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的命令对于唐纵而言的确是有苦说不出。他一直觊觎的就是出任警察总署的署长一职。他在德国期间,学习了法西斯一整套警察系统的制度,想要搬到国内来运用。但现在蒋介石把代局长的乌纱帽往他头上一戴,也由不得他不管军统的事,同时,CC派的李士珍等人对警察署长的争夺也十分激烈,蒋介石手中的任命书迟迟下不来。唐纵想,如不能当警察署长,当军统局长独当一面也是好事,所以他对军统的事情一下子又热心起来。这让毛人凤很不满意。排挤唐纵的计划逐步展开,最终定在军统的“四一”大会上进行。
1946年4月1日,在一片凄凄惶惶、悲悲戚戚的气氛中,军统局成立14周年的纪念活动拉开了序幕。按老规矩,除了在罗家湾本部及安置在重庆各机构的大小特工全部参加外,还有各地干外勤的特务头脑都赶回来,把偌大一个礼堂,挤得严严实实。朱绍良作为蒋介石的代表,率领着军委会各部、厅、室的负责人参加了这个活动。
上午,毛人凤作军统内外情况的总结报告,博取了一片掌声,特别是军统局浙江派把手都拍红了,一个个声泪俱下,气氛相当活跃。唐纵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利用中午吃饭的时候,召集湖南派将士注意在他下午训话时,也使劲鼓掌,务必使掌声超过毛人凤。
下午,唐纵走进厅堂,大小特务云集此地。唐纵左顾右盼,发现李肖白、李崇诗等湖南派特务全不在场,急得他连忙问毛人凤。毛人凤笑着说,这几个人因为有特殊情况,不能来参加会议。机警的唐纵心里一沉,顿时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已经到了会场,在几百个特务面前,也不好打退堂鼓。毛人凤首先介绍了唐纵,然后请唐代局长训话,下面立即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庸纵开始训话,可是,没说到5分钟,台下已乱成一片,有议论的,有聒噪的,有骂娘的,唐纵察觉场面失控,一再要求大家肃静,听自己讲话,都毫无结果,只好求救一般地看着毛人凤。毛人凤一拍桌子,下面立刻安静下来,毛人凤说:“此次唐代局长光临军统,对大家而言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大家要安静。”说罢示意唐纵再讲。
接着,唐纵又讲:“军统局之归并裁撤,既不是因为戴局长之死,也不是因为共产党的反对,而是由于时势之需要产生。因此,在裁并调整的时候,义利公私之分甚为重要,如果把握不住,将来是会犯严重的过失的,希望大家勿存私见,勿图私利……”
正讲话间,下面叶翔之和谈荣章突然打起来了,顿时礼堂里又乱成了一锅粥,唐纵连自己讲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他转脸看毛人凤,毛人凤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唐纵忍无可忍,气得把桌子一拍,叫道:“叶翔之、谈荣章你们还把本局长放在眼里吗?”
叶翔之说:“谈荣章这浑蛋骂我是王八。”众人一听哄堂大笑。
唐纵气得脸色惨白,正要拂袖而去。毛人凤站起来对叶翔之和谈荣章说:“两位要注意场合,不要胡闹。”
见毛人凤发话,叶翔之和谈荣章立即像孩子似地听话,安安静静坐下来,会场再次安静。此时唐纵根本没有心思讲话了,他用雪白的手帕擦擦脸上的汗,怒气冲冲地离开会场。
晚上,余怒未消的唐纵给李崇诗等湖南派大将挂电话,责怪他们为什么不去捧场,这些大将们都惊奇地说:“毛主任通知我们,你的训话明天开始。”
“真他妈的小人!”唐纵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毛人凤,但经此一挫,唐纵觉得自己在军统的面子已丢,威信尽失,索性对军统的事来个不闻不问,军统又回到毛人凤手里了。
但是唐纵也没有委屈太久,到了1946年7月,蒋介石任命唐纵为内政部警察总署署长,免去他内政部政务次长的职务。当时,唐非常高兴,因他从来没有做过主管官,对这样一个署长已感到心满意足了。更让他满意的是,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戴笠之前拟订的警察总监部的计划进行修改。
戴笠规划的警察总监部规模很庞大,与中央各部组织差不多。大致上,总监之下设副总监、正副秘书长各一,分设四个署执掌行政、保安、刑事、外事等业务。署之下设几个处,分掌总务、教育、交通、通讯等。再往下又有几个室,主管秘书、人事、会计、督察等。因为警察和特务工作存在有一定的共通性,所以戴笠希望借助发展警察署,能够使一部分特务进入警察界公开做大官。但是唐纵却有意压制这批特务,不让他们得逞。他借口说这个名称太刺目,组织也太庞大,力主缩小一点,只求职权范围能达到掌管全国警察为度,名称和组织应比中央一般的部要低一些。这可就让那些等着当官的大特务们感到失望。像内政部警政司司长澧裕坤、副司长汪弼、原中美合作所主任秘书潘其武等人,接二连三到毛人凤面前告状,希望他能去劝劝唐纵保留原先的计划。而毛人凤却总是为自己的局长地位着想,不表示任何意见。
但是好容易挤走了唐纵,另外的问题又来了。唐纵担任警察署署长的位置之后,也就被撤销了军统局局长的位置。而蒋介石也把改组军统局的事务提上了日程安排。原来,国民党还都南京后,如何处置军统局的问题成了蒋介石的一块心病。为了对付共产党和政敌,军统局是万不可以撤销的,可是军统局这个特务组织名声实在太臭,不但共产党人要求取消他,就连国民党内的一些人也要取消他。同时,军统人员太多,用费太多,如果不改组,财政负担就会越来越重。因此,他和唐纵商量要把军统局改成另外一个组织,但是工作范围不变,变的应该是组织名称。
唐纵说:“我建议军统局应该改成国防警察局,不知人凤兄意下如何?”
毛人凤跟唐纵多年,当然知道他撅起屁股拉什么屎。唐纵位居全国警察署长,军统局改成这个名称,岂不是成了他的下属单位?当即表示:“不可,不可!军统做的是秘密工作的,警察是公开工作,改成这个名字不伦不类。”
其实毛人凤早已经想好了一个对策,他递给蒋介石一个报告,建议将军统局改组为“国防部保密局。”这个隐讳的名称和过去臭名昭著的军统毫不相关,更加神秘。蒋介石采纳了这个建议。
因为局长之争还没有最后的结论,蒋介石又提前对大家做了思想工作。6月7日,蒋介石对军统局干部训话时说:“特务工作要做无名英雄,不求名利,不求闻达,不好虚荣,而要绝对秘密。”说完这话他特意看了毛人凤一眼。毛人凤充满期待的心开始逐渐跌往谷底。
1946年7月1日,蒋介石宣布国防部保密局由郑介民兼任局长,毛人凤任副局长。
消息传来之后,江山帮的人还是十分高兴,因为一开始毛人凤就跟他们讲明了郑介民当局长之后,实际掌权的还是自己。潘其武还快嘴说道:“委员长英明,人凤兄高升,这是我们江山帮的福啊!”
谁知,这次毛人凤听了不但不高兴,反而涨红了脸,伸手给潘其武两个耳光,骂道:“你这个笨猪,没看到这局长前边还有一个‘副’字吗!”
潘其武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冷静沉稳,笑面对人的毛人凤如何变得这样凶神恶煞。
其实毛人凤心中已经压抑了太久,他替其他人管家管得太久了,总盼望着轮到自己出头的一天,可是熬了这么久的资格,却依然是受气的角色,难免会有失态的时刻。而且现在的他不像从前那个小秘书,可以千人欺,万人骂。他开始要做让其他人望而生畏的魔王。
一看这种局面,乖巧的向影心急忙出来圆场,她嗔怪地对毛人凤说:“打人也要看对象,潘其武是我们老朋友了,怎么这样狠。”说着,就以她那小手帮潘其武揉面,潘其武有局长夫人亲自抚面,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毛人凤也为自己如此迅速的出手惊诧不已,以前他觉得打人是戴笠、蒋介石的专利,自己只有挨打的份儿,现在居然也可以打人了。想到此,毛人凤顿时觉得以前在崇德县城的小小科长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操纵十几万人前途与命运的领袖了,他情不自禁地在内心感叹,人果然是要做官,一旦做了官,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周围吃惊的眼神,毛人凤缓慢地说:“他妈的,我为军统局的命运,为了这十几万人的嘴巴,求爹爹、告奶奶,争来一个保密局的名义,郑介民竟然轻而易举将局长宝座夺了去,你们还高兴,真是缺心眼。我们江山帮如果都像你们这样缺心眼、麻痹大意,那就等着郑介民这王八蛋来收拾我们吧!”
众人一听,立即明白了毛人凤生气的原因。叶翔之劝毛人凤说:“不管怎么讲,老板死了我们这个团体没有散,现在毛先生虽然履居副职,但郑介民忙于北平军调部的职务,还加上国防部第二厅的位置,短时间不会来过问保密局的事务,不如我们乘此机会,对保密局来个大调整,让郑介民的广东派无立足之地。”
听了叶翔之的话,毛人凤沉默不语,在屋间里踱来踱去。急得向影心骂道:“你真不是个东西,眼看大家都等着你说话呢!”
毛人凤眼露凶光,把向影心吓得直吐舌头,赶忙提醒自己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丈夫现在已不是默默无闻的小科长了。
毛人凤终于发话:“翔之说得很有道理,大家不可沮丧,更不能盲目乐观,从今天起保密局机构要大改组。另外,还要想办法把郑介民给搬下去。”
毛人凤说:“要治郑介民并不难,一是要收集材料,以牙还牙。二是我们军统人员要紧密地团结起来。”
沈醉为了尽快立功,道:“这郑介民的材料我已经掌握不少,以前因为没有准备整他,所以没有抛出来,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在汉口日租界,郑介民把军统接收日本人的一座洋房子占为己有,用他老婆的名字过户,他家中的一切开销,包括佣人、厨师、小孩玩具、湘绣、观音像等都向总务处报销。他私自将中美合作所交给军统的手枪、手提机关枪计40余支全部送给了他的弟弟郑旆汲。远的不说,抗日战争其间,他老婆经常托二厅派到国外去的武官、副武官代买东西,买来了照样是不给钱,变相叫人送礼。当时驻印度加尔各答领事陈质来,是专门替戴先生采购日用品的。她也经常要陈买这买那,回来后照例统统由军统局付款。她把这些从国外买来的东西,留下自己所喜欢的以后,其余的则送到她住的附近拍卖行去寄售。这个拍卖行存列的大多数外国货就是她的。”
毛人凤边听边点头,情绪由高涨到激动到兴奋,待沈醉说完了,马上指示道:“这些材料你马上回家整理,有没记起的事逐条补上,我要让郑介民败在我的手下!不过,凭你刚才所说的好像还不够充分,大多是他老婆出面。”
沈醉道:“这正是郑介民贪污手段的高明之处。在表面上,他一向装成清廉的样子,他的部下谁也不敢直接向他送礼行贿,实际上,他是一个贪污能手,自己不经手,由他老婆出面,他装出一副怕老婆怕到极点的样子,想使人相信他是无可奈何,万一事情败露,他又可假装完全不知而不负责任。”
毛人凤说:“沈处长说得很对,就是要把郑介民的老底都掀出来,让他丢丑。不过你讲的都是过去的事情,如果我们向总裁反映情况,总裁是会起疑心的。”
沈醉沉思片刻说:“局座的意思是我们来个现场抓获。”
毛人凤奸笑两声又说:“听说郑介民的老婆既愚蠢又贪婪,我看还是从她身上下手比较好,可以打郑介民一个措手不及。”
沈醉道:“我有一个办法,据我了解郑介民的生日快到了,以前每次郑介民生日,柯淑芬总是想方设法告诉我,让我去给他送寿礼。今年8月14日是他的50大寿,我看柯淑芬是不会忘记这个捞油水的机会的。”
潘其武说:“你不要把郑介民考虑得太简单了,委员长明令要求高级干部要清正廉洁,前段时间刚抓了几个贪污大案,郑介民不会犯傻去顶风作案的。”
毛人凤说:“郑介民虽然不傻,但柯淑芬可是一个典型的‘冒脑根’,只要她这个关节打通了,不愁郑介民不上当。”
听了毛人凤的面授机宜,沈醉和潘其武相视而笑,一场针对郑介民的阴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