!”朱翠同样施展传音入秘功力,几句话一字不漏地回送到对方耳中。

话声方落,只听见“吱呀”一声,两扇舱门无风自开。

透过敞开的门扉,对方舱房内一切摆设,包括主人,即那个教书先生在内,一目了然。一几、一灯、一椅,另有一张书案,案上置有文房四宝,那个人,披着一头散发,背案半倚而坐,拖着半截长躯,远远地向着自己这边注视着,长长的蓝色缎质长衣,竟连他的一双足踝也几乎掩了。

朱翠倒不曾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倒使她本来心存的一番顾虑,顷刻间消失了。

然而,这位雍容华贵的俏丽公主,自有她风华气质,眼看着这番异于常人的情景,她却丝毫也不显得意外慌张,唇角轻轻牵起一丝微笑。

对方虽然不曾再次发话,房门无风自开,自然旨在纳客,这一点是无可疑。

朱翠轻轻说了声:“多谢!”轻移莲步,随即直向对方室内行进。

这番举止,显然不若表面上所看来的那般轻松。

双方距离,原本是两丈左右,接近于一丈左右时,朱翠立刻就感觉出有异于一般的非常情形。

一种无形的阻力,明显地由对方敞开着的门扉传出来,起先不过是微有所感,而每当朱翠再前进一步,这种无形的阻力,相对的也就益形加大。

如是,三数步之后,已是“举步维艰”了。

朱翠免不了心中的惊讶,她当然明白对方的居心。

当今武林之中,据她所知,并没有几人,能够练有“聚气成罡”这等功力,那是不同凡响的内家极上功力。面前人竟然有此能力!这番“惊讶”,其实也未必,倒不如说“惊喜”来得恰当。惊喜的是,朱翠果然没有看错这个人。患难之中,能够结识到如此一个能人异士,自然是可喜之事。

朱翠一经证实到来自对方的这股无形阻力之后,立刻站定了脚步。

少停片刻,她才又继续举步,一步步向对方舱房步入。

不可置疑的,朱翠所遭遇到的阻力必然惊人,这一点只由她后甩的长发以及向后垂直立起不动的衣裙便可以得到证明。

然而,朱翠依然不疾不徐地走完了这短短丈余的距离,轻轻道了声:“打扰!”她的一只脚,已跨进了门扉,接着全身进入。

舱房里显然由于充满了这种不可思议、过于强厉的气机,使那些原本属于“静态”的物品,都有了甚多的偏差。

譬如说,那盏灯的灯焰,原本在纱罩里,只是圆圆的一团,此刻却变得又细又长,高耸的火苗,甚至于已经超出了灯罩的表面,看过去长长细细的,就像是一根针那般的细,黄闪闪地悬在空中。

书桌上的书本纸张,原本应该是平铺在桌面上的,现在却像是着了魔术似的纷纷直立起来,薄薄的纸笺,以及砚边狼毫,更不禁倒悬空中,滴溜溜地直打着转儿。

朱翠已经进来了。

她面色看起来较先时显得有些红润,除此之外,别无丝毫异态。

背倚长案坐着的主人,依然是动也不动地向她注视着,他的这种见客方式,的确是前所未闻,透着新鲜。

朱翠虽然进来了,但她实在难以压制住内心的惊骇,正因为她身怀绝技,才更能领会到对方这番施展之杰出惊人。

四只眼睛注视之下,朱翠更不禁心中怦然为之一惊,为着对方目瞳之下紫黑色的淤血所震。

也就在这一刹那,充沛在舱房内的那种凌人、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机,忽然间为之消失。

朱翠固然大见轻松,其他各样异常的现象,也都一时还原如故。

轻轻拢了一下散乱的长发,朱翠脸现微笑:“阁下莫非一直这样待客么?”

“问得好!”高傲的主人仍然不曾移动他的身子,“正因为我生平鲜有客访,所以才不知如何待客,公主海涵!”

在他说话之时,朱翠注意到对方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也就是这一点,使她打消了方才初见时对他所生出的阴森恐惧之感。

“请恕我冒昧,我可以坐下来说话么?”

“公主请坐。”

“谢谢你。”

三个字说得冷冰冰的,加上她半嗔半笑瞟向对方的那种眼神,显示出公主的兰心蕙质,只是眼前的主人,似乎并不曾些许体会。

“公主深夜造访,想必有非常之事了。”

“小婢新凤为对方毒气所中,如今昏迷不醒,”朱翠注视着对方娓娓道,“先生既然知道对方所施展的毒气本末,想来也应该知道救治之法了,特来请教。”

“哼!世上事岂能本此而论,公主高见,恕我难以苟同。”

虽然仔细地在聆听,也很难猜出对方的真实口音。

朱翠眉头微微一颦:“这么说,先生是不知道如何解救了?”

“我也没有这么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朱翠微微含着笑道,“先生岂能见死不救?”

主人眨了一下眼睛道:“你很聪明,公主。在我此行之前,已久仰无忧公主的大名,人皆说,公主冰雪聪明,武技超群。”

朱翠道:“但是今天一见,你会觉得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自称为“水先生”的这个人缓缓地道,“论武技,你比我想象的高得多。”

“论聪明呢?”

“智慧极高,只是对敌经验却略显不足。”

“哼!”朱翠不由地挑了一下细细娥眉,却微微一笑道,“你太过奖了,还没请教你贵姓,我听说船上人称呼你为水先生,我想这也许并不是你的本姓吧!那么我应该称呼你为……”

“水先生。”

“好吧,水先生就水先生吧!”朱翠道,“关于小婢新凤的……”

“她现在仍在昏迷之中?”

朱翠点点头。

“公主可曾暂时点了她的穴道?闭住了她的穴路,以免毒气攻心?”

“我已经这么做了。”

“这就对了!”水先生缓缓地道,“九品红为人间至毒,常人吸上一口,当时即会七孔流血而亡,即使有普通武功之人,也很难保住性命。”

朱翠一惊道:“你的意思是……”

水先生摇摇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位姑娘既然在中毒之后未曾立刻死亡,我想有两个原因。”

朱翠看着他未发一言,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倒要看他是否与自己持同一论调。

“第一,这位姑娘曾经习过‘固磐’的内家气功,曾得高人传授,至少有三年以上的功力。”

“第二呢?”

“第二,”水先生喃喃道,“这一点对于这位姑娘来说似乎不太可能,那就是她血液里本来就存有抗毒的因素,以前曾有过多次中毒不死的经验,这一次才会当场不死。”

朱翠道:“果然高明,小婢随我练过几年功夫,尤其是内家‘固磐’气功,只是……这些恐怕只能使她延缓死亡的时间,却并不能免于死亡吧?”

水先生点头道:“不错!不过……她既然练有‘固磐’的功力,公主又曾为她封闭了穴道,已有缓和之机,我可以保证救她活命就是了。”

朱翠喜道:“这么说,我就承情更大了,有一句话,我想问一下水先生,却不知当是不当?”

水先生道:“洗耳恭听!”

朱翠道:“你我素昧平生,也不曾听家父说过曾经结识过先生这么一位朋友,为什么你平白无故地要帮助我们?”

水先生轻轻哼了一声道:“公主这么说就错了,武林中道义为重。再说,我也只是适逢其会,如果这件事一开始我就知道,也许公主家运尚还不至如此,令尊或可免掉眼前一步危难。”

朱翠慨然叹了一声,道:“有关我父亲的事,只怨我素日昧于无知。说一句不怕先生见笑的话,父亲到底为什么与当今这些权臣结下了仇恨,我虽然是他的女儿,竟然是一点也不知道。”

水先生冷冷地道:“‘伴君如伴虎’,令尊虽贵为亲王,一旦权势相仲,抑或无心开罪权小,受人离间,皆有生命之忧。何况当今皇帝,年轻无知,昏庸无度,试看他身边那群小人奸宦,如马永成、刘瑾、谷大用、张永、高风之流,哪一个不是奸狡势利的小人,令尊此番落在他们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朱翠被他这么一提,触及了父女之情,一时黯然无声,垂下头来。

良久,这位“讳莫如深”的水先生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令尊最大的错误,是未能与‘宁王’朱宸濠及时取得联系。据我所知,朱宸濠在南昌颇有谋反之意,他的势力浩大,昏君也莫奈他何!”微微顿了一下,他才接下去道,“如果令尊能与朱宸濠取得联系,事先有所准备,也就不会上这一次的当,被骗入瓮就擒了。他自己生死事小,只怕会令朱寿这个昏君势力增大,今后朱宸濠再想起事,也就更加不易了!”

朱翠一惊,注视着他道:“我只以为水先生你是一个江湖奇侠异士,却想不到你对当今天下事也如此关心,了如指掌,倒是真正令我失敬了!”

水先生道:“五年前,也正当朱寿这个昏君登位之始,那时我本有除他之心,只是观诸当时大势,却又不能有所作为。延后两年,‘安化王’造反之时,我亦有意助他一臂之力,却没想到安化王朱?番自不量力,兵力不足,不待我赶到,即为所平。”

朱翠忍不住淌下了泪,缓缓地道:“你说的安化王也就是我的二伯父,他与我父亲平日最是相知,兄弟感情也最好。”

水先生道:“既然如此,令尊就该早存戒心……唉……看来……这一切全系命定……”

朱翠冷笑道:“那也不一定,等我安顿好母亲与弟弟之后,还有机会救父亲出来,再图大事也还不迟!”

水先生摇摇头,未发一言。

朱翠吃惊道:“你的意思是……”

“太晚了。”

昏暗的灯光之下,朱翠只觉得他的一双瞳子异常的明亮。

“这昏君气数未尽,还有几年逍遥,只苦了天下苍生。至于令尊……公主你是聪明人,也就不需我这外人再多说什么了。”

朱翠呆了一呆,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

其实父亲的结局,她早已不难测出,只是昧于亲情,往往尚存希冀之图,这时为局外人冷静地一点,顿时如拨云见日,一切也正如洞中观火般地清楚,想到父女深情,忍不住潸然泪下。

水先生冷静地注视着她。

这一霎,朱翠竟然真情流露,泣之成声,等到她觉出失态时,已难掩狼藉之情。

“水先生请不要见笑,我是情不由己……太……失常态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乎是父母之情!公主,眼前不是伤心的时候,你要为大局多多着想。”

“你的意思是……”

水先生慨然道:“曹羽既然已亲自出动,形势危在旦夕。为公主计,你虽有一身杰出武技,只是所面临者,皆为久历江湖、胸罗险恶的穷凶大恶之辈,只怕稍有不慎,即将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

朱翠睁圆了眼睛,挑了一下细长的眉毛,可是紧接着,她却又似平静了下来:“那么,水先生的意思……莫非父仇就不报了?”

水先生冷冷地道:“谈到仇,普天之下又岂止是公主一个人与那昏君奸宦有仇。不过这件事却不必急于一时,眼前之计,公主应该先设法把母弟照顾妥当才是上策。”

朱翠紧紧地咬了一下牙,恨在心里却没有说什么。

水先生道:“害令尊性命的如其说是那个昏君,倒不如说是奸宦刘瑾,如今这厮,权可通天,非但做了‘司礼太监’,另外还提督十二团营,他的权力简直比皇帝还大,如今天下当官的,哪一个都得按月孝敬给他银子。”

朱翠微微冷笑,道:“这些我都知道,等到把母亲与弟弟安排好以后,我自然会去找他的!”

水先生摇摇头,冷冷地道:“眼前倒不是公主找他算账的时候,而是他放不过你们,哼哼……据我所知,这厮对于公主全家,抱着斩草除根的念头,内厂提督曹羽亲自出马,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翠娥眉一挑道:“这个姓曹的我早知道他,据说他有一身很不错的功夫,是否?”

“岂止很不错。”水先生喃喃地道,“请恕我说一句长他人志气的话,当今武林,要想找出几个胜过他的,只怕还不容易。”

朱翠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她虽久闻曹羽其名,知道他是刘瑾那个奸宦手下最厉害的一个人物,但是到底自己并没有见过,此话现在出自眼前这个“水先生”之口,可就大大地意味非凡了,“水先生的意思,这个曹羽已经蹑上了我们?”

水先生看了她一眼,显示了“那还用说”的表情。

朱翠道:“水先生大概也知道,后面紧紧跟着我们的两条大船了?”

水先生黯然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是如果公主以此就断定曹羽就在那两条船上,那就错了。”

朱翠被他猜中心事,却是不服地道:“难道曹羽不在那两条船上?”

水先生脸上现出两道很深的笑纹:“对于这个姓曹的,我自信更比公主你认识得清楚得多。世上几乎无人不知狐狸狡猾,但是这个曹羽却远比狐狸还要狡猾得多,如果我们认定他不在船上,也许他真的就在船上;如果认为他在船上,那么他就一定不在船上。”

看了朱翠满脸置疑的表情,水先生接下去道:“只是有一点可以认定,他一定紧紧蹑着这条船,这是毋庸置疑的。”

朱翠道:“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一直迟迟不肯出手?”

“他已经下手了!”水先生冷声道,“只可惜两次手法都算不上高明而已。”

朱翠叹道:“说起这两次,要不是水先生你仗义援手,后果真不堪设想!”

水先生道:“事实也确是如此,今后公主对于这个人真不可掉以轻心,曹老头两次派出的人都有去无回,他应该也知道公主的厉害。”

朱翠摇摇头道:“其实厉害的不是我,应该是你!”

水先生微微摇头道:“这一点也正是我所要掩饰的,无论如何,不该让曹羽知道我在船上。”

“这又为了什么?”朱翠道,“难道你们曾经认识?”

水先生轻轻哼了一声:“如果他还有记忆的话,他不应该不会忘记我。”微微顿了一下,他才又接下去道,“其实,在十年以前,我已经照顾过他一次了。”

“结果呢?”

“结果他还是活着!我也没有死。”

对于这件事,眼前这个水先生似乎并不打算深谈,可是往事却已把他带入愤怒之中,冷笑了一声,他才又缓缓地接下去道:“自从那次以后,我一直在留意着他的踪迹。”停了一会儿,又说,“当然,我知道,他也一直在留意着我。”

朱翠睁大了眼睛道:“这么说,你们有仇?”

“也可以这么说吧。”

“这一次你们总算见着了。”朱翠道,“说起来,我们正是同仇敌忾呢。”

水先生默默地闭上了眸子,轻轻叹息道:“不错,不过若非遇见公主这件事,我还不打算与他见面,因为还没到我希望与他见面的时候。”

朱翠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

“公主应该可看得出来,”水先生坐直的身子缓缓向后倚下来,“我目前的情况并不很好,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身上有病。”

说到“病”字时,他不由自主地喘哮了一声,接着道:“很重的病。”

“哦?”朱翠不禁由位子上站起来。

水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当然,还不至于会死,否则,我也就不出来了。”

朱翠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坐下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

水先生凄然一笑,摇摇头,似有不堪细述的苦恼,只喃喃道:“眼前不是与公主细谈的时候,天已不早了,我想那位受伤中毒的姑娘大概也该醒了。”

一面说时,他随手由身上拿出了一个扁扁的红木盒子递与朱翠。

朱翠接过道:“这里面是什么?”

水先生道:“这是我留存多年的‘化毒丹’,虽对于一般毒都有奇效,只是用于‘九品红’,恐怕效力就要差上许多。不过,无论如何总可以解除一半以上的毒性。那位姑娘既然已有‘固磐’之功,复为公主封闭了穴道,我相信这个药足以救她性命的。”

朱翠聆听之下,十分高兴地道了谢。她随手打开了木匣,匣内共分有数十暗格,每个格内只装有一粒颜色碧绿的丹丸,不过只有十数粒而已,其他格子全都空着。

水先生说:“只用一丸,放在舌下,自会溶解流入腹内,再送些热茶,就无妨了。”

朱翠道:“既然这样,我只拿一粒也就够了。”

水先生道:“公主不必客气,都留下吧,也许今后公主与对方还有很多接触,难免还会遭到对方施毒暗算,这化毒丹如能在发觉之始或事先含入口中,倒是十分奏效的。公主还是留下以备万一之用吧。”

朱翠妙目微转,注视着对方:“可是你呢?你自己就不用了?”

水先生微微一笑:“我已经遭受过毒性的攻击,血质里早已凝有抗毒的因素,即是‘九品红’对我来说,也已司空见惯,所以我敢说,当今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一类毒能够对我构成伤害。”

朱翠不禁又注视到他那一双眼泡下的暗红,发觉到他的喘哮渐渐加剧,一时内心油然对他生出无限同情。虽然她有很多关怀很多感激,只是时下情况特殊,只能把它们深深藏之内心,留待异日了。

收起了药匣,她站起来道:“我告辞了。”

水先生深邃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本想起身相送,只是才站起了一半,却又不得不坐下来,似有不得不坐下来的苦衷。

朱翠一怔:“你怎么了?”

摇摇头,含着微微的苦笑,水先生喃喃地道:“这是我目前的隐秘,想不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朱翠皱了一下眉:“很要紧么?”

水先生轻轻颦着眉,想是这种病早就开始折磨他了,以至于当痛苦来袭时,他都习惯地皱起了眉头,而致使他双眉之间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迹。

“没有关系!”他凌人的目光迟缓地投向对方,“公主,天不早了,你去吧!”

朱翠点点头回身步出。

然而,当她几乎已将要步出门外的一霎,却又转回过来,一径地来到了水先生身边,后者顿时一惊:“你?”

“放心!”无忧公主用微笑松弛对方的疑惑,“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水先生冷漠地笑着:“我不要紧,你应该回去救那个中毒的姑娘!”

“不错!”朱翠眨动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可是,你也一样需要救助!”

水先生倏地剔起了眉毛:“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

“是么?”朱翠偏过头来,似笑又嗔地斜视着他,“你未免太倔强了。”

水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只是一瞬间,他脸上已布满了汗珠,伟岸的身形,不由地向前佝偻下来。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抬起手,勉强地向外挥了一下。

“你用不着赶我,在你痛苦没有减轻以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你……”水先生再次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她,头上汗珠一粒粒滑落下来。

朱翠皱了一下眉,上前一步,走近他身边。

水先生轻咳一声,挣扎道:“走……走……”

朱翠抿嘴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理睬他。

她由袖子里抽出一条薄纱绣凤的丝巾,小心地为他揩着头上的汗珠。

水先生身子颤抖了一下。

“公主……”他紧咬着牙道,“听我说……你赶快离开……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的情形,比你要轻得多!”朱翠绷着有弧度的嘴角道,“她已被我点封了穴道,最起码在一个时辰之内,是不会恶化的。”

水先生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确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只是想早一点把我支开罢了!”朱翠俏皮地打量着他,“这又何必呢!即使你接受一些我的关怀与照顾,并无损你的自尊,是不是?”

“可是,我……”

“我明白你的想法。”

朱翠再一次为他揩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你的病势看起来可真不轻,你只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病情罢了!这又何苦?死要面子活受罪。”

水先生显然一惊,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方才过低地估计了对方,事实证明了这位公主确实是远比他所想的要聪明得多。

“而且,”朱翠用和缓的声音继续地说,“我更可以断定,你得的并不是病……而是伤!”

水先生一双深郁的瞳子,顿时睁得极大。

朱翠微微一笑:“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一定是为仇家、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所伤,身上受了很重的伤。”

“你……你怎么……知道?”

朱翠先不回答他,继续道:“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这些伤却一直缠着你,始终也没有办法根治,是吗?”

水先生面上浮现出一丝凄惨的笑,多半是被人猜中了心事,说中了自己的隐私,才会有这种表情。

朱翠同情地看着他,眸子里只有钦敬而绝无嘲笑:“如果我猜中了这一切……你的遭遇的确是深深令我同情。”

水先生再次现出了凌厉的眼神。

朱翠立刻抢先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厌恶被人怜惜的人,事实上我对你只有更崇高的敬意。现在,请你接受我的一些服务吧。”

她说了这几句话,不待对方答复,甚至于连对方有什么表情也不注意,随即伸出双手搭在了他肩上。

朱翠手法至为轻巧,况乎有见于先,是以双手搭下之处,却是不缓不急地已经拿住了对方穴道,现在即使水先生心有不依也无能为力了,其实在如此痛楚的侵袭之下,水先生早已丧失了抗拒的能力。

以至于,他现在很轻易地就被朱翠抱了起来。

他的表情至为尴尬,也许在他过去所经历的那些日子里,还从来不曾有过一个人能够如此接近他,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竟然会被人近乎游戏地举在手上。

这一切对他简直太微妙了。

然而即使像他那般的倔强,却又怎能在如此美丽、和蔼的面颊之前,有所发作?

在一度像是愤怒的表情之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时,朱翠已把他伟岸的身子平平地放在了榻上,然后转身移过了灯。

水先生蓦地探身坐起来。

朱翠却轻轻地又把他按下来:“你请放心,我只是想用本门的‘五行真气’为你推拿全身穴道一下,也许这么做,对你的伤势并没有多大帮助,但是最起码可以解除一下你眼前的痛苦,对你是不会有害的。”

水先生脸上再次现出了汗珠,那种痛楚料必如刺心锥骨一般,以至于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全身上下像是一尾遭受“逆刮”鱼鳞的鱼,簌簌颤抖不已。

朱翠见状,更是由衷地同情。她不再多说,也不再期待着对方的允许,随即动手解开了对方身上那一袭像是整匹缎子的蓝色长披。

披风解开来了,里面是一袭白绸子长衫。

使朱翠感到惊讶的是,那件白绸子长衫居然已全为汗水所湿透,简直就像落入水池子一般的模样。

朱翠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动手解开了他的长衫,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些不便,心里由不住扑扑跳动不已,脸上情不自禁地飞起了一片红潮。

水先生似乎已不再抗拒了,只是睁着一双眼,直直地向她注视着。

朱翠红着脸轻叹一声道:“我将先由你的前胸一双肩井穴道开始,然后再经会心坎,使你元气聚结,你可有什么意见?”

对方表情木然,未置可否。

朱翠随即将真力聚结双手,一面略似腼腆地道:“为了使我本身的真力不扩散,我只好脱下你的上衣,我想你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么做如有失礼之处,我想你应该会谅解我的。”

说了这些话,她几乎不接触对方瞪得又圆又大的一双眼睛,随即动手把对方身上长衣脱下来。

长衣之内另有汗褂,倒是名副其实的“汗褂”,因为早已被汗水打湿。

朱翠不再征求他同意,把汗褂也脱了下来。

灯下,她看见了他颇那具男性诱惑的胴体,如果只由表面上看,绝难看出他身上结实的肌肉。

他肤色白皙,但绝非像他脸上现出的那么苍白,其上已布满了汗珠,在那阵簌簌的颤抖里,使人联想到“死亡”。似乎一个将要死亡的人,最后就是像这样挣扎等待着“死”的来临。

朱翠小心地为他揩干了身上的汗,下意识里只觉得对方还在看着自己。“你可以闭上眼睛!”她喃喃说道,“这样我会觉得比较自然些。”

顿了一下,她掠了掠由于紧张而散置在前额的一绺秀发:“现在,我要动手了,如果你觉出哪里不对,只要哼一声,我就知道了。”

水先生仍然未置一词,只是睁着那一双大眼睛。

朱翠忽然觉得不大对劲,转过脸来仔细打量着他,仿佛感觉到他的眼睛有些怪,凑近过去仔细地瞧瞧,这才惊讶得怔住了。

原来他早已人事不省,昏死过去多时了。

朱翠一惊之下,摇撼着他,一连叫了几声,对方依然如故。

一阵辛酸,一颗仁爱侠心,她为他落下了热泪。

只可惜水先生昏迷中未能所见,否则必将感动不已。

朱翠现在不再犹豫了,她立时展开手法,把自己勤习多年的内元真力,借助一双掌心,徐徐贯入对方身体之内:由前胸一双肩井穴道开始,继而“气海”,依次一系列穴脉,最后归入心坎穴路。

水先生身上已泛出了大片温暖,那是因为他本身的热源,已为朱翠的功力所串联而引起的。

朱翠长长吁了口气,身上已见了汗,她终于达到了期望,水先生终于苏醒过来。

他发出了低微的呻吟之声,微微闭上了眼睛。

朱翠欣慰地道:“你醒过来了?这就证明了我的方法很管用。现在我帮你把身子翻过来,开始你背后的按摩。”

一面说,她一面轻轻地把水先生的身子翻转过来。

忽然,她心里怦然一跳。

那是因为她眼睛看见一个梅花形状的紫色痕迹印在他背后“志堂穴”上。

朱翠向印记注视了一刻,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轻轻地吁了口气,喃喃说道:“好厉害的掌力。”

武林中对于厉害的掌力,有“一心、二点、三梅花”这样的称呼。

所谓“一心”乃是指出掌人以合拢的掌底接触到对方,留下的心形印记;“二点”乃是以中指中节接触对方所留下的“点”痕;至于“三梅花”乃是以合拢的五指指尖部分接触对方所留下的五点梅花状印记。

这“一心、二点、三梅花”,说来容易,施展起来却是很难。其中任何一项,如果没有三十年日夕浸淫的深湛内力,再配合本人过人的精力、掌力,万难见功,因此一旦有此功力之后,定然会有“一掌见生死”之威。

当然,能够在这般掌力之下还能不死的人,便如奇迹般地未之闻也。

朱翠终于明白了对方致伤的原因,可以想知,能够具有这种“梅花掌记”功力的人,必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了。

眼前却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她又再次动手,由对方“关元穴”开始,一直到“尾椎穴”为止,再一次地运功推按。

这一次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她才停住了动作。

水先生身上再次地聚满了汗珠,在她最后停止住动作时,才发觉到,敢情在自己力道导引之下,水先生全身穴脉串通,他竟然睡着了。

一个像水先生这般具有如此不可思议功力的人,如果不是到了极度疲劳、不可抗拒的睡意侵袭之下,万万不会有此失常的情形。因为任何可怕的事情,都可能在睡眠之中发生,尤其是一个身怀武功的人,更不应该有此疏忽。

朱翠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把他身上的汗珠拭干了。

她有生以来,还从不曾像这样子接触过一个男人,尤其不可思议的是,对方不过是一面之交的陌生人。然而,这个陌生人却给她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如果拿来与她生命里曾经相识的另一个男人来比较,显然是一番强烈不同的感受。

一瞬间,她眼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虽只是灵思一现,却也使得她心血沸腾,方寸失措。

紧紧地咬着那一口贝齿,用力地摇摇头,让情思、恨思也像是春天里的杨花一般被风给摇散了、飘散了。

灯芯在灯罩里跳动着,不时地发出“噗噗”的声音来,朱翠才像是由沉思里忽然醒转过来。

她揭开了灯罩,小心地用一根晶莹的指甲把灯芯挑起来,光度立刻转亮一些,透过左手的玻璃灯罩,她窥见了自己的憔悴芳容。

秀发散乱了。

花容疲倦了。

星眸黯然了。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憔悴”,心里由不住怦然一惊。

也难怪,自从父亲失势被擒之后,这一连串的日子以来,除了伤心忧患以外,更无半点可资散心的喜悦,她忽然警惕到,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

看着水先生的甜蜜憩睡,霎时也带给了她无限的睡意。

这一霎,她倒是由衷地羡慕起他来了,最起码,他还可以抛开一切的痛苦与烦恼,把握住此一刻而埋头大睡,而自己呢?

看着面前的水先生,那么一位魁梧的男子,彼此虽说是仅此一面之缘,认识不深,然而她凭直觉就能断定,这个人一定是个能文能武、重义任侠的好汉子。所以她才不惜以公主千金之尊,来为他服务如斯。

缓缓由位子上站起来,拉过一条薄薄的被子为他盖好身子,再把那些为汗水所湿透的衣服理成一团,好自己带回去了,叫人洗干净了再给他送过来。

“干吗我要这么服侍他?”

答案却是朦胧的。

“他又为什么这么待我们?若非他的一路相随,拔刀相助,母亲、弟弟只怕都已遭了毒手了!”

“这样的一个人,难道不值得我的关怀与为他服务么?”

这么一想,她立时变得释然了。

水先生一直持续着他均匀的呼吸,他沉睡如斯,使朱翠相信他缺乏睡眠的程度,较之自己更不知要超出多少。

想不到这间小小的睡舱,竟然会使她耽搁了这么久,现在,她必须要立刻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