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昨夜的怒吼声,还在马琳耳畔缠绕。同时萦绕的还有那振聋发聩的一击。
他不能再作缩头乌龟了!想到了天亮,他作了一个决定,拿出天龙剑,收拾了衣物盘缠,阔步走出了剑庐的大门。
马直见状急忙找到马昭住的上房,顾不得礼数,隔着窗子就大叫:“不好了!侯爷!太太!三少爷走了!”
马昭刚刚醒来,听到有人喊叫,急忙起来推开窗子问他有什么急事。马直也觉难堪,又怕耽误时间,也没有进屋就支支吾吾地把昨晚听到的话大声说了,然后说:“三爷要去找王姑娘,已经出门了!”
秦夫人也被吵醒了,恰好听到了话尾子,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下了床,光着脚追去了。马昭也急了,朝马直大叫道:“你快去先叫马敦拖住他!别开门,等我来!”然后也跟着下去了。
幸好马敦忠于职守,见他背着行囊,提着宝剑,急着要出门,就看出不对头,一边慢腾腾的拖延时间,一边用眼色打发小厮去报信,给马琳看出了,截下了,然后塞了一封信给他,就要自己打开了门。马敦见大事不妙,扑上去拼命拽着他不让走。正拉扯着,马昭夫妇和马直同时赶到了。
马昭一见他就大声说:“你又没娶她,你找她作什么!”
马琳一听他这么说,连忙往外跑。他父亲也不追了,把心一横,朝他背影大喊道:“这件事还得我们一起去找王晨,再求一次婚,把婚事定下来了,那个王姑娘就会回来了,你就别走了!”
这句话奏效了!马琳回过头,不走了,站在光看自己的脚。幸亏是大清早,没有行人看他这幅模样。
马昭长嘘了一口气,把他拉回家,摁到椅子上,说:“你去找她算什么?就算找到了,也是私奔,不好听!不如把婚事定了,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将来即使那孩子养在了外头,我们也可以事后再认她们母子,只不过是添些笑柄让外人说说而已。”秦夫人老大不乐意,但也没的法子,看在孙子的份上,只得默认了。
当日,马昭就派出人,四处打听王晨住处,得知他仍然住在悦宾楼,便领了儿子,带了几箱聘礼,又顺道拉上了正要出城的李嵇做媒,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进了悦宾楼,引得一路的人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晨正在蒙头睡觉,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他以为马琳会自己去找他女儿,万没料到他会告诉父亲,还带了父亲来求婚,不禁又喜又忧:喜得是马昭还顾念旧情,忧得是如此一来,马琳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马琳就是天龙剑主人。担忧归担忧,亲事毕竟成了,听天由命吧!于是他顺水推舟就答应了。
马昭去后,马琳请求一块去找王榛榛。王晨正忧他处境危险,没有答应,只命他好好留在家中等待。马琳只得怏怏而返。
他望眼欲穿,盼了一个月,也不见王晨带着女儿来完婚,掐指一算,那胎儿也该有三个月了,只不知是男是女,若是个男胎,她以后就好过了;若是个女儿,又会受欺,如果是只受气也就罢了,自己多疼她也就是了,只怕会惹来了那两个家伙,而自己唯一获胜的机会就是年青,在他们衰老之前,自己都得要靠王晨救命,可是以他之勇也不能以一敌二,怎么办呢?藏,眼看又藏不住,这真是愁死人了!
整整一个月,他就想着这些事,吃不香,睡不好,心里闷得难受,连皇上也没有心思应承,找了个托辞天天躲在家里埋首练剑。
一日,青梧忽然来了,说是明天是大奶奶的四十周岁,还有几个姑娘也是这个月的生日,她们约好要一块过,太太请他过去商量办家宴的事。
马琳郁郁不乐地跟着去了。一路上,青梧说尽好话,他都听不进去,末了还嫌她罗嗦,把她扔下独个走了,气得青梧躲在假山后边,哭了一整日,晚间她回去说与青桐听了,青桐寻思:这个王姑娘还没过门,他就把我们姐妹冷落了,不闻不问,这日后进了门,我们姐妹哪里还有顺心的时候?想着想着,也垂了一宿的泪。
次日,马琳来赴宴,见她们侍立在母亲身后,四只眼睛红肿得象四个包子,知道是自己伤了美人的心,怎奈他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人要挂念,也懒得理睬她们姐妹俩,任由着她们去了。
马瑞见状,暗暗高兴,知道这对姐妹花是彻底失宠了,便又动起了色心,只是碍着秦夫人在上,不方便做手脚。
马瑞色眼迷迷地瞄着青梧、青桐,他身边的八位娘子如何看不出来,二奶奶更是气不过,便对马琳说:“三叔,嫂子问你要两个人,你给不给?”
马琳不明白,问:“嫂子想要谁?”二奶奶文杏说:“我屋里的丫头粗笨的很,二叔房里不是有过两个聪明的人儿吗?现在你不想要了,不如就白送给二嫂吧!白天就给我弹弹小曲,晚上就替我侍奉你二哥,如何?”
马琳这才明白二嫂是提醒自己,有人眼馋他的美人。马瑞羞得脸红到了耳根子,敲着桌子说:“你这娘们,你胡说些什么?”
他窘得大发脾气,却逗得八位娘子和秦夫人、柳榕及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一并哄堂大笑。
只有他的女儿们笑不出来,纷纷扭过脸看墙角,其中有个性子烈的怡霜啐了一口唾沫,起身走了,其他的几个晓得点人事的姑娘也跟着她离席去了,还有一个最受马瑞宠爱的怡珠朝他刮着脸说:“羞羞脸!你好丢脸!看你还敢不红脸!”她父亲气咻咻要打,被她母亲孙姨娘护开了。
青梧、青桐更是臊得红了脸,忽悠悠又落了几滴泪。
马琳这下慌了,等她们笑完了,急忙对二奶奶说:“我又没说不想要,我只是想等…..哎呀!总之以后,我会…我会给她们一个名分的,我不是不要她们,二嫂,你会错意了!”
青梧、青桐这才破涕为笑。二奶奶故意哎呀一声,说:“我说三叔这样有情有意的人,怎么会做那喜新厌旧的薄情郎,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嫂子向你赔不是了!” 这回马琳也害臊了,借故跑了。
马瑞从来没有受到过女儿们的唾弃,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急忙也跟着逃走了,众女眷又是一阵哄笑。
含羞逃出了席,马琳独个跑到柳汀池边,坐在草地上,望着池水中那一轮皓郎的春月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就象是天上的月亮,她就象水中的月亮,虽然心心相印,夜夜相思,却永远不能在一起。
“苍天保佑,不要再生事端,让我们顺利的结为夫妻。”
他只顾对月祈祷,喃喃自语,忽然背后有人说:“少爷,你天天一个人闷着,多难受呀!干吗不去找找王姑娘,说不定能把她们母子俩一块找到呢?”马琳吓了一跳,知道来人是马直,急忙蹦起来说:“你这狗奴才,你胡说些什么?什么母子俩?”
马直说:“我也不想知道,可是那一晚,王大侠说话声音那么大,我蒙着被子都不管用呀!”马琳哭笑不得说:“原来你都听到了!怎么不早说?”
马直说:“以前是我没有主意,帮不上您,今天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所以…..”马琳一把抓住他衣领说:“你想到了什么主意?快说!”马直被他架势唬住了,不敢再卖关子,急忙说:“我是说您可以去找找黄梅姑娘!”
马琳问:“为什么她就会知道她的下落?”
马直道:“她是王姑娘最信任的人,平时帮不上什么,可是怀孩子的过程麻烦着呢,若调养失当,生出来的孩子就不好了。所以女人一旦有了,就非得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服侍,那黄梅可能最合适不过。”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一拍马直的脑袋问。
“今天早上,我听我家里的那口子说的,她说她怕生孩子,一定要让她亲娘来。她亲娘住在信阳,我今天就找人去接去了。后来也就是刚才,想到了马上就跟您说了,您还打我!”
话没有说完,马琳已经不见了。马直追到马厩,跟着主子上了马。
出了门,马琳对他嘻嘻笑道:“枫儿就有了!你们几时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马直嗨了一声,说:“少爷!你的魂都没了,咋还记得我那点事?”马琳拍拍头说:“我还真不记得了!你自己说罢。”
马直说:“不就是元宵节后,您那次跑出去了,后来我在群芳馆把你找了回来,太太一高兴,就把枫儿配给了我。枫儿他爹不乐意,要我出五百两银子作娉礼。我没有,青桐就跟您说了,您不知是怎么了,要我把屋子里的东西全搬回家,说是给我作家用。我就搬了几样东西,你就大发脾气,嫌搬少了,就领了人将屋里的东西,搬了个精光,全给我送过来,还从我屋里找了一张破床,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和一个破茶壶,说是跟我换着用。那天晚上,枫儿他爹就把她给送过来了,她后娘还亲自把她梳洗得干干净净地,硬把她拖进了我屋里,要我们当晚就圆了房。”马琳听到这里,几乎笑破了肚皮。
他笑了许久,才止住,说:“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真有意思!”
他郁闷得太久了,又找不到一个交心的朋友倾诉,就又对着马直说:“因为那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我不能象师父那样甘于平淡,醉心剑术,就永远不可能达到返朴归真的境界,永远不可能作天龙剑的主人。”
马直听糊涂了,问:“少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不明白?”
“自从那天,我们调换了东西后,我的剑术就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这句马直听懂了,高兴地说:“是吗?那我可要恭喜少爷了!”
“我也要恭喜你,要作爹了!”马直嘻嘻一笑,说:“彼此彼此!少爷别忘了,您还在我前头呢!”
马琳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