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生必读名家精品——谁在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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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与杂文

聂绀弩

我30年代初开始写杂文。其实,20年代后期就已写过些无类可归、只好归之为杂文的东西。我的写杂文,是受了鲁迅的影响。我认为,从“左联”时期起,凡是写杂文的,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受鲁迅的影响。

写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当时写杂文的目的是很明确的:

将它当作匕首和投枪来使用。正如鲁迅所说,“是在对于有害的事物,立刻给以反响和抗争,是感应的神经,是攻守的手足”。

虽然做不到鲁迅杂文那样的可以作“诗史”看,多少也可以从所写的篇章中辨认出一点时代的面影。“左联”时期我编《中华日报》副刊《动向》,掌握着那么一个阵地,遇到缺稿,就自己填上一篇,写着写着,就逐渐顺手起来。我虽然也写过小说,写过评论,写过些短的新体诗,可是朋友和读者大抵只重视我的杂文。好吧,杂文就杂文,此后我就以写杂文为主了。

从抗日战争期间在桂林编《野草》到建国前在香港的一段时间,大概可以称为我杂文创作的旺盛期。前些年听一位朋友说,在十年动乱,知识分子下“牛棚”的时期,有一位当过新闻记者的作家,经常记录下“棚友”的言谈作为材料汇报,说得准确些,就叫做告密。当被人发现遭到指责时,他就说这是因为新闻记者当惯了,不免“技痒”云云。这自然是遁词。然而,我倒是挺相信“技痒”之说的。国民党统治时期亲历目击各种令人气愤、令人鄙夷的怪人怪事,我确实不免“技痒”,便用杂文来揭露和诛伐,也兼带聊息胸中之愤的意思,想来也和鲁迅所主张的战斗目的没有违背。

常言道,文如其人,人如其文。杂文写多了,人也便有点杂文性格。近十一二年来,我偶尔写写旧诗,也写点古代小说评论,不少人都说我的旧诗和评论也有杂文气,看来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好吧,杂文气就杂文气,自觉这样比无病呻吟、吟风弄月和高头讲章式的议论,总算要言之有物些,特别是易于显示作者的个性些。

若要问我杂文该怎么写,或谈谈杂文创作经验之类,可只能敬谢不敏。一定要逼我说,就只能说,要有个性。什么文体都一样,作者不把自己放进去,我看是写不好的。这就关系到作家的真诚、真实等等一系列需要大篇大篇的议论才能说清楚的问题,我看还是请别的行家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