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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小雏菊(3)

“你很怕生对不对?”兰姐也无所谓地笑了一笑,“我以前你这年纪,也是很讨厌老女人那样捏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兰姐看起来不老,我觉得她顶多三十。

“没关系,你不用怕,以后有事就找我,李华成如果欺负你,也找我!知不知道?那小子脸长得好看,要看好,别让他跟别人跑了。”

“李华成不会。”他是我的幸福,我也是他的幸福,他没有必要跑。

兰姐又笑了,笑得语气深重,“年轻真好。”

我看兰姐,她看起来很和蔼,至少和龙哥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不会用那种异类的眼神看我,“为什么,你们不喜欢我?”我鼓起勇气问。

“不是不喜欢……”兰姐叹了一口气,“只是你太纯,太容易受人欺负。”

“李华成会保护我……”为什么他们都说我弱?弱又如何?有李华成,不是吗?

“问题就出在,他花太多时间保护你了……”兰姐蹙了眉,“他现在是带头,一天到晚护着个女人,会出问题的……”

我不懂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带头?李华成不是一年前就休学了?学校已经不是他在带了啊?

他这一年,偶尔会到一些酒店、卡拉OK店走走,也很少再飙车了,他到底是什么带头?

兰姐看我不解,又笑了,“没关系,我喜欢你。你就跟着我,我慢慢教你。”

兰姐的笑,让我不安起来。

我需要学什么?

李华成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忽然间,有点喘不过气。我觉得,我似乎已经踏进某个漩涡,那么深……那么黑……那么的无法回头……

李华成在做什么,我终于明白了。

他现在是五厘寮的扛霸子,手下一百多人,帮着龙哥管理他名下的KTV、卡拉OK,和一些酒店……

我也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担心我,从他身上一直冒出来的新伤,我知道,他的生活三天两头就是动刀动枪。

有时候,我会哭着替他裹伤,他还是会扬起那副嘲谑的笑容拉住我的手,小雏菊小雏菊的叫,好像他身上被砍出来的伤是假的。

“还痛吗?”我帮他重新上了纱布,轻轻问着。发现,这几个月,我学了一样功夫,变得很会包扎伤口,欧景易那群人偶尔也会哼哼哀哀地要我替他们裹伤。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用左手搂着我的腰,“你好香……”他嗅着我的脖子,戏谑地说着。

“你伤还没好,规矩一点。”我把他拉开,板起脸说着。

“吻我。”他把我拉到他面前,看着我,眼神变得很深沉,很认真。

“你无聊。”我撇过头,没什么好气地说着。

“小雏菊,吻我。”他又拉过我,双手抱住我蛮横地说着。

“为什么?”怎么他今天有点反常……

“只有你,才让我知道我还活着……”他拨开我额前的头发,淡淡地说着。

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你,只有你李华成才让我觉得我还活着,你是我世界的重心。我送上我的唇,认真地吻上他。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多需要他。

他用他冰冷没有温度的双唇,温柔地响应着我。等到我平息了心情,我离开他的吻,直视他的眼睛,说:“他们,不是很喜欢我……”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他舔了我一下,语气暖暖的,让人感动。

“我是不是……你的负担?”我想起兰姐的话,心里有点酸,我只是照着我的感觉去爱他……单纯想爱他罢了。

“乱说,你不是。”他看我红了眼眶,大手一拥,把我拥入了怀中。

“兰姐,龙哥,连欧景易他们都说我太弱,会变成你的包袱……”跟了兰姐三个多月,我渐渐知道她所谓“拖累”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怕,怕李华成会感情用事:怕李华成会放不下我而不敢往前冲;也怕,也怕哪天有人会用我去威胁李华成……

“对,你是我的包袱,唯一的包袱,”他压紧我不让我抬头,“你让我知道,我不只扛霸子,因为我还得扛你……”他的语气很平淡,淡得好像在说别人一样,我却知道,那是他用心说出来的话……

“华成,以后你做事,多想想我好不好?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我闷着声音,又担心又不满地说着。

他笑了,“傻瓜!”

我抱着他,感觉他的温度,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他还是真实的,这份幸福还活着。听着他的心跳声,我才能知道,这一切还没消失,还在我手上。

“成哥,北场有人闹事,范东那边的人。”听完小王的传话,他倏然站起,脸上的表情多了股戾气:“上次不是警告过了?”我拉住他的手,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手上的拳头放松了一点。

“景易,你陪小雏菊,彦明你带几个人跟我去。”

“我不要留在这,我会怕!”他又想把我丢下了,我再次抓住他的手,不放,坚决地说。

“小雏菊,不是去看戏啊,你还是在这,别去打扰大哥。”欧景易反手拉住我,口气不佳地说。

“欧景易,我不是温室的花,你们不要都把我当雏菊。”我受不了他们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我,李华成看了我一眼,还是坚持原来的话:“景易,留下来陪她,彦明,走。”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头,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只剩下我和欧景易,我咬着下唇,区着脚抱起头。欧景易则是锁上了门,静静地坐在我身边。

“小雏菊,老大是爱你,才不让你露脸。”过了十来分钟,他才说话。

“为什么我不能露脸?小娟、辣椒她们都能?”我抬头,看着他,眼中总是不满……

“老大在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辣椒她们能砍人,你能吗?”他点着烟,“老大位子越扛越大,得罪的、眼红的越来越多,别说别人了,连自己人都要防了。”他吐了一个烟圈,淡淡地说着,少了平常的嬉皮笑脸,“道上已经有话在传,传老大有个女人,弱得像朵花,手指头一捏就碎。你说,你要是露了脸,给人抓了。老大会怎样?”

他会怎样?我不知道……欧景易很少有时间跟我独处,也很少跟我说这些话。因为李华成总是不准。我听了,心头闷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了看手上的表,李华成已经出去快半小时了,我开始担心,我好想看他,“欧景易,我想去找李华成。”

他不满地嘘了一声,“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是听不懂啊?”

我悠悠看了他一眼,“懂,就是懂我才要出去。你们都说我弱,我是应该学学?”

“永远把我关在笼子里当金丝雀,不会有用的。我这包袱只会越来越重,”我叹了一口气,“我跟了他,就学你们的生活,不是吗?”

欧景易呆了一下,摇摇头,“我让你出去,老大会砍死我。”

我握紧手上的玻璃杯,“你不让我出去,我叫强暴,你信不信?”

“你……”他下巴掉下来。

“你想华成信我还是信你?”我撇了撇他,冷冷地说着。“算了,去就去。应该也解决了,不过你可要跟在我身边,别走太远。”他叹气,站起身子,抽出沙发后面的开山刀。

“我不是三岁。”脱掉了李华成的外套,我迈步往厢门走去,欧景易则是跟在我身后。

走出包厢,我往北区走去,每走一步,我就可以听到心跳声,酒店不大,从三楼到二楼北区,几分钟而已,我却觉得一步比一步难走,一步比一步艰辛。走到北区的门前,我听到里面传来的哀嚎声。

欧景易皱眉,一手压住门,“小雏菊,还是回去好了,里面还很乱。”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打掉他的手,倏然开了门。

门一开,我见到了一幕久久不能忘记的画面:门一开,大厅里面二十几个人都回头看我,而我,我看到一个我不认识的李华成,他满脸戾气手握铁链,脚踩在一个跪倒在地上的人脸上,他也回头看了我。双眼带着惊讶和怒气。

猛然,欧景易伸手推了我一把:“小雏菊,小心!”迎面而来的是一只碎了的玻璃瓶,往我脑门砸来……血从我额前缓缓地流下,一股痛楚,从脑门直穿我的心口。

“小雏菊,抓了她!”一个看起来不会大李华成几岁的人,喊了一声,几个人冲了过来,我还来不及反应,欧景易伸手一抓,把我抓到身后,开山刀一挥,血在我眼前散开……

“护嫂子!”彦明他们冲了过来,和围住我、欧景易的人打了起来。

场面很混乱,我不知道谁是谁,也不知道敌或友,突然间,欧景易低哼了一声,我看到他左臂有血涓涓地流下。“欧景易!”我不顾我的伤口,按住他的手,他挥掉了我的手,“站到我后面去,别动!”彦明替他挡掉了人,他急忙退到墙边,把我拦在身后。

又是一声哀嚎,我看到李华成一手抓着椅子,狠狠地往刚刚开口喊抓我的人砸了下去,又拉起铁链,卷上他的脖子,用力一勒,那人马上青了脸。

“范东,叫他们停手!”他口气带着杀机,冷冷地说。

“住……住、住手。”范东挣扎着,双脚踢着地面,喘气说着。

两路人马停了手,范东的手下握着家伙,眼睛冒火看着我们。

“谁砸她?”李华成没有松掉手上的力道,冷眼全场一扫,看见我额头的伤口,嘴里带着愠气地问。

“谁、谁、砸的?”范东挣扎着,口齿不轻地问。

一个憋三小弟,讷讷地走出来,默认。

李华成松掉手上的链子,把范东踢给海虎,拿起身边的椅子,一脸阴霾地向他走去。我看着他举起手上的铁椅,往他身上砸下去,又一脚踢上他的脸,那人来不及躲闪,被李华成狠狠地踢下楼梯。

他转头,拉起范东的衣领:“你滚,下次让我看到你,我绝不管你以前是龙哥的干儿子……”他一推,范东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范东的手下连忙拉起他,范东抹了抹脖子,突然冷笑:“李华成,你不要狂,你女人露面了,我看你还能保她多久。”

在一群人的搀扶下,范东离场了。

现场一片凌乱,桌子、椅子全翻了。血,则怵目惊心地散满全场。

没有人说话。我扯掉自己的外套,把欧景易手上长长的伤口包了起来,他则像回了魂一样,慢慢地走到李华成前面,忍着痛开了口:“大哥,是我不……”

“是我,是我要欧景易带我来的,你不要怪他。”我站在原地,开了口。我知道,李华成现在一定很愤怒,他生气的时候,通常不会说话的。

李华成默默看了欧景易一眼,要他坐下,然后走到我跟前,双眼冒着火……“啪”一声,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大哥!”欧景易又惊又惭愧地站了起来,其他的兄弟也都惊讶地看着李华成,却不敢开口。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吗?”他大吼,我则是睁着眼睛,脸上的火辣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心好痛。“你知不知道,欧景易可能会因为那一刀躺在医院?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愤怒地狂哮着,连续问了四次为什么,最后那句根本是用吼的。

“大哥!嫂子身上有伤!你下手轻一点!”海虎一个剑步拦在我身前,拉住李华成紧捏住我肩膀的手,劝着。

李华成眼中闪过歉意,放了我,松了他的手,我全身一软,头上、脸上、心上的痛,让我不支倒地,我跪坐在地上,眼泪掉了下来。

李华成低喊一声,连忙伸手拉住我,我甩开他的手:“对、对、不起……”然后我踉跄着站起身子,咬着牙,冲出了门口。彦明一手想拦住我,被我闪开了,我狂奔,奔下楼梯,奔出酒店门口……

“小雏菊,要不要玩一把?”兰姐叼着烟,手摸着麻将,笑着跟我说。

“我不会。”而且也不想,倒了杯水给兰姐,我站在旁边。

“你喔!还要跟华成闹多久?他三天两头来我家,快烦死我了。”趁着牌友还没有来,兰姐拉住我,问着。

“我没有闹,只是不想拖累他。”我到兰姐家来已经快一个月了,那天我带着伤,跌跌撞撞地冲出酒店门口,差点被出租车撞上,幸好兰姐刚好路过,把我带了回去。我就住了下来,我怕,我怕再看到李华成那张愤怒的脸,怕他又挥手打我……

“怕拖累他不是躲他,你要学会变坚强一点,像我一样。”兰姐挑了挑柳眉,说着。

“我学不会,第一次想学,就给欧景易惹了麻烦。”那条怵目惊心的血痕,我还没忘。

“是华成太急了,没关系,你就跟着我,会懂得。”她看了看表,“怪了,怎么三个都迟到?”

“兰姐,欧景易跟我说,华成不但要防外人,连自己人也要防,什么意思?”

“就说你纯!华成才二十,就爬到今天这个位子,当然有人不服他了。像范东那扶不起的阿斗就是一个例子,要不是看在他是龙哥的干儿子,我也想给他几巴掌。”她喝了一口水,“所以我说你要变坚强,不能靠李华成或是欧景易那些人护你,谁知道,哪天一个造反,把你绑去了也说不定。”

“欧景易不会。”

“景易那小子是不会,别人呢?……”突然,兰姐不说话,我正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她比了比嘴唇要我禁声,然后站起来轻轻地走到门口。

看着她的样子,我也闭上嘴,仔细看着门口,没有看到人,却听到声音,男人的声音、很多男人的声音……

“糟了!”兰姐低叫一声,拉着我进厕所,把放在储藏室的两把水果刀拿出来。

“做什么?”我接过水果刀,颤抖地问。

“我忘了这里是宋贵的地盘,要死!”她扣上外套扣子,“小雏菊,没砍过人吧?”我摇了摇头,看着兰姐,她突然无奈地一笑:“我以前也没有,跟了龙哥就学会了……因为我不想做包袱。”

包袱?兰姐以前也是包袱?我看着她纤嫩的手,和几丝皱纹的眼角……她的脸突然有一点沧桑……

“走,记住,见人就砍!你想活,就得狠!”她拉着我,我颤抖地摇摇头,定在原地,不敢动。兰姐又开口:“你不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还是摇头。

“你是李华成的女人,我是龙哥的女人,被抓到,最好的结局是被轮奸,最坏……会要了华成和龙哥的命。”她口气好淡……淡得好像这都不是一回事。

会要了李华成的命?

我不要,我不要做包袱……

“为了你的男人,拼命吧。”说完,她打开门冲了出去,果然门外已经有人了,兰姐骂了一声,劈头狠狠的就是一刀,尖叫声,一人倒下……

我们拼命地往门口跑,突然一人出来,抓住我的衣领,我开口叫,只听到兰姐喊了一声:“为了李华成!”她也被一个人拎住。

为了李华成、为了李华成!

我闭着眼睛,回头举起手上的利器。

刀落……血,沾满了我的手……

抓住我的人,叫了一声,放开手。他大概没想到,小雏菊……也沾血。

我冲到兰姐身边,推开她,抓住兰姐的人拿着打破的酒瓶砸了下来,我只觉得背上一阵刺痛,差点昏过去。

兰姐扯开了那个人,拉起我没命地跑。我的意识早就模糊了,支持我奔跑的是那句在我耳边环绕的“为了李华成……”

“为、了、李、华、成……”

兰姐逃开了。

我却没有……

我昏了过去,发生什么事,我全忘了……

我记得,醒来的时候,我身上不是我的衣服,是欧景易的……欧景易的衣服下,我是赤裸的。

他抱着我,眼睛带着泪……一声又一声地跟我说对不起。

我只觉得下腹剧痛,背也抽痛着。

“小雏菊,对不起,我来迟了……”他哭了,欧景易跪倒在我身边,抱着头大哭。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欧景易,李华成呢?”我勉强坐起来,拉紧身上的衣服,无力地说。

“成哥带另一批人去找你……”他们分成三批人,整个高雄的找。

“欧景易,带、带我回去,不要……不要跟成哥说……”话到此,我泪掉了下来,站了起来,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外,门外站的是欧景易他们。他们全都一脸愤怒、又不敢说话……

“我是不是你们嫂子?”我看了他们一眼,淡淡的说着。

他们全都点头,一下又一下,坚决、肯定……

“好,今天的事,除了我们,没有别人知道。”我不想再……拖累李华成了……

“嫂子……”他们开口,我们不会说的。

“答应我……”他们含着泪,点点头。

谁说,黑暗里没有光芒?这些人的义气,就是光芒……

“欧景易,带我回去吧,我好累了……”话说完,我身子倒了下去,再一次意识模糊。

“雏菊姐,外面有人砸场子,”辣椒走到我前面,一脸不安地说,“成哥不在……”

“不用找了,叫小四那边人过来,我去看看。”我站起身子,甩了甩卷烫的长发,拉了拉上衣的细肩带,拉直了黑色的皮裤,带着小辣椒,往楼下走……

耳上的银环、十二个耳洞,清脆地响着……

脚上的细跟凉鞋,踏着楼梯,传出一阵阵清亮的脚步声……

那一年,我十八岁,是李华成的女人……他的女人。

不再是包袱……不再是用手一折即断了柔弱雏菊……

“等一等!”打到这,我挥了挥手,要小雏菊停下来。

“嗯……”她再度抽了一口烟,淡淡地响应。“你抽烟,也是那个时候的事吗?”我看着烟灰缸里躺着十来只烟蒂,小雏菊的烟量很大,抽得也很快。

她摇了摇头:“不是……他从来不让我抽。”她看了一眼烟,眼神里流露出伤心。

“他自己不是也抽,怎么不让你抽?”储存,打开新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