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渡口光溜溜的台阶上,端坐着一位肌肤黧黑的汉子。他脚穿一双旅游鞋,上身套着一件藏青色的皮夹克滑雪衫。此刻,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眯着一双小眼睛,目光看上去是那样深邃和苍茫……
泸溪河在古老的上清镇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镇上一个古渡口光溜溜的台阶上,端坐着一位肌肤黧黑的汉子。他脚穿一双旅游鞋,上身套着一件藏青色的皮夹克滑雪衫。此刻,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眯着一双小眼睛,目光看上去是那样深邃和苍茫……
这位汉子就是小小说作家夏阳。
这天(2008年12月20日),我和夏阳、雪弟、刘国芳等人到离我家不足70里路的江西鹰潭龙虎山一游。我们乘车从抚州出发,穿过金溪县城,大概1个多小时就到了。龙虎山,我们已来过很多次,但次次都有不同的惊喜。龙虎山景区的景点比较分散,除核心景区之外,大部分景点你就是买了门票也看不到多少,所以我们常常是不买门票来个“免费自由行”。这样既可省钱,又可根据景观特点和喜欢的程度及当时的心境随心所欲地安排逗留的时间。
夏阳的老家丰城离抚州不远,相距也就百里路程。由于一直在外漂泊,忙于事业发展,他待在丰城的总体时间并不多,来龙虎山据说是头一次。
一行6人坐着夏阳的私家车,在一路嘻嘻哈哈的闲聊中很快就进了景区。
龙虎山的最大特点是山水结合。清澈见底的泸溪河从悬崖峭壁、奇形怪石中穿过,岩影在水中晃悠,水痕在峭壁上荡漾,游客在竹筏上漂浮,笑声在河面上跳跃。更有天下绝景“玉女献花”“一柱擎天”和道教祖庭上清宫、天师府可供一游。
一路走来,我们驻足在仙水岩竹筏游的终点——与正一宫隔河相望的四家村一带。这里一面临村,村掩林中;一路靠河,河宽滩平。对面是几座斧劈刀削、高耸巍峨的绝壁。密密麻麻的竹筏来往穿梭,穿着黄色救生衣的游客在河里闹腾嬉戏,一个个一脸的兴奋、一脸的阳光……
在那条景观道上,我们一边聊小小说,一边看迷人的风景。当然,也成为别人的风景。路旁,有不少卖旅游纪念品的小摊,有卖根雕的、有卖奇石的、有卖古董的,我们也都和别的游客一样只是围着看看稀奇、凑个热闹,就合当有个插曲。
在一个主人仿佛昏昏欲睡的古董摊位前,我们的主人翁夏阳,敞开了那件灰色皮夹克的衣襟,一手夹着根烟,一手握着手机没完没了地打电话。当然,抽烟、打电话的同时他没有忘记欣赏此间美景,也没有冷落一旁的古玩摊。
也不知是跟电话那头的老乡,还是趴在摊位后的摊主,反正夏阳说了一句什么。说了什么我们都没有听清,但是有一个突如其来的、不正常的响声蹦进我们的耳朵里。
第一时间,我们都看见:一个灰色的茶壶盖“咣当”一声掉地下了。于是,大家的反应便是惊诧、茫然,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夏阳,看着摊主。
夏阳依旧打着电话,用已经渗透了深圳口语的丰城地方话与电话里的老乡正儿八经地说事,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或是根本就没有事发生。
摊主依旧趴在摊位后睡觉,甚至继续发出鼾声。
只有傻子才会认为电视里的空镜头是无用的画面,当然再聪明的人都会有误判或是犯经验主义的毛病。当时,我们都以为摊主真睡着了,认为那也就是一个仿冒而且粗陋的茶壶盖子,以为夏阳也会和我们一样心里一点都不在乎。于是,我们都以为这个事件应该就此平息,以便我们都愉快轻松地离开。
有人朝夏阳努嘴,示意他离开。因为这时候夏阳终于打完了那个像某些庸人与同样是庸人的情人互相煽情的煲粥电话,这个电话打得太久了。
夏阳看到了朋友的那个动作,但是脚步没有挪开一寸。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高叫着。
“茶壶盖!”这声音伴随着鼾声,打鼾的摊主的头依旧埋在胳膊里。
“多少钱?”夏阳继续秉持着他固有的沉重与冷静。
“150!”摊主抬起头,尽量给人一个睡眼惺忪的感觉,甚至还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
“就一个仿制的、劣质的茶壶盖,就要150?”仗着夏阳在场,我斗胆说了一句。
“我卖的是古玩,一个茶壶没了盖谁还要?”摊主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我们把它买来,你要几多钱?”刘国芳说,“我这人非常爽快。”
雪弟在思考和怀想的时候,老是习惯弯着一条腿用脚在地上颠着,同时皱着眉头、微微地眯缝着眼睛,头往略微靠右的方向上扬。雪弟这样在一旁看着摊主,“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赔你钱,可不是那个价,价位太高,我们不……不……能接受啊!”
最后,临到夏阳。他掏出一根香烟,自个儿抽起来。同时,将那个劣质茶壶和那个其实只是擦破了一点边沿的茶壶盖放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看过之后,他从容地从皮夹克的口袋里掏出50元钱对摊主说,“同意的话,拿着。不要,我立马走人!”
摊主霍地站了起来,立马接过钱,同时给了夏阳一个夸张的、表情复杂的微笑。
夏阳脸上依旧是先前的本真,并对摊主说道:“有句话,我要跟兄弟说清楚。你的茶壶盖肯定放在容易被像我这样漫不经心打电话或是在摊位跟前毛手毛脚的人随时可能碰翻的地方。老实说,你这样做人不厚道。相信你以后会为这件事后悔的。”
听了这句话,摊主昂起了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离开摊位后,夏阳把这个茶壶送给了刘国芳。之后,对我们说了以下的话。
“理解,我当年摆摊替人算命时也干过类似的勾当。一位长得瘦挑、看上去像个学者的人在委屈地掏给我赔偿的钱的时候,也说了这句话。于是,我扔掉了那副墨镜,砸了那根拐杖。之后,我开始经商,忙碌之余,敲击键盘开始写我从小就心仪的小小说。小小说让我的人生有了凝重的色彩。”
这让我想起了刘国芳的一篇写夏阳的小小说。
在读了夏阳的小小说集《马不停蹄的忧伤》之后,我发现他小小说的主题和他笔下的人物都存有一个夏阳的影子。
从心灵到境界……
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
——孟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