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暮春,戴笠收到了一条耸人听闻的线索,说陪都重庆隐藏着一个规模巨大的“第五纵队”(意指敌伪间谍组织)。这个机构组织严密,不仅有策划机关,还有行动部门,而且其成员已经渗透进党政军的核心领导层。
对于这个消息,戴笠当然是非常重视。他要求线人继续潜伏,拿出更准确的资料,确保信息万无一失。几天之后,一份密电传到了情报组,毛人凤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第一时间看了被译出的内容。乍看之下,他立刻大吃一惊,拿起情报,有些心神不宁地来找戴笠。
戴笠也在等这份情报,看到毛人凤这个样子进来,就知道有些不妙。因为毛人凤素来是以稳重隐忍著称,很少有较大的情绪波动。就算再焦虑,也只是略微皱皱眉头就过去了。但今天他一脸困惑,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才会露出这么犹豫不定的表情。
毛人凤一言不发,把情报递给戴笠,戴笠看过之后,立刻站起来问:“这个情报的准确度高吗?第五纵队的秘密电台真的是在居正先生的公馆里吗?”
居正是国民党元老、早在辛亥革命时期就是孙中山的得力助手,1932年起复任南京国民政府司法院院长兼任最高法院院长,同时兼任中华民国法学会理事长。是蒋介石反共政策的坚决执行者,职位高,威望大,是戴笠、毛人凤平时都不敢招惹的大人物。
毛人凤犹豫一下说:“情报里还说,参加第五纵队的有部分是军统里的高级干部。正是他们的阻拦和掩护,才使得这样大的事到现在都还一直瞒着戴先生。”
看着毛人凤欲言又止的样子,戴笠说:“你不用顾忌什么,我相信你是不会参加第五纵队的。你有话直说。”
毛人凤这下才把一直戒备的心放下,大着胆子说:“谢谢戴先生的信任。如果这是真的,我想这么大的事情,之前我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是不正常的。但如果这是线人虚构的,会把这么大的罪名扣在居正先生的头上,一般人是不敢的。”
戴笠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是居正先生也是有过前科的。他在1929年的时候就因为反对蒋委员长,曾被囚禁两年。虽然现在官复原职,但是不能保证他心里就完全没有芥蒂。蒋委员长一直就非常重视对这些国民党元老的监视,担心他们不满自己的统治。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对居正先生的住处来个彻底搜查。料想就算他一状告到蒋先生那里,蒋先生也是会偏袒我们的。”
毛人凤附和说:“是。委员长对这帮党国元老尊而不亲,我们防止变生肘腋也没什么错。”虽然他觉得戴笠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让他觉得好像是漏了什么事情没做。他一时也想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就答应戴笠,下去组织精干人员准备往居正的公馆抓人。
因为要当心军统的“高级干部”,所以这次行动被设立为绝密级,完全由江山帮的核心成员担任行动骨干。所有人员一经参加,一律不许退出和单独行动,就连睡觉都统一住在军统的宿舍,不许和外界接触。毛人凤主持了紧急会议,制定了行动计划,以最快的速度整装待命,准备直扑居府。
但是随着出发的时间一分一秒临近,毛人凤的心里就越来越打鼓,那种不安定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已经无法漠视。就在临出发的一瞬间,毛人凤突然灵光一现,往日的胸有成竹又回来了。他气咻咻地拦在引擎已经发动的汽车前,双手乱舞:“停下!停下!”
戴笠从屋里走了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毛人凤不慌不忙地说:“戴先生,这件事我们是不是有点冒失?居院长所住的上清寺,集中了党国要人,毗邻就是国府主席林森、监察院长于右任,这些人物委员长也要敬重三分,本局同志怎么唐突得起?万一拿不到证据,被反咬一口,连委座都吃不消,到时伸头挨刀的,本局同志则首当其冲。”
戴笠深深地吸一口气,暗想幸亏毛人凤沉稳一些,要不然一个居正他还能对付,加上林森、于右任这些人,凭他的资历和人脉是难以跟他们抗衡的。
戴笠问毛人凤说:“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你有什么主意,赶快说说吧。”
毛人凤说:“这些人不用解散,还可以用。但是我们不用强硬地闯进居府检查,而是可以伪装调查,寻找蛛丝马迹。”
本来按常规,凡重大的案件,就是必须经过严格的查证核实,方能立案侦查。戴笠、毛人凤一时求功心切,因此就显得莽撞而失去了分寸。经过毛人凤提醒,戴笠也冷静了许多,决定要谨慎行动。他在居公馆附近租了间小单间,派出电讯人员带着设备入住进去,日夜监听是否有不明电波。同时,又派人伪装成电力公司、煤气公司的职工,寻找各种借口进入公馆,假装检查仪表线路,或是监测室内环境,实际上都是在寻找秘密电台。
但是多日过去之后,派出的侦查人员一无所获,就连在居公馆进进出出的人员都挨个被调查过了,却丝毫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戴笠的信心有所动摇,但是又舍不得放弃这么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因此十分纠结。
毛人凤也是一直在想办法能够打入居府,了解实情。但是无奈居府不像普通人家的府邸,他们军统不能够想进就进,想搜就搜。思前想后,毛人凤认为不能强闯,只能智取情报。可是应该派谁去完成这个任务呢?
毛人凤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家中,连吃饭都觉得索然无味。向影心在家中闷了一天,就想跟毛人凤打听打听最近军统里有没有什么丑闻。可是连问几句,毛人凤都心不在焉地敷衍她。向影心一不高兴,筷子一摔就对毛人凤说:“你又不让我跟人来往,又不经常在家里陪我,你要把老娘给闷死啊?”
毛人凤的脑子里忽然一亮,对啊,向影心可算是做潜伏的“人才”,而且她又有特殊的才能,善于结交上层社会的男人。让她去居府打听消息可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毛人凤连忙把情况告诉向影心,让她想办法接近居正。一听到这话,倒把向影心给吓了一跳,连声说:“我真的不再出去勾引男人了,你不要再试探我,我知道错了。”
毛人凤心里好笑,他忙说:“我不是在试探你,我是说真的。就像从前你在殷汝耕那个老汉奸那里刺探情报一样,组织上需要你做出一点牺牲。”
向影心满面狐疑地望着毛人凤,过了好久才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她怯生生地问:“你真的愿意,让我跟那些大官们睡觉?”
毛人凤说:“你答应过要保我的仕途,既然如此,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尽管做好就是了。”
向影心十分奇怪地看着毛人凤,她觉得越发猜不透毛人凤的心思,竟然有男人为了自己的事业,愿意让自己的老婆去陪其他男人睡觉。
而在毛人凤看来,这再自然不过了。妻子如衣服,自然借给别人穿穿也无妨。尤其是借给比自己职位高的人更是一种荣耀。
向影心被允许出去交际,果然就像脱缰的野马,尽情施展自己的魅力。很快她就爬上了居正手下最信任的秘书长的床。在她的反复追问下,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居正先生的家中从来没有设立过电台一类的部门。而且他们得到一个绝密级的消息,说是军统内部潜伏有一个敌伪间谍机构,利用为蒋介石工作为掩护,暗中向日本发送大量情报。
这个消息给了戴笠和毛人凤一个大大的意外。他们一起分析后认定,这是敌伪的反奸计,就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互乱了阵脚,然后借机而入。为了防止其他部门抢先向蒋介石告军统的状,戴笠让毛人凤立刻整理好全部资料,递送给蒋介石过目。
果然,居正在得知最近有个女人在他下属中到处活动,而且疑似军统派出的人马后,立刻找到蒋介石,把敌伪间谍机构潜伏在军统的消息报告给他。蒋介石毕恭毕敬地跟老先生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又让戴笠亲自登门道歉,给足了他面子。居老先生也就顺台阶而下,不再跟军统的人为难了。
戴笠又去找蒋介石赔罪:“这次是我们军统没有及时阻断情报,让委员长操心了。我该死。”
蒋介石恨恨地骂道:“幸亏你这次稳了点,没有捅大娄子。要不然,一定要让你好好吃点苦头。”
戴笠深知蒋介石的习惯,就是对器重的下属才骂人,不高兴的时候就一句话不说。因此,他也明白蒋介石也很满意他对这件事的处理。于是也就放下心来。
果然蒋介石骂了一会儿,反倒和颜悦色起来,笑着说:“受假情报蒙蔽是情有可原的,防患于未然嘛。好在你不仅忠心可嘉,不怕担责任,而且留了余地,让我好为你开脱。”他踱了两步,略有所悟地问,“雨农,依你的性格,肯定明火执仗地闹到了居院长家,是否背后有人提醒你?”
“校长真是明察秋毫。”戴笠从内心里感到敬佩,“具体处理这件事的是学生手下的代主任秘书,毛人凤。上次我和他一起见过校长。”
戴笠不敢提西安事变那件事,但是蒋介石自己想起来了。好像这个毛人凤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像个小庸吏。他刚看到毛人凤就觉得没有眼缘,并不喜欢他。再加上毛人凤并不像戴笠那样会说话,他更是对他不放在心上。
但是让蒋介石感到奇怪的是,戴笠却似乎十分器重毛人凤,几次都在蒋介石面前大力推崇他,毫不顾忌风头被毛人凤抢走。这让蒋介石开始重新考量对毛人凤的印象。
在听戴笠说完情况始末之后,蒋介石说:“你总说毛人凤重剑无锋,绵里藏针,是个干才。我看的确他是深思熟虑,沉稳缜密。只可惜这个人缺少点霸气、闯劲,只能当辅佐人才用,不能独当一面。”
戴笠心中暗想,蒋介石看人也有失误的时候,其实这正是毛人凤的老到之处,第一次面见蒋介石,他却能克制住表现自我的欲望,因为戴笠在侧,他不能抢了对方的风头,引起误会,因此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对戴笠的观点意见拾遗补缺。但是戴笠也不能直接对蒋介石说,毛人凤的能力在自己之上,于是他也就顺着蒋介石的观点附和了几句。
“你选的这个副手我很满意,人稳重,也很干练,可以让他负更大的责任。”蒋介石对戴笠如是说。
戴笠带着满足的心情离开蒋介石的办公室,回到军统局,果然毛人凤案头的台灯还亮着。毛人凤有一个习惯,每次戴笠去见蒋介石后,他都要在办公室里等着见戴笠一面,听听蒋介石对军统工作的意见,才能够放心地回去休息。
毛人凤看戴笠大阔步走进来,立刻站起来迎接。戴笠满面笑容,猛拍毛人凤的肩膀说:“加油干吧。只要能够这样不断得到老蒋的认可,这以后的世界就是我们兄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