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珍
浩瀚,不过是一口空气,
哪可以一生一世嬉戏,
找不到归家的行李。
假期,就像一个食品罐头。它必不可少,却不宜天天享用。
这是中学阶段的最后一个longvacation,一个过期的食品罐头。
我是在东京看《重庆森林》时,剧中金城武不停地吃着过期的凤梨罐头,等待一个人,一个奇迹。而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食品罐头的过去进行时
到异国他乡的短暂旅行真是一种愉快又令人莫名感伤的回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坐在开往东京的新干线列车上,没有一丝兴奋,只是想吐。晕车反应姗姗而来,这家伙的迟到让我不知所措。随后的几天里,我是在一个晕眩、混沌的“世界”中挣扎着过来的,走路一晕眩一吐。我第一次体会到拥有健全双腿却不能走路、甚至连站立都无法实现的窘困。
后来,一切都过去了,我安然无恙,对东京的生活好像连过渡都不需要,轻而易举、驾轻就熟,似乎我曾在那儿生活了几十年,情况就是这般令人不可思议。那确实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啊,虽然直到今天我还是讲不清楚它具体愉快在哪儿。
也许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们吧。“开心”和“不开心”分坐在跷跷板的两边,“陌生”调皮地站在板上,以一种恶作剧的心态,时而偏向左边,时而移到右边。其实这段生活原本或许并不十分愉快,是回忆使“不开心”缩小再缩小,让“开心”放大再放大。然而,我非常明白,如果我在东京的日子是10年或10个月,而不是10天,感受会迥然不同。我和“开心”在跷跷扳的那头,老高、老轻的,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不能久留的,否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会慢慢逼近我。“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地飞起,离别大地亦即离别真实的生活。他将变得似真非真;运动自由而毫无意义。”这是昆德拉爷爷告诉我的,我想这准没错。在东京的时候,我隐约感到了这种真实的不真实感。不过,幸好——幸好——我没有以112km/s的速度逃离地球,我又有惊无无险地回到了大地,再次与小别后的“真切”、“实在”会师。
食品罐头的现在进行时
“回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像曾经注射过的一种疫苗,刚打进去,一点儿不疼,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愈来愈近、愈来愈烈。上年回来的时候,对东京的思念小于等于3.1415926。今年的假期,思念被拉得老长,但始终是断了的线。“回忆”竟会产生像疫苗一样的疼痛感,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为了赶走这种恼人的“疼痛感”,我开始以毒攻毒。根据我的经验,每当迷恋或是思念什么时,只要时时刻刻接近所迷恋、思念的东西,不用多久,激情就会退潮。这种方法对我百试不爽。
于是,我尝试“日本少女LOOK”(从头到脚打扮成日本的少女),走在路上,甚是抢眼。谁知今年上海刮起东瀛旋风,我碰巧也被卷入其中,从不屑于赶时髦的我,一下子变了起来。也许是亲临过日本的缘故,我的装束好像比上海的那些时尚男女们更具迷惑性,还真是蒙了不少“老实质朴”的人们。在公共汽车站等车,会使路经的TAXI减速,并以极专注的眼光盯着我,巴望着我伸出“外国友人”的贵手,他们一定会立刻停下,且不偏不倚将车门对准我的站位,轻轻地为我打开车门。或许——司机是为了增进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吧,他们似乎非常愿意做我这笔生意。
仅是装束还显得“药性”不足。我开始读村上春树的小说,看流行的日剧。然而不幸的是,村上的小说和煽情的日剧,将我原本使劲拽回来的“真实感”再次消磨殆尽。
小说中提到的乡间水路,分明就是我曾天天走过的。
太清晰了……
那小径上没有汽车的光临,偶尔会有一辆单车轻盈地擦身而过,或许又有或许没有。我记不真切了。“黑色天使”乌鸦先生总三三两两地在小径上踱步,即使你走近,它们也没什么反应,我行我素惯了;上海的麻雀可不像它们,有一丝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两者反应上的差别基本等同于学校里理科白痴与理科尖子思维速度的差异。
日剧的情景犹如记忆的幻灯片,不很连贯,却点滴于心。生活中的很多情景其实都是这样的。《BeachBoys》似乎也是一个关于“假期”的故事。舒缓的调子,时不时有哲理性的睿语洒向你,海滨旅馆的老先生是一个生活在“假期”中的人,他却对前来度假的海都、广海说:“这里不是你们应该呆着的地方,否则就要像我一样了(生活在“假期”中)。这片海是我的,你们的海在别处。”我觉得这些话不单单是说给他俩听的,好像也是说给我听的。是的,人不能总是沉浸在“假期”中,它太轻、太单薄了,所以我又怀疑“假期”是否是人生旅途上的一次荒废。这是一个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我一度觉得很多事情都是一种荒废,我要做的事情都该是看得到结果的,不能是无用的。然而有用、无用真是那么容易分辨的吗?如果说这些、那些都是荒废,那我们的生命又何尝不是一个“荒废”的巨大集合呢?我自我矛盾着想解开这道难题,但是,我做不出来。对于这个疑问,老先生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帮我找到了答案:人生路上的每一程都不是荒废的,它们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意义,这些构成了整个人生。我没料到,帮我解开这个心结的不是名人名言,也不是哲理小说,却是一部商业化的电视剧。这才是生活吧!
我还是忘不了日本,忘不了东京,然而回忆带来的疼痛感确实被这方“良药”逼出体外了。这不能不说是值得庆祝的事。
食品罐头的将来进行时
高二的暑假,中学阶段的最后一个longvacation帆就要进去了,它几乎是在回忆中走过的,又是在思索中游荡的。
假期之后,我就要升高三了。这将是怎样的一年呢?我似乎从未感受过真正意义上的“压力”。顺坦的经历、优越的家境、通情达理的父母、愉快和谐的学习、生活环境……我想这些就是所谓“幸福”了吧。我确实这样以为。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却大大助长了我的惰性,消磨了我的意志。父母为我创造了一切,我只要干自己爱干的事儿就行了。我不想为生活而奋斗了,我不想接受挑战了,我不愿冒险,不愿改变,只是说,这样挺好的。这“平静”、“幸福”让生活窒息。我就要变成一个生活在“假期”中的人了!
“一个生活在‘假期’中的人?!”
“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重,我们的生活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我想我是缺少这种“重”。那么,关键的高三这一年,它能为我补上这“重”吗?我倒是期待着。
我是在东京看《重庆森林》时,剧中金城武不停地吃着过期的凤梨罐头,等待一个人,一个奇迹。而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又或许我要等的东西正向我走来。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