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公相识,缘于列车。同在一个系统工作,我是铁路中学的教师,而他是机务段的列车司机。直到去领结婚证的路上,他还不放心地一再问我:“嫁给我,你真的不后悔吗?”我清楚地知道,作为列车司机,他们一年四季没年节、没假日,常常半夜三更还被叫班、出乘,有时又半夜回家,完全没有正常的生活规律。但恋爱三年,我知道他人虽长得傻乎乎的,但心肠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于是轻轻地捂住他的嘴说:“傻瓜,只要你的傻劲儿永不变,我无怨无悔。”
婚后,老公疼我,爱我,让我觉得当初的选择没有错。邻里们纷纷称赞我们是模范夫妻,让我的心里更感到无比的甜蜜。
再有半个月就该高考了。这段时间,也正是老师们最忙的日子。为学生批改作业,出模拟试题,我常常忙到深夜才能睡觉,而每天早晨6点半又必须起床,我的两颊很快便瘦了下去,两只眼圈也红红的。老公见了心疼不已,为我捎回很多营养药。但繁重的工作,不良的睡眠,仍然让我神情萎靡。老公时常惶惶地问我:“我怎么样才能帮你?”好像妻子的睡眠不好,都是他的过错。我点着他的鼻头说:“傻瓜,你的工作也不容易,要想帮我,睡好你自己的觉就行了。”
最近几天,老公开夜班列车,常常很晚才回家。这天深夜,我批改完作业,已接近凌晨两点了,刚刚朦胧入睡,老公出车回来了。显然,他怕吵醒我,开门、开灯都是轻手轻脚的,但我还是醒了。我睁开惺忪的眼睛说:“你回来了?”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小心还是弄醒了我,于是抱歉地笑笑说:“呵呵,又要让你少睡一会儿了。”说着,他走过来,看了看我的眼睛说:“那么重的黑晕,你一定刚刚入睡吧?”我点点头,他却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好大一会儿,才慢慢舒展开眉头。
就在高考的前三天,老公的时间表有了变化,与我的作息时间刚好错过。连续三天,每当我早上6点半起床,也正是他下班回家的时候。他会在我开门的那一瞬,破门而人,一分不差。于是我问他:“这三天,你怎么都这个点回来?”他笑了笑说:“开火车嘛,碰到这个点到达,自然就这个点回家啦!”然后又关切地问我:“明天就要高考了,作为班主任,事情会更多,你睡得还好吗?”我点点头,他放心地笑了。
高考那天早上,我端了茶缸去门外刷牙,蓦地看到门口的地上有一小堆烟灰和几根烟头。我从门后拿了笤帚,正要去扫,才蓦然想起,昨天晚上下班回来我才扫过的啊,一夜之间,怎么又来了那么多的烟灰和烟头呢?我回到房里,他已斜靠在简易的沙发上酣然入睡了,看来疲倦已极。我轻轻地从他的左前胸的衣兜里掏出了“司机手账”——那上面准确地记载着他驾驶的每一趟列车在每一个车站上的运行时分。一看,我的泪水蓦然涌出:原来连着几天,他都是凌晨4点半到达终点站的。就算交接班用去一小时,他也不可能6点半才到家啊!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他在冰凉的夜里,在妻子熟睡的当口,默默地抽着香烟,在门口蹲了一个小时!
我没有叫醒他。他睡得那样香甜,我实在于心不忍。我踮起两只脚尖,双手从床上托起一条提花毛毯,轻轻地盖到他的身上。这时,在我眼中的他已不是一条五大三粗的汉子,而是一个未满周岁极需照顾的婴儿啊!
第二天晚上,我调好了闹钟。又是凌晨了,老公还没有回来。刚好5点半,小闹钟把我从香甜的睡梦中叫醒了,我起身下床,开门,早有预见性地冲门口那叼着一支烟、堵住门口的铁塔般的身躯说:“傻瓜,进屋睡吧。外面冻病了,还不是我这个当妻子的过错?”明显地,他吃了一惊,过后难为情地笑了:“原来你都知道了?我,我只是想多给你一个小时的睡眠呀!高考期间,很是难熬……”
拥老公进屋,我已没半句言语。多给你一个小时的睡眠!一个小时,60分,3600秒的守候,分分秒秒都是情啊!做夫妻如此,我还苛求什么?我想,如果有缘,下辈子,还做他的妻子。
一个小时,60分,3600秒的守候,分分秒秒都是情啊!走了十年去爱你
她爱上他,只是一秒钟。而他爱上她,却是10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的父母都在部队,有着不容忽视的职位,她生下来就被人宠为公主。他是从别的地方借调来的文艺兵,因为出身不良,而被人排斥。他只安静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专心画画。那次她是无意中从他窗前经过,只是淡淡一瞥,便立刻被他吸引了去。她看见他空荡荡的房子里,挤满了人,微笑的人,哭泣的人,悲伤的人,快乐的人,那些逼真的脸部特写,一张张挂在墙上,在冬日清冷的阳光里,有一种异常动人的美与温柔。甚至,他微闭起眼,无声无息地跳起了舞。那是她见过的最不可思议也最浪漫的舞蹈,没有音乐,没有观众,没有掌声,但却是听得见一颗心,在奔放的舞姿里,流畅地呼吸。
她就是从那一刻,爱上他的。只有在一同上台演出的时候,她才有机会,与他肩并着肩,跳欢快的舞蹈。甚至,偶尔有一次,她还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如此温暖,她多么想永远地停留下去。可这只是一个奢侈的梦想,她还没有来得及温习,梦就碎了。
是她的父亲发现了她神情的恍惚,并很快地查明,她竟是爱上了文工团里出身最劣的他。父亲很郑重地告诫她,不要自找麻烦,否则会连他们一家人也给牵扯进去。她不是不明白,但爱情滋生蔓延的速度太快。甚至,她在得知他很快要被下放到一个偏远的山区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无论如何,她也要跟着一起去。
当然他还是自己走的。但她瞒过所有人,假扮成火车上的工作人员,在他即将上车的那一刻,将一个装了自己照片的信封,在拥挤的人群里,悄无声息地塞到他的手中。他有一刹那的疑惑,但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下一个表情,一群人,就将他挤进了车厢。
但她却是牢牢地记住了他去的那个山村。一年后,她果真寻到了一个时机,是部队征女文艺兵去新疆。征兵的人问她为何要去这样远的地方时,她脱口而出:因为新疆离我认识的一个人最近。她一直坚信,总有一条道路,是通向他的;只要,她能永不停歇地沿着朝向他的方向,执著地走下去。
这一走,便是用了十年的时间。那场劫难结束,他终于得以平反,回到家乡。而她,则在辗转得知他离开邻省后,一秒都没有犹豫,拖了行李箱便飞奔去车站。
她终于成功地将他拦截在了去相亲的路上。他对她只有一张照片的记忆,但她对他,却是深爱了十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微笑着松了口气,说,照片上的人,走了十年,终于赶上了你。他在十年后的一秒钟内,就这样被她轻易地俘获。
他们此后在一起,相守了许多个十年。生活改变了许多的东西,但却再也难以改变他们走路的方式,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站定的时候,头,便微微地靠在一起,如一朵饱满温柔的花儿。
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这样一个外人看来美好的瞬间,在时间的磨盘上,曾经被怎样艰辛地打磨,才绽放出今日素朴优雅的姿态。
他对她只有一张照片的记忆,但她对他,却是深爱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