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说说太康之治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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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名臣张华(2)

元康年间,皇权衰落,“政出群下,纲纪大坏,货赂公行,势位之家,以贵陵物,忠贤路绝,谗邪得志,更相荐举,天下谓之互市也”。在这种政治形势下,张华的亲朋好友都为他的处境而忧心忡忡。他的少子张韪曾以灾兆劝张华逊位。“志不在功名”的张华,身处政治斗争的波峰浪谷之间,亦曾有过告老还乡的想法。他在《答何劭诗二首》中,自叹年老体衰,“忝荷既过任,白日已西倾。道长苦智短,责重困才轻”,无力应付复杂的明争暗斗,难以改变奢糜腐化的时代风尚,故时时感到“恬旷苦不足,烦促每脊余”,常常“负乘为我戒,夕惕坐自惊”,唯恐因力不胜任和出现失误而被政敌暗算中伤。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散发重阳下,抱杖归清渠,属耳听鹦鸣,流目僬鱼,从容养余日,取乐于桑植”。但是,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尽管张华对“吏道何其迫,窘然坐自拘”的处境极为反感,但在上有帝后相制,左右政敌瞩目的形势下,他却无法解决自己的矛盾苦闷,脱离骚乱动荡的政界,实现他憧憬的超脱世俗的田园生活,只能继续自己“缨矮为微墨,文宪岂可逾”的从政生涯。既然他找不到一条更有意义的出路,遂不得不安于现状,用“天道玄远,惟修德以应之耳,不如静以待之,以俟天命”去答复好心的亲友,聊以自慰。

但是,张华在辅政期间,并没有仅仅局限于自我修德和无为而治。为了封建王朝的根本利益,他亦以“修德”作为辅政的主要方针,希望通过封建礼教来改变时弊,实现比较清明稳定的政治局面。

贾后为人凶险,擅权专政,是造成朝纲不振的主要根源。张华并不为一己之私利去逢迎贾后,以承风望旨、仰人鼻息的方式苟且偷安。他“惧后族之盛,作《女史箴》以讽”。《女史箴》以封建伦理道德和纲常名教为宗旨,隐喻贾后要以“妇德尚柔,含章贞法”当作行为的准则。他列举了樊姬不食禽兽肉三年以劝谏楚庄王狩猎,齐恒公夫人因齐恒公好听淫乐而不听郑卫烈音,冯昭仪以身挡熊以保护汉元帝,班婕妤为正名位而不与汉成帝同毒的典故,劝诫贾后应恪守妇道,行仁义礼教以辅佐惠帝。他辩证地指出“宠不可以专,专实生慢,爱极则迁,致盈必损”的利害关系,规谏贾后不要因君宠而得意忘形,利欲熏心。他认为“美者自美,翩以取尤,治容求好,君子所仇”,希冀贾后摈弃佞幸小人,杜绝文过饰非。贾后看了《女史箴》之后,虽未有什么痛改前非的变化,但碍于张华的正言规谏,在元康九年(公元299年)以前,一直未敢有太严重的僭越之举。

尽管“贾后虽凶妒,而知敬重华”,但她执政的本身却使得乱政隐患越来越表面化。为此,当时辅政的侍中裴颁深感不安,遂与侍中贾模和张华共议废贾后而立愍怀太子的生母谢淑妃为皇后。张华对此表示异议,他说:“惠帝自己并无废黜贾后的意思,如果我们擅自废立,惠帝会认为是僭越之举。况且宗室王势力强盛,朝廷内又有持异议的朋党,恐怕一旦进行废立就会出现动乱,招致杀身之祸,引起政治危机,这对国家是没有好处的。”裴颁说:“情况确实与你的担忧相符,但贾后这样昏庸残暴的人,做事毫无顾忌,不考虑后果,肯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动乱,那又该如何办呢?”张华说:“我们二人现在还能被贾后所信任,只要经常在她身边进行规谏,申明祸福利弊,估计她不会做出什么大的僭越行为。幸好现在天下局势还比较安定,我们照此行事,可能会一直维持平安无事的局面的。”谋废贾后遂未能进行。

张华辅政期间,统治阶级内部蕴藏着深刻的矛盾和危机。朝野百官大臣,非司马氏宗室,即贾后亲族,或豪门望族。他们不仅各有朋党,相互倾轧,而且亦各有短长,良莠不齐。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张华亦能坚持修德的方式去息事宁人,维持了数年相对稳定的局面,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司马氏宗室诸王,或于中央任职,或出镇方面。他们仗“雍容贵戚,进不贪功,退不惧罪”,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华虽无力改变自武帝以来形成的诸王强盛的局面,但他尽可能做到对诸王敬而远之,虚授职官,不委重任。如关中氐羌少数族爆发起义,梁、赵诸王“士卒虽众,不为之用”,张华即及时调离二王,委任虽出身低下帮有“文武材用”的孟观率宿卫兵赴关中。结果孟观“大战十余,皆破之”,镇压了起义。赵王伦调回京师后,任有职无权的车骑将军、太子少傅,伦“深交贾、郭,谄事中宫,大为贾后所亲信”,遂“求录尚书”,张华“固执不可”,又求尚书令,张华复不许。

与张华共同辅政的大臣,多是贾后亲族。如侍中贾模,是贾充族子,他“潜执权势”,“至于素有嫌忿,多有中陷,朝廷甚惮之”,此外又“贪冒聚敛,富拟王公”。待中裴颁,出自河东裴氏,亦是贾充妻之从子,为人“欲而无厌”。琅玡大族王戎,是裴颁的岳父,与“贾郭通亲”,时任尚书左仆射,领吏都,他“苟媚取容”,“驱动浮华,亏败风俗”,“性好兴利,广收八方园田水碓,周遍天下”。庶族出身的张华,对这些地位与自己相当的权臣的丑恶行为,自然无可奈何。他一方面超脱世俗,不与之随波逐流,尽可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严于律己,不营资财,惟“雅爱书籍,身死之日,家无余财,唯有文史溢于机箧”。另一方面又能够善于找出与这些权臣之间的共同点,与之通力合作。如贾模为了本宗族的私利,对贾后擅权心怀忧惧,尚能“尽心匡弼”;裴颁“虽后之亲属,然雅望素隆,四海不谓之以亲戚进也”,多次上书进表,陈述“多任后亲,以致不静”之弊,主张“当先其疏者,以明至公”。这与张华的思想是基本一致的,故张华尽可能与贾、裴二人保持比较密切的政治关系,利用他们的力量规谏贾后,以推行和实施自己的政见,达到稳定封建统治秩序的目的。

(2)选拔人才

张华在辅政期间的最突出的政绩就在于选官任人方面。当时门阀世族极力垄断和控制选官权,拒寒素于政权之外。尚书左仆射王戎领吏部典选,“未尝进寒素,退虚名,但与时浮沈,户调门选而已”。张华出身庶族,对没有门阀背景的人进仕之路的坎坷不平,颇有切身感受,他之所以能跻身政界,主要是凭借自己“世无与比”的博物洽闻和卓越的政治才能。因此,他重视知识,雅爱书籍,“天下奇秘,世所稀有者,悉在华所”,搬家时,曾“载书三十乘”,以至于“秘书监挚虞撰定官书,皆资华之本以取正焉”。正由于此,张华亦重视人才,敢于打破“户调门选”的用人标准。他“性好人物,诱进不倦,至于穷贱侯门之士有一介之善者,便咨嗟称咏,为之延誉”。许多两晋之际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和史学家,都或是经他延誉称咏,或是由他荐举征辟而成名的。这方面的例予是很多的。

他重视南士,不因他们是孙吴亡国之余而怀有偏见。太康末年,陆机、陆云人洛。“陆机兄弟志气高爽,自以吴之名家,初入洛,不推中国人士”。这种清高,实际上是南士与北士之间存有芥蒂的反映。

当时北方士人亦自恃征服者而对南士有所轻侮。张华则不然,他素重二陆兄弟,见之如旧相识,说:“伐吴之役,利获二俊。”他称赞陆机“天才秀逸,辞藻宏丽”,“人之为文,常恨才少,而子更患其多”。陆云为人不拘小节,而张华“多姿制,喜欢用帛绳纏束胡须,陆云”见而大笑,不能自己“但张华对此毫不介意,仍将二陆荐之于诸公,为其延誉(同上)二陆遂对张华倍加钦佩,待之以师资之礼。又薛兼、纪瞻、闵鸿、顾荣、贺循号为南土”五俊“入洛,张华见而奇之,称其为”皆南金也“他常常用”龙跃z津凤鸣朝阳东南之宝这样的话语品价南士,并随才授职。

他举人荐士公允,不囿于门第出身,唯以吏斡文义为准。陶侃早孤贫,为县吏,举孝廉人洛,张华与之交谈,“异之,除郎中”。名士牵秀,“博辨有文才,性豪侠”,帝舅王恺诬陷他有秽行而被免官,但“司空张华请为长史”。成公简虽家世二千石,但他“性朴素,不求荣利,潜心味道,有干其志者。”张华对成公简十分赞赏,经常对人说:“简清静比杨子云,默识拟张安世”。刘弘“有斡略政事之才……张华甚重之”,因而出镇幽州,“甚有威惠,寇盗屏迹,为幽朔所称”。张轨“明敏好学,有器望,姿仪典则,却未受高品,”张华与轨论经义及政事损益,甚器之,谓安定中正为蔽善抑才,乃美为之谈,以为二品之精“成公绥”博涉经传,性寡欲,不营资产,家贫岁饥,常晏如也。少有俊才,词赋甚丽……张华雅重绥,每见其文,叹伏以为绝伦,荐之太常,徵为博士“陈寿有”良史之才“张华对陈寿说:当以晋书相付、耳”欲举陈寿为中书郎,为苟勖所阻而未遂。左思出身于地位卑微、世业儒学的家庭,他博学多识,文赋情采富丽,耘《三都赋》,通过对蜀、吴、魏自然风光的描写,抒发了自己渴望四海为一的政治抱负和理想。张华读赋而叹日:班张之流也,使读之者尽而有余,久而更新。“一时间豪贵人家竞相传写,遂有”洛阳为之纸贵的美谈。

正由于张华能够像何劭赠诗中所说的那样:“既贵不忘俭,处有能存无,镇俗在简约”,故他“尽忠匡辅,弥缝补阙”的努力在一段时间内取得了较好的效果。《晋书·张华传》日:“虽当罔主虐后之朝,而海内晏然,华之功也。”

但是,张华的种种主观努力,只能暂时地缓和社会各种矛盾的激化,却没有也不可能消除造成这些矛盾的根源:即宗室王势力强盛,后族外戚擅权乱政,门阀世族奢侈纵欲,恣意聚敛。就在所谓“海内晏然”时,关中地区少数族就频繁起义,极大地动摇了西晋王朝在这一地区的统治。而且统治阶级内部亦危机四伏,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张华对此是深有认识的。他之所以反对废黜贾后,就是担心因此而造成危机的总爆发。但贾后权欲无穷,她时时欲废非已所生的愍怀太子,打算长期操执朝政。幸赖张华、裴颁等人极力反对,这一阴谋才迟迟未能实现。而诸王因不满贾后擅政,也时刻虎视眈眈,觊觎皇位,寻找时机,以求一逞。元康五年(公元295年),武库发生火灾,张华就因怀疑是诸王叛乱,而“先命固守,然后救火”,致使累代异宝及二百万人器械一时荡尽。事后张华说:“武库火而氐羌反,太子见废,则四海可知。”预见到太子废黜将会成为统治阶级内乱的总导火索。事实证明他的预见是正确的。

元康末年,辅政大臣之一贾模失宠于贾后,忧愤而卒,制约贾后的力量遂大为减弱。随着贾模的失势,一向与贾后沆瀣一气的贾谧(贾充的外孙)操持权柄,“迁侍中,专掌禁内,遂与后成谋,诬陷太子”。在这种情况下,张华原来的“勤为左右陈祸福之戒,冀无大悖”的方针已难以奏效,所以,愍怀太子的亲信,太子左卫率刘卞去找张华,打算与张华合作,发动武装政变以制止这一阴谋。但张华却推说不知贾后欲废太子事。刘卞说:“我原是寒悴之人,受到您的赏识,才由须昌小吏到今天的地位。我因感恩戴德,才向你谈论此事,您为什么却对我有所怀疑呢?”张华说:“假如有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刘卞答道:“太子东宫内人才济济,有精兵万余人。您身为宰辅,又是太子少傅,如果您下令召太子入朝,让他录尚书事,废黜贾后于金墉城,这不过是两个黄门侍郎即可完或的事情,肯定会万无一失。”张华拒绝了刘卞的建议,他回答说:“现在惠帝仍在位,太子是他的儿子。我又没有受命辅助太子执政,忽然立太子而废贾后,这是无君无父,以不孝示天下。即使能够成事,我也难免要身负不忠不孝的罪名。况且权臣贵戚当朝,威柄不一,我以此举授人以口实,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废黜贾后之事再度成为泡影。

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贾后设计,将太子灌醉,因使太子书写犯上谋乱之书,然后当惠帝于式乾殿会群臣时,出太子手书遍示之,群臣看后,未敢有异议,均附和贾后赐太子死的建议。时只有张华坚决反对,他说:“废黜太子并赐死,这是国家的大祸。自汉武帝以来,每次废黜太子,往往导致丧乱。在大晋据有天下不长时间的今天,废太子事更应慎重考虑。”尚书左仆射裴颁也认为应核对笔迹,以防诈妄。贾后遂将手书与太子过去奏事笔迹相对照,果然是太子所书。张华等人无言相对,但却仍坚持自己的意见。贾后知道难以让张华等人改变主意,遂上表把赐太子死改为废为庶人,惠帝下诏同意。

太子被废后,引起东宫将士和诸王的强烈不满。东宫左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等人,谋废贾后,复太子。他们“以张华、裴頠安常保位,难与行权”而赵王伦“执兵之要,性贪冒,可假以济事”,遂与赵王伦密谋此事。赵王伦与其佞幸谋臣孙秀,一向朋比为奸,皆是野心勃勃之徒,当然不会放弃这一良机。他们先劝贾后在永康元年(/A元300年)三月杀了太子,借贾后之手除掉了夺权的障碍,接着又策划政变,以废贾后。在起兵之前,四月二二日夜晚,赵王伦和孙秀为了使叛乱得到更广泛的支持,派司马雅去张华处,说:“现在国家处于危难之机,赵王想与您共匡朝政,成霸王大业。”张华知道赵王伦、孙秀等人得手后一定会有僭越篡权的逆行,义正辞严地予以拒绝。司马雅恼。羞成怒,说:“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敢如此说话。”遂看也不看张华就扬长而去。四月三日整整一天,张华亦未发赵王伦之谋。可见他还是赞成废黜贾后,只是不愿与赵王伦共事并直接卷入这种不忠的活动中而已。

当天夜晚,赵王伦发动兵变矫诏废贾后为庶人。他亦因对张华的宿怨新恨,以党附贾后的罪名,将张华和裴頠等人收执于殿前马道南。张华责问主事的(中书)通事令史张林说:“你想要害忠臣吗?”张林称诏诘责张华说:“你身为宰相,太子被废,为什么不能守节廷争!”张华说:“式乾殿朝议废太子事,我是力谏的,这有文字记载为证。”张林问:“既然劝谏未被采纳,为什么不辞职去位!”张华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使者至,下达了斩张华、裴颓并夷三族的命令。张华临刑前慨叹道:“我是武帝时的老臣,一片丹心。我并不惜命,只是担心今后国家将有不测之祸难。”遂被杀害,时年69岁。

张华被害,“朝野莫不悲痛之”。闫缵抚张华尸体痛哭道:“早语君逊位而不肯,今果不免,命也夫。”刘颂哭之甚恸,他得知张华子孙有逃脱免难者的消息后,又转悲为喜,说:“茂先,卿尚有种也!”陆机、陆云兄弟,都为张华作诔文,又写了《咏德赋》来怀念他。

永宁元年(公元301年)五月,齐王同、成都王颖、长沙王义等三王起兵,诛杀赵王伦、孙秀,齐王同执掌朝政。齐王同上奏惠帝,请求给张华昭雪。太安二年(公元元303年)、朝廷正式下诏,恢复张华盼宫职和爵位以及所没财产,为张华洗刷了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