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借着夜幕掩饰,加以风声、海涛声的混淆,不要说单打独斗,就算来上百八十个人打杀一阵,也听不见什么显著声音。
朱翠仗剑前行了几步,来至一幢石峰之下。猛可里一道孔明灯光,直射眼前。朱翠心中一惊,慌不迭忙向一边来了一个快闪,可是却慢了一步,已为对方看见了身形。
耳听得一人大声叱道:“口令!”
紧接着两条人影,交叉着已快速地扑了过来。
朱翠自是无惧他们,只是却怕败露了身形,万一惊动了不乐帮的几个首脑人物可就不妙。这时她眼见对方二人向着自己扑来,与其逃跑,倒不如快速一战取胜,免得惊动了其他各人。心念方动,对方二人已来到近前。
朱翠干脆站定了身子,以逸待劳。这样一来,两个人倒反而为之一愕。
其中之一呆了一下说道:“咦,你是?”
朱翠冷笑道:“我只是随便走走,怎么,不行么?”
二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之一腮上留着一绺胡子,乃是巡江第十六令的令主,此人名为“海鹰”谢虎,功夫了得。
“无忧公主”朱翠住进本岛之事他是知道的,甚至于还见过朱翠一次,这时细认之下,依稀记起,顿时大吃了一惊。
当下上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失敬,失敬。如此深夜,不知公主驾临海边有何贵干?卑职奉令巡视,因奉有上令,如无通行证物,却不便放行呢!”
朱翠见他一面说时,一双眸子频频转动不已,便知道此人是一个阴险之辈,好在对方只得二人,自己身形已现,说不得只好狠下心来,取此二人性命了。当下一面探手入囊,摸着了两粒菩提子,嘴里却佯作微笑道:“我这里有风岛主的通行命令,请足下一看真假!”
“海鹰”谢虎怔了一怔,道:“遵命!”一甩头向身边那人道:“去看看!”
他身边那个汉子应了一声,方自上前,不经意只听得“海鹰”谢虎一声叱道:“小心!”
这人一惊之下,只觉得眼前一亮,已吃两枚菩提子打中前额上。
朱翠有意取对方性命,这双菩提子上贯足了内力,一经命中,顿时深入脑海。可怜这人什么也没有认清之下,糊里糊涂便丧了性命,一跤摔倒就此完蛋。
与他同来的海鹰谢虎,乍见此情景,由不住大吃了一惊,慌不迭摸出口笛,正待就口力吹,却不意面前人影乍闪,无忧公主已奇快地袭近眼前。
谢虎来不及吹口笛,紧迫间,慌不迭以手中分水刀,照着朱翠身上就砍。
强大的劲力迎面冲撞过来,敢情这位公主身形已先来至谢虎眼前,且发出了内家劈空掌力,谢虎身挡之下,只觉得前胸一阵剧痛,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呛咳,身形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海鹰”谢虎的身手不弱,当此性命相关的一霎,他可不愿束手待毙,身子一倒下去,眼看着对方一口长剑冷森森地已劈向眼前,情急之下,脚下用力一踹,踹起了一股沙箭,直向着朱翠身上击去。
把握住片刻缓和之机,谢虎一个鲤鱼打挺,猛地自沙地上挺身跃起。
“海鹰”谢虎这一手不谓不快了,无奈今夜碰见了这个要命的女煞星,却是决计要取他性命。
谢虎身子方自跃起,对方一口长剑长虹贯日般地,陡地向着自己左肋上力刺过来。
“当!”一声,黑夜里刀剑相交,激起了一点火花。
谢虎先已为对方劈空掌力击伤了内腑,此刻用力之下牵动伤处,嘴张处“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朱翠一经出手,更不留情,当下紧紧向前踏进一步,掌中剑“玉女投梭”分心就刺。
这一剑无论如何,都是非中不可。剑势走处,谢虎吓得面无人色,自忖着万无幸理,非死不可。
哪里想到,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呼”地自侧方猛然跳出了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身法可真是快极了。随着这人跃出的身子,一根乌油油的藤杖快若电闪般地自侧面刺出,不偏不倚正好点中在朱翠探出的长剑剑锋之上,“当”地发出了一声脆响。
在摇散的一片剑光里,朱翠掌中长剑忽悠悠地已被荡开一边。
猝然现身的这个人,身材枯瘦,长发细脸,手持藤拐,敢情是个老婆婆――刘嫂。
想不到在此紧要关头,竟然杀出了她来。朱翠在对方现身之始,借着一转之势,嗖地把身子腾出了丈许以外。
刘嫂藤杖一收,哑笑一声道:“这是从哪里说起,朱公主你这是干什么?”
被她突然地这么一问,朱翠还真无言以对。
眼前情形究竟还没有到“明火执仗”双方翻脸时候,也只好给她来一个死无对证了。
聆听之下,朱翠一声冷笑,剑指一旁的海鹰谢虎道:“你何不问他去?”
谢虎偏偏又是个不擅辞令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朱翠会有此一说,聆听之下顿时为之茫然,他原已为朱翠劈空掌力劈中要害,这时更不禁气血上翻,方一开口,禁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一倒,当场昏了过去。刘嫂心里一惊,忙自上前察看。
朱翠冷笑道:“失陪!”反身就走。
刘嫂一面察看谢虎伤势,见状厉声道:“你先别走!”
朱翠哪里肯听,早已施展开轻身腾纵功夫,转瞬间纵出了十数丈外。
刘嫂见状大怒,虽见谢虎情况不妙,可也顾不了他,当下一压手上藤杖,切齿痛恨说道:“丫头,今天晚上看你还怎么跑?”
嘴里说着,刘嫂脚下施展“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嗖嗖嗖嗖!一连三数个起落,紧紧蹑着朱翠身后追了下去。
朱翠何尝不知今夜情况不妙,这件事一经张扬开来,即使是风来仪有包容自己之意,也难以平息众怒,大错促成,她心里一片紊乱。
偏偏那个刘嫂竟是死缠着不放,凶魂恶鬼也似的自后面追上来,二人均是施出全速,一追一跑,转瞬间,已奔出数十丈外。
眼前一堵高峰,朱翠生怕为刘嫂追上,脚下加劲,一连几个纵身,扑了上去。
刘嫂嘿嘿一笑道:“鬼丫头,我看你往哪里跑?就是上天我也把你拉下来。”
一面说,刘嫂紧跟着随即压杖而上,一奔一追,转眼又是老远。
眼前已几乎到了峰顶,倒有一片面海的突出石台,约莫有数丈见方。朱翠跑到这里,已是前无去路,她决计不跑了,忽然定住了身子,回过身来。
刘嫂恰恰也在这时,由身后紧追上来,见状猛地停住,一面嘿嘿笑道:“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朱翠冷笑道:“刘嫂,你我往日并没有怨仇,干什么苦苦相逼,莫非我真的怕了你么?”
刘嫂呆了一呆,“哈”地一笑道:“你这是跟我装糊涂,奶丫头,怪不得岛上连番出了不少怪事,死伤了许多人,我和我那个老伴儿一猜就知是你这个丫头干的,偏偏三娘娘护着你,说不是你,今夜可叫我老婆子亲眼看见了。”
朱翠心里着实吃惊,情知她是把单老人暗中所作所为的这笔账也记在自己头上了。
眼前情况的确是十分严重,只要容得这个刘嫂生离此境,自己全家性命休矣。
心里这么一盘算,朱翠只得狠下心来,暗忖着与对方一拼生死了。
当下心里一面打算着出手方式,一面冷冷地道:“你看见什么?”
刘嫂咬牙切齿地道:“你还要嘴硬?三更半夜你到海边干什么,又为什么要杀害谢令主?”
冷笑了一声,这个老婆婆上前一步,哑着嗓子道:“再说,这里进进出出,都布置得有本岛厉害的阵法,你怎么能随意进出的?你说!”
未翠既已决心与对方一拼死活,倒也不再多虑。
“老乞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看这个地方可好,我们就在这里一决生死好了!”
说时,她长长地吸了口气,一面压剑而前。
刘嫂忽然明白了对方的用心,嘿嘿冷笑着,手里的龙头藤杖往前一指,摆出了一招“仙人指路”的架式。
“丫头,你想杀了我老婆子灭口,嘿嘿,可没那么好的事!你也别想一死了事,老婆子偏偏就不称你的心,我还要活的呢!”
朱翠在她说话时,心里已在仔细地考虑出手的招式,她只知道这个刘嫂一身武功非比寻常,自己很可能还不是她的对手,可是眼前情形却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放手一搏,否则别无退路。
刘嫂嘴里虽然不停地在说着,那双精光闪烁的小眼睛,却不停地在对方身上转动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朱翠一声清叱,身子已霍地跃起,却向着刘嫂头顶上掠过,刘嫂一声叱道:“好!”
藤杖怪龙也似的已翻了起来。
朱翠想是认定了她会有此一手,手中剑微微一吐,剑尖已经点在了对方杖身之上。借助着这轻轻一点之力,她身子倏地一个疾翻,呼噜噜已闪向刘嫂左侧方。
双方近到举手可触。朱翠之所以要如此接近她,自然心里存着出奇制胜的招式,原来她新近由单老人处学得了许多剑招,俱乃金乌门不传之秘。眼前情形,朱翠为了本身救命计,也只得用上了。
刘嫂显然是个厉害的人物,却也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一上来立即施展出凌厉的杀手。
朱翠身子方自向下一落,刘嫂已下意识地觉出了不妙,龙头杖霍地向下一收,就在这一霎间,一蓬剑光,直由她侧面升起,其势之快简直出人想象。
刘嫂总算是身负绝技,对敌时甚为灵敏,虽然这样,剑光过处,也在她臂后侧方留下了一道半尺来长的血口子,连带着一绺长发也被削了下来。
这一惊,使得刘嫂为之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她生平自负极高,由于在不乐岛特殊的身份,平常也很少有出手的机会,想不到一时大意,竟然会在对方一个少女手里吃了大亏,这口气叫她如何能够吞忍得下?
“好丫头,你可真是找死了!”
嘴里叫着,这个刘嫂竟然施展开了一套奇怪的杖法,随着她前后左右不停转动的身子,手上那一根龙头藤杖舞起了阵阵狂流。
这杆藤杖本身就较一般兵刃为长,此刻一经运施开来,只听得一阵呼呼劲风之声,满空都交织满了凌厉的杖影,方圆三四丈之内,简直无能近身。眼前这片高出的临海石台,左不过才只有六七丈见方,刘嫂这种杖势一经摆开,几乎全被她占满了。
一刹那间,朱翠被逼得节节后退。
刘嫂见状,越发手上加劲,一杆藤杖霍霍生风,敢情是十面威风。蓦地见她一拧杖势,脚下猛地前跨一步,手中藤杖“金鸡乱点头”,直向着朱翠头、胸、肩、肋各处猛厉地狂点了下去。
兵刃上对招,有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之说。
刘嫂眼前显然正是发挥出她兵刃较长的优点,一根藤杖尽管往远处伸。
朱翠虽然吃亏在手上的剑较短,唯在于一上来先伤了对方一剑,心里面便也定下了。这时迎着对方的来势,极为小心谨慎地应付着。一口长剑施展开来,真个有如野云振飞,去留无迹。虽具有凌云驾虹之势,却无履冰剪彩之痕,端的是剑中高手,已深具剑术之上乘气势。
刘嫂虽然悉知朱翠擅武,到底也没有与她真实地较量过,想来对方贵为公主,平素金枝玉叶身子,就算是会几手功夫,又能有如何分量?哪里知道一经动起手来,竟是这般厉害,当下哪里再敢丝毫怠慢,却把这杆藤杖舞得霍霍生风,进退挪闪,一招一式俱见功夫。
朱翠这边其实与对方心情一样,眼前情势已是摆明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刘嫂既已看破了朱翠行藏,容她转回,必将事机外泄,那时在全岛合歼之下,朱翠全家大小,休想逃过活命。正因为如此,朱翠已别无退路,除了一死相拼,再无良策。是以,她这一口剑运施之下,更是招招狠厉,简直施出了浑身的解数。
两个人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分出胜负来。
一时间,彼此已对了五六十个照面。
天空中闪电频频,郁雷一声一声地响,雨似乎比较先前下得大了。
两个人心情却是一样的紧张,恨不能立将对方力毙手下,偏偏又是不能称心如愿。
似乎她们双方都小看了对方,等到一动上手,才猝然发觉出对方竟是出乎意外地强。
雷声隆隆,雨更大了。此时,两个人满头满脸,全都被雨水打湿了。
如此黑夜,处此绝峰,原已是艰险万状,再加上骤雨雷电,更加重了内心的沉重压迫感。经过雨水泼湿了的泥土,人踏其上,滑不沾足,加以雨水混淆了的视线,动起手来更是险恶万状。
闪电再亮。
刘嫂身形一个快速的前蹿,朱翠向左一闪,剑走轻灵,用“右插花”的一招,“刷!”一声,一剑直向着刘嫂背上插来。
刘嫂“嘿”地一笑,身子疾转,掌中藤杖抖处,使了一招“乌龙摆尾”。这一招其实正是刘嫂处心积虑的一招,一直等到了现在才有出手之机。
朱翠万万没有料到对方有此一手。盖因为这一手朱翠固然施展得神乎其技,忖度着眼前情形,刘嫂万万逃躲不开,然而即使中剑,充其量也是背后侧方,并非致命之处。
反之,朱翠的情形可就不同了。
眼前情形乃是如果刘嫂拼着身中一剑非得让朱翠丧命不可!
如此情形之下,朱翠便只有闪身撤招之一途了。
抽剑,腾身,嗖!大雨里,她身子足足腾起了三丈五六,活像是一只巨大的兀鹰。
刘嫂乍见此情,哑声笑道:“打!”
折腰,出手,“咔”的一声,随着她那根龙头杖指处,竟然从杖头龙口里射出了一支银色飞签。闪电里,这支飞签发出了一溜银光,直向着空中的朱翠射到,这真是惊险绝伦的一霎。
朱翠身方纵起,顿时发觉出不妙。敢情,眼前地当绝峰,下面是万丈深渊,朱翠这一腾起来,失去了控制,简直像是跃身入涧。这一霎可真是险到了极点,朱翠心中一寒,虽然用剑格落了刘嫂飞来的暗器,却无助于落下的身势。
眼看着她落下的身势,即将翻落深渊去。
人不该死,神灵有救。急切之间,竟为她足踝勾住了一根山藤,借助于这一勾一振之力,足足把她身子向前抛进了丈许。
然而看起来,想要落足崖边,仍然是差上一度。
就在这当口,偏偏又刮来了一阵风,硬将她看来如风飘絮的身子向前吹进了数尺。
就这样,朱翠一只脚挂着了地面,总算把她几乎已成寒涧之鬼的这条命给救了回来。
刘嫂的眼睛都看直了,她简直不能相信她所看见的一切是真的。
事实却是真的。内里真情,却只有身当其境的朱翠心里明白。
原来那阵子背后吹来的风,并非是致使她落足崖头的主要原因。倒是斜后方来的那一股子风力,才真正地帮了她的大忙;而斜后方的这股风力,却断断不是自然风力,那是人为的。
这个微妙的发现,自然也只有朱翠心里有数!刘嫂是无能体会的。
刘嫂惊吓之余,发出了一声怪叫,第二次把身子扑了过来,龙头杖再一次施出狠厉的绝招,由上而下猛厉地直挥下来。她全身尽湿,一头白发为雨水淋得披头盖脸,那副样子简直像是个鬼。
朱翠心里恨透了她,眼前情势固是险到了极点,朱翠却决计施展全身所学,与对方一拼生死。
刘嫂一杖直劈而下,朱翠凹腹吸胸滴溜溜一阵子打转,这一杖险到擦身而过。
“叮!”朱翠的剑压在了刘嫂的龙头杖上。
紧接着“稀里里!”一声剑吟。
借助着剑身一压一弹之力,朱翠已倏地腾空而起,落向刘嫂身后。
蓦地,刘嫂龙头杖向后一收。“咔!”一枚银色钢签,再一次向着朱翠射来。
原来她这根藤杖,前后都有机关,可以两端同时发出暗器,这一点显然又是朱翠事先所未曾想到的。
这一次由于二人相隔距离太近,简直闪躲不及,急切间,连用剑都已不及,她左掌狭提,只得用掌缘向着对方暗器上击去。眼看着这一掌即将中口,猛可里,黑暗中飞出了一枚石子,“叮!”一声,不偏不倚,正好击在那枚暗器之上,双双跌落在地。
紧接着,一条人影奇快无比地已出现在她们之间。
对于朱翠来说,这个人以及他所施展的身法来说,都太熟悉了。尤其是这个人那种奇特的“蛇立”姿态,她只须一望之下,即可以知道他是谁了。
此时此刻,想不到这个老怪物竟然会出现眼前,真令人惊慌不已。
朱翠一经发现到单老人的出现,足下微点,快速地向后退出了七尺开外。
刘嫂简直无能力辨出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怪物。然而她却无论如何不能教朱翠逃走。嘴里大叫一声,刘嫂手上的一根龙头藤杖,霍地吐出,直向朱翠面门上点去。
然而她的杖势不过方自一吐,即为那个看似“蛇人”的怪物,分出一只手来,一下子就抓住杖首。
刘嫂饶是功力纯厚,竟然吃不住对方单手借助杖端所传过来的力道,一时站立当地,可是她的两只手,却紧紧握住杖身不放。
接下来,刘嫂可是施出了全身之力,想把这根藤杖由对方手上夺出来。可是这根杖尤其是在对方手里,简直有如铜铸铁浇,固若磐石。凭着刘嫂数十年未曾松懈过的功力,竟然未能把这根杖夺出来,简直不能摇动分毫。
刘嫂一惊之下,为之出了一身冷汗。
对方那个怪人兀自保持住他蛇立的姿势,两个铜铃也似的大眼,瞬也不瞬地向着刘嫂注视着。
闪电明灭,雷声隆隆。
借助着一次次的电光,才使得刘嫂更为看清了对方那张脸,也才使得她断定出对方是一个人。刘嫂这一霎的惊吓,诚然是可想而知了。
这个“人”依然保持着他那种特殊的“蛇立”姿势,一只手紧紧握住龙头杖头,刘嫂虽然是用尽了力气,并不能撼动分毫。
“你是哪里来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以刘嫂这般年岁,阅历之深,乍然看见对方这样一个人时,亦由不住感觉到阵阵吃惊。
“区氏,瞎了你的眼睛!”那个像鬼的人直瞪着刘嫂喃喃地说道:“居然连我都认不得了?”
刘嫂吓得身上打了一个寒噤。
原来刘嫂娘家姓区,这个称呼也只有在老岛主在时,才这么称呼过她,那已经是几十年以前的事了,对方这个怪人竟然一开口就叫出了她娘家的姓,焉能不令她大吃一惊?
“你到底是谁?你怎知道我姓区?”
雨下得很大,几乎迷住了她的眼睛,她用力地眨动着,一面还保持着警觉,生怕对方会猝然向自己出手。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还多,哼哼!”单老人那张丑脸现出了一片凄凉:“你再想想看,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刘嫂道:“我……”
闪电再亮,她待机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那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脸,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心里一阵子害怕,想到即将可能所发生的一切,刘嫂一咬牙,霍地向前一欺,分开一只紧握着藤杖的右手,猝然以中食二指,向着对方眼睛上力挖了过去。
单老人鼻子里一声冷笑,那颗高昂的大头,只是顺势一转,刘嫂的那只手已经走了个空招。
随着单老人向后一送的姿势,刘嫂一个栽葱向后摔了出去。所幸她轻功极佳,身子栽空一个倒折,飘出丈许以外,总算没有摔倒地上就是了。
“翠姑娘,你给我守着‘巽’门,不要让她走了。”
单老人嘴里说着,身子一转,倏地跃身而起。
他虽然失去了双足,可是并不碍他站立。
朱翠在单老人出声关照的同时,立刻把身形腾起,落向像是眼前唯一的一条出路。
原来单老人平素教她练功,名目繁多,阵法也在其中,是以单老人一经报出,朱翠即能立刻站在正确位置。
刘嫂这才忽然觉出了不妙,嘴里一声长啸,她陡然间腾身而起,待向朱翠站身处扑去。
她的身势虽说是够快的了,无奈单老人的身法却是较她更快,人影乍闪,已拦在了刘嫂眼前,随着单老人递出的掌势,一股极为罡烈的风力,直向刘嫂迎面劈过来。刘嫂横掌以架,竟是慢了一步,只觉得心头一热,身子向后打了一个踉跄,才拿桩站住,只觉得嘴里阵阵发甜,心知不好,慌不迭闭住了呼吸,这一口血才算是没有喷出来。
直到这一霎,她才感觉到生命受到了威胁,打心眼儿里升起了恐怖。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单老人那张丑脸这一霎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鬼:“你再想想看,区氏,那一夜我被你们夫妇处斩双足时的情景,你岂能会忘记?”
嘴里说着,单老人由不住桀桀有声地怪笑了起来,那张脸益加地显现出无比狰狞神态。
刘嫂一霎间脸色猝变,嘴里“啊”了一声。如非对方提起,她真的是记不得这件事了,然而经对方一提,这件事却又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的清晰。
一霎间,她就像是遇见了鬼也似的,身子一连向后面倒退了四五步。
“你是单大爷?……不不……你不是……当然你不会是……”
“你到底记起来了。”
单老人一步步地向前面逼近着,刘嫂这才忽然注意到他那少了一双脚的两腿,禁不住为之打了一个哆嗦。
“单……大爷……你怎么还会活着……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嘿嘿……天下事实在很难说,是不是?”
“单……大爷……”
单老人仰天一笑,那只是凄凉的一种自嘲。
“想不到吧?”单老人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凄凉,“阎王不传,小鬼不抓,几十年以后,我这个老怪物竟然还能邀天之幸,区氏……这笔老账你倒说说看,我们该怎么个算法?”
刘嫂几经细认之下,终于证实了对方真实的身份。这给她的感觉,真比遇见了鬼还要恐怖十分。
“不!”刘嫂一面后退着,“单大爷,这件事你老可找不着我,我们夫妇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你是说高立?”
“是……当然……”刘嫂口齿交战地道,“你老是明白人,我们底下人可不敢乱攀主子……”
单老人那张丑脸上绽出了苦涩的笑。
“我当然知道,那些心怀不正的人,一个个都将会受到报应的,即使不死在我手里,别人也放不过他的!就像宫老二一样。”
刘嫂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可是在她一旦确知了对方身份之后,真是打心眼里害怕。
“单大爷!”刘嫂强自由脸上挤着笑,“你老回来了,这可见天大的好消息,过去的事想必三位岛主也都不会记挂心里,你老也该好好在岛上纳纳福了。”
“你的话大概说得差不多了!”单老人冷冷地说道,“还有什么最后要说的没有?”
刘嫂焉能会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她一时脸色大变。
“单大爷,你老手下开恩。”
一面说刘嫂双手托杖,双眼频频四下顾盼。
“你跑不了的!”单老人喃喃道,“这里的地形,我大概比你还熟。”
停了一下,他才又接下去道:“我知道你和你丈夫手底下功夫都不弱,你虽嘴里讨饶,心里未必真的就服气,你的心我是知道的。”
刘嫂节节向后退着,忽然感觉到身后已无退路,敢情已到了一座石崖的壁头。她看了一下,狠狠地咬着牙,冷笑道:“看来再求你也没有用了,单老大,你就接家伙吧。”
说到“接家伙”,刘嫂陡地向前纵身过来,手上的龙头杖施了一招“横扫千军”,直向单老人身上卷过去。
这一杖带起的风力极大。
单老人当然有备在先,“呼”地腾身而起,真个称得上迅若飞鹰。刘嫂一杖扫空之下,单老人身势已来到了她头顶之上,其势之快,简直出乎意料。
起身空中的单老人,陡地一个下栽,成了头下脚上之势,却以右手五指,反向刘嫂当头直抓下来。手掌未至,先已传过来大股的力道。
刘嫂也非易与之辈,嘴里怪叫一声,右手杖势硬生生地向后一收,紧接着用“醉点斜阳”的一招,这根龙头杖有如出穴之蛇,反认着单老人小腹之上点去。
单老人在空中哑笑一声,忽地打了个滚儿。
刘嫂只觉得手上藤杖一沉,敢情空中人杖竟然缠在了一团。刘嫂心里一急,施出全力,一杖直向崖壁上挥去,“吧喳!”一声,这一杖实实地打在了崖壁之上。由于力道过猛,打碎了大片青石,碎石纷纷向四面溅落下来,只是先时攀附在杖上的那个人,却是丝毫也没有受到损伤。就在杖壁交接的一刹那,空中的单老人已脱杖而下,鬼魅也似的现身刘嫂眼前。
方才这一杖由于力道过猛,打碎了半壁石崖,却也使得刘嫂那只膀臂有点儿发麻,尤其是反弹起来的杖势,几乎使得她站身不住,像是要倒了下去。
单老人的身子恰恰在这时来到,随着单老人前进的身势,刘嫂只觉得左半边身子一阵奇痛砭骨,已吃对方五指紧紧抓住。
紧接着单老人一声狂呼,刘嫂的身子球也似的已被抡起当空。眼看着刘嫂被抡起来的身子,足足飞起了五六丈高下,连人带杖一径地直向着万丈深渊跌落下去。
闪电频频,雷声隆隆,雨势如注,引发得三数股山洪不同地由高处倾落下来,其音轰隆,有如万马奔腾!对于旁观的朱翠来悦,这一霎反倒使她感觉到无比的宁静,那一块一直压迫在内心的千斤大石总算松了下来。
单老人的及时出现,总算又为她解救了一时之危,自然刘嫂的死,不啻又削弱了不乐岛既有的实力,却是值得欢欣鼓舞之事。
那是一叶小小扁舟。白帆,单桅。
行走在如此浩瀚的大海里,看起来的确很危险,只要有一个大浪打过来,保不住就会船底朝天。然而它似乎并没有遭遇过这种所谓的不幸。
已经整整四天了,但是看起来,它仍然并没有停泊的意思。
海无颜盘膝坐在船头上,舵是早已经就固定好了的,他甚至于无须动桨,就能让微微海风,把他载送到他预备要去的地方――不乐岛。
像是老僧入定的神态,他盘着两只腿,面前生着一个小小的炭火炉子,炉子上架着一层铁丝网,网子上烤着两条鱼,??声里,鱼香四溢。
天似乎才亮了不久,东方还不曾日出,浓重的雾色堆集着,一波方失,一波又来。
久走海洋的人,叫这种雾是“半空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许雾来时弥天盖海,有如置身天空,上下不着边儿,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水面上下时响起噼啪声,那是飞鱼出水的声音,映着天光,这些鱼就像是水面的流星,横穿竖纵,看得人眼花缭乱。
鱼是盲目的,落在船板上就搁了浅,很短的时候已集得满处都是,海无颜的鱼,就是这么来的。
这一次去不乐岛,他是存着必胜之心,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为自己许下了一个愿:如果不能战胜高立、风来仪,摧毁不乐岛,那么自己也就不必再活着回来了,干脆死了算了。
明人不做暗事,就这样,他一个人一口剑,光明磊落地驾着小船来了。
日出时分。
海天之间,拉出了一条灿烂的金线,鱼群的拨剌,称得上是此一时刻美妙的绝景。
海无颜缓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那双眸子却已被视线之内的一片陆地所吸引住了。
他知道那就是所谓的“不乐岛”了。
以目前的这种船速,大概再有两个时辰应该可以到了。
打量了前方,他又微微侧过了身子来,向着后侧方里许之外的那艘渔船看了一眼。
说来奇怪,海无颜行船之始就已经看见了这条船,那时间这条船是在前面,海无颜跟在后面,后来海无颜超过了它,彼此距离越拉越远,差不多有整整一天没有它的踪影,但现在却发现它奇妙地又在后面了。
那是一艘高桅的大船,但是船上的人很少,落入海无颜视线的只有母子二人。一个头戴护额的老婆婆,另一个瘦高身材,是一个身着青布衣裤的青年。
在两船相交平行之时,他们双方都在奇怪地互相注视,也就是在那一霎,海无颜由他们面貌的酷似程度来推测,断定出他们是母子的关系。
汪洋大海里,出现一艘像海无颜这样的小小扁舟,确是令人奇怪,是以船上的那对母子,好生注意地打量海无颜,却不曾注意到海无颜也伺机好好地打量了他们一番。
首先,海无颜注意到,那艘渔船上虽然晒着有渔网,但是那面网看上去却是新的。
不但是新的,而且是干的。
记得一天以前海无颜注意到这条船时,那面网就晒在那里,现在那面网依然还在那里,甚至于动也不曾动过一下。
其次,母子二人虽然相貌朴实,身着粗布衣裤,但是较之一般渔民的破衣烂衫却是大有不同,尤其是那个青年的脸皮双手,看上去白净净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干粗活儿的人。就由这两点来判断,海无颜即可以断定对方母子二人绝非水上生活的那一种人。
原先,海无颜倒也不在意,诚所谓事不关己,即使对方母子老少二人身世离奇,又与自己何干?然而现在越来越接近不乐岛领域之时,这艘船的出现就不得不令海无颜感到惊异与奇怪了。
海无颜心中起疑,单手压舵,小船缓缓地放慢了。
身后的渔船在那个老婆婆操持之下加快了速度,由后面操上来,绕了半个圈子,却向另一边驰离开去。
海无颜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想。
这艘渔船诚然是透着有些古怪,然而既不相犯,也就不必多事。
这一带海面多凸出石峰,如果不小心驾舟,一不留神很容易就撞上去,那时候情形可就奇惨。
海无颜虽有惊人武功,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他绕过了这片水面石峰区域,还不及放眼当前的当儿,已为迎面两侧而来的两艘快舟夹在了正中。
那是一双船头包着铁皮的短尾快船,桅杆上除了帆以外,还飘着一面奇怪的旗子。像是其他展示“不乐岛”的特征一样,这面三角形的红色旗子上,绣着一头黑色的枭鸟标志。
海无颜只向着那面旗子上看了一眼,已可断定来船是属于哪里的了。
其实这一切早已在他预料之中,因此这两艘快船的忽然出现,并不能引起他的诧异与惊慌。
两艘快船原是栖息在那些凸出水面的怪异石峰之后,如不是突然地现出船身,任何人也难以事先发觉。如是,只要由眼前这条水道通行,便万万不能避免被狙击阻拦于眼前的噩运。
海无颜所乘坐的这艘小船,终于被迫停住,他反倒好整以暇地盘膝坐定。膝上压放着一口长剑,他有足够的信心等待着对方的挑战。
两艘快舟上,每一边都站着两个人。四个人清一色的黑油绸子水衣靠,手上各人持着一口“分水鱼鳞刀”,由他们衣着以及所持有的兵刃上即可知道,四个人俱非一流身手人物,却是精于水功,多半是巡海队上的人物。
海无颜左右打量着对方,见四个人分别站在快舟的两舷地位,成为一个四角之势,却把海无颜嵌在正中。
就在两条船同时停住的一霎,却由右面快船之内闪出了一个汉子来。
这人身材瘦小,一头红发,身上穿着一袭大红油绸子水衣靠,生得猴头猴脑,一副精怪模样。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海无颜的突然出现,当然显示出他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是以不乐岛的人,一上来就不敢对他掉以丝毫轻心。
眼前这个活似干猴子的人,老远地向着海无颜抱了一下拳,道:“这位朋友你是上哪里去?此路不通,对不起劳驾你掉个头吧。”
海无颜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这人眨了一下眼,由于面对朝阳,刺目难开,是以他手搭凉篷,好好地向着海无颜注视了一阵。
也许是海无颜膝上的那一口剑,引发了他的警惕。
嘻嘻笑了一声,这人打着一口怪异的口音道:“朋友你可听见了?快掉头吧,要不然可就怨不得兄弟我手下无情了。”
海无颜一笑道:“我是来拜访贵岛三位岛主的,你们可是不乐岛的人?”
红发汉子怔了一下,抱拳道:“不错,朋友你贵姓,大名是?”
“海无颜!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哦!”红发汉子顿时脸上一惊。
这两天全岛几乎都在谈一个姓“海”的人,上面也有话传下来,加强海巡,如果发现了姓海的,要在对方登陆之前,尽量将其格杀于海面上。
有了这番原因,红发汉子焉能不为之大吃一惊?
哈哈大笑了一声,他连连抱拳道:“原来足下就是海无颜,久仰久仰!”
一面说即见他足下“通通通!”一连在船板上顿了三下。这是久已熟悉的暗号。
就在红发汉子三声足顿之后,自其后舱船尾处,“稀里里!”一连射出了两支响箭。
两枚箭矢,虽是同时自后舱射出,却分向两个不同地方射到。
红发汉子眼看消息已传,也就不再客套。
只见他脸色一沉,大声道:“姓海的,你要去不乐岛参见三位岛主也不难,只看你怎么能上得了岸?”
一面说,这个活像大马猴的红发汉子,身子向下一矮,双手后背,已把背后一对分水峨嵋刺取在了手上。
然而,虽然现出了这番架势,他自己仍然并不急于出手,嘴里叱了一声:“上!”
站立在船头的两名汉子,早已跃跃欲试,听得头儿一叫,几乎同时蹿身跃起,分向海无颜所乘小船船头两侧落身下去。
这一霎间动作,称得上奇快;端坐在小船船头的海无颜,其时动作更快。
就在两名黑衣杀手双双落足于船头的一霎,海无颜的长剑已经陡地脱鞘而出。
这一招堪称剑术奇招。剑光若虹,匹练也似的闪出了一道银光,随着海无颜拉开的手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乙”字。那真是快到了极点,剑势一出即收,“锵!”一声,落回鞘内。两名黑衣杀手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个“去”是“去而不返”的意思。随着海无颜奇快的出手,两个人咽喉部位,先是现出了一道红线,紧接着怒血狂喷而出。可怜二人根本还来不及出刀,身子还没有站稳,双双已丧生在海无颜快剑之下,足下一软,“扑通!”两声,跌落于海水之中。海浪微涌,随即吞噬了二人。
不过举手之间,连丧二命。这番情景看在那个红发汉子的眼中,焉能不为之惊心动魄!顿时就呆在了船上。
海面上一连传来了几声“云板”声。
这种用来传递音讯的云板,正与一般庙宇所用相同,海面无遮离之物,听来尤其清晰。
红发汉子闻声注视,即见数艘快舟,分由各处,正向这边集中过来。这个发现,由不住使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当下冷笑一声道:“好小子,你厉害,咱们水底下收拾你。上!”
剩下的两名快刀杀手,眼看着同伴才一过去,连东南西北都没有分清楚,已双双了账,生怕再履前尘。还好这一次却是命令他们由水里进攻,倒是正合了他们心意。
这时他们听得头儿一声令下,双双纵身空中,在空中一个快速杀腰,头下脚上,直向水中扎了下去。
就在这一霎,端坐对方小船上的海无颜,忽然向空中探了一下手。
现场几乎没有一个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也只有海无颜自己才看见,晴空之下,有两缕细若游丝的银光闪了一闪。紧接着两名杀手已相继落水,论及他们纵身入水的姿态却是够美的:水面上不过微微扬起了两片浪花,像是条大鱼似的。其虽深入水中,下去是下去了,可就是没有再看见他们出来――半天都没有出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出来了。
小船上的海无颜,除了刚才在他们纵身而起时抬了一下手。直到现在,就不再看见他有任何动作。
当然,他早已经注意到更多由远而近的来船;甚至于他更注意到,身后那一艘几经出现又消失的渔船又出现了;更怪的是船上那对母子,竟然对于当前双方的斗殴视而不见,居然就在这片海面上撒网打起鱼来了。
海无颜当然知道其中有诈,只是在事情未经证实之前,他宁愿不作猜测罢了。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之后,他依然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神态,仍然如同老僧入定的那般模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船板之上,把主动挑战的权力让与对方。
对方船上的那个干瘦红发汉子无论如何也沉不住气了,一双发红的眼睛频频在附近水面上搜索着,可就是看不见下去的人上来,这可是一件玄事儿。
海无颜终于开口道:“要来你自己来吧,他们两个大概是上不来了。”
红发汉子姓卓名英,人称“赤发太岁”,原也是黑道上的人物,自入不乐岛后被分派在水管事“闹海银龙”李银川手下充当一名令主。
此人身手不弱,轻功水功俱佳,以其过去在黑道上的身份与资历,较诸李银川几乎不相上下,而李银川如今却高居其上,心里早已不服,此刻海无颜的忽然来到,直觉地令他感觉他立大功的机会来了,尤其是大批后援来到之前,总希望要表现点儿什么。
当然,表现归表现,命还是要紧,尤其是四名手下相继毙命,更令他大生警惕,看看救兵已近,双眼已能清楚看见。卓英心忖着再不出手,可就没有机会了。
当下冷笑一声,有意放大了声音道:“大胆狂徒,你家卓爷这就亲自来会你一阵,又当如何?”
话声方住,即见对方的海无颜右手轻轻抬起,一指弯劲轻轻一弹,一线银光直袭过来。
这一次由于动作明显,卓英又在注意之中,是以略有所见,当下慌不迭向侧面一拧,施了一式“金鹰展翅”的架式,凭其杰出的轻功,竟然向水面上落去。
卓英原打算在人前显露一下他的轻功,要说到他这身轻功虽说不弱,可是距离“渡水踏波”境界还远得很,勉强提气借水面之物,落足一次再行纵起这份能耐,他倒是有的。
原来这里常是不乐岛舟舶停聚之处,水面上不时有杂物飘浮。
眼前正有一个酒瓮飘在船边,卓英眼尖,早已窥见,正好用来垫足。
哪里想到他看见了人家也看见了。就在他身形方自纵起,耳听得“啵”的一声,那个飘在水面上的空瓷瓮,竟然好生生地忽然为之破碎,随即下沉。这么一来卓英的希望可就落空了,再想换势哪里还来得及,只听见“扑通!”一声,他已自坠入水中。好在他精通水性,既然落水干脆就在水里施展手法也是一样。
“哗啦!”一声,卓英又自水里面探出了头来,对于小船上的海无颜可真是怕到了极点,也恨到了极点,眼看着一干同僚俱已来到,自己失足落水,这个脸可是丢得不轻。
这个卓英一心想着要人前逞强,却没有想想对方是何等厉害人物。这时身子一经由水面上现出,足下用力一踹,“刷”地在水面上绕了半个圈子,却已来到了海无颜所乘小船左翼。
“好小子,你接着我的吧!”
话声出口,这个卓英陡地身子一拱,全身已潜入水中,他身子入水一霎,也正是海无颜纵起的之时。像是一只巨大的海鸟,海无颜身子陡地自所乘坐的小船掠空而起,起落之间,极是轻快,“呼”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已落身在卓英原先所乘坐的那艘快舟之上。
他这里方自落下来,那一边只听见“哗啦”的一声,整个小船已翻倒水里。
卓英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小船给弄翻了,心里大是振奋,兀自按舟顾盼。
却听得一声冷笑传自彼处,卓英寻声望去,这才发觉到敌人敢情已来到了自己快舟之上。当时只觉得头上轰的一声,可就作声不得了。
眼前众舟云集而至,却已是轮不着他出手了。
那是八艘快舟,分作两个方向同时驰近现场。左边是巡海第八小队,右边是第九小队,尚有一艘高篷白色大船正在驰近之中,各船上“当当”响起的云板之声连成一气,给静悄悄的海面上带起了一片喧嚣。
巡海第八小队的令主姓秦名大力,第九小队令主是侯腾,二人得到信息之后,火速赶来,另外那艘尚在途中的白色大船之中,尚不知里面所乘坐的是什么人物。
八艘快船齐集在眼前这片地方,再加上先前二舟,这片海面上顿时显得十分拥挤。
第八队的令主秦大力,看来确实是名副其实,身高七尺,膀大腰圆,大黑脸上生满了胡子,敞开的胸膛上生有一片茸茸的黑毛,手里拿着的兵刃,也是十分罕见,敢情是一个“独脚铜人”。
和他比较起来,第九队的侯腾,就显得越发的矮小了。
他二人所乘坐的两艘快舟,分别自两翼向着海无颜袭近,想是二人率部来到,不见敌踪,俱都感到十分纳罕,不时地左顾右盼。
有人高呼道:“卓令主在水里呢!”
话声出口,果见卓英哗啦一声,由水里探出头来。
当着两位同僚及众家兄弟面前,他仍要称能好胜,显露他不凡的水功,只见他双足连连踩动,气贯五中,整个上半身子俱都现出了水面,一面手指向海无颜所乘之快舟。
“这小子在这里,我已把他的船给毁了,他跑不了!”
秦、侯二人这才看见了对方敢情是独自一个人,大咧咧地正坐在前舱一张太师椅上。那快艇原是卓英的座舟,不知怎的,竟然换上了主子。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秦、侯等众人目光齐向海无颜集中之时,一个光赤着上身的汉子,陡地自海无颜身后出现。这汉子敢情在海无颜身后早已埋伏多时,一直不敢出手,这时大概眼见着自己这边后援已至,才敢大了胆子,陡地自海无颜身后跃出,手里一对尺许来长的匕首,一上一下照着海无颜身后猛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