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总,你找我?”
抬头一看,小胡站在门口有些畏首畏尾地看着我,莫北已经把门关上,自己出去了。
“坐。”
小胡连忙在我对面坐下,见我好半天没说话,便问道,“向总,什么事儿啊?”
我见他有些忐忑不安,便微笑道,“哦,没什么大事儿。好像很久没有和你单独聊聊了。最近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呃……”小胡听我这么一说,倒是一愣。公司里上下级间经常有谈话活动促进交流,所以我这么问并不算突兀。
“想到什么就直说,没关系,”我笑道,一边打量他,一边把玩着签字笔。不知是被我的目光所迫,还是内心紧张,小胡显得很局促。我暗暗叹息,胡铭平时的处事为人都很低调,丝毫没有惹眼之处,挺踏实的一个人。所以这次的信用证问题,不止让我诧异,更让我对他这行为的背后产生更深的联想。而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将是多么……
“那个……最近没什么,各个项目都进行得很顺利。”胡铭打断我的思考,说道,“而且就这几个月的订单量来说,呈上升趋势。大概到十一月就能超过去年的业绩了。”
“呵呵,挺不错嘛!”我点点头,笑着夸赞。
胡铭嘿嘿一笑,揉着头发道,“冲着年底的分红,那也得拼命啊!等着买房呢!”
“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年底吧,呵呵。”
“首付够了么?”
“差不多了,以后就成每月还贷款的房奴了!”
“哈哈,”我笑了笑,见他渐渐放松下来便问道,“在大公司里有个比较稳定的收入还贷款还是可以的。”
“是啊,”胡铭叹道,“上海的房价,真是一年比一年高!”
“那如果……丢了这工作呢?”
“呃……”胡铭被我突如其来的一问弄懵了。
我却不给他调整的机会,接着问道,“一百八十三万七千美金,胡铭,你的前程就值这个价?”
“向总,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我没懂。”胡铭急得有些结巴了。
管理心理学上说,人在神经紧张或者心理产生轻微压力时,会做出无意识的动作,比如频繁眨眼,比如结巴。
知道从心理上已经让他感到了压力,我耸了耸肩,微微笑道,“订单上的付款条件、对方开具的信用证和这上面的数目,你都注意过么?”
胡铭凑过头来,我点点桌上的文件,指给他看,“一百八十三万七千美金,这许多绝缘子,他们公司要用到哪年啊?”
绝缘子虽然价格有低有高,但用量很少,两家公司合作时间长了,我们对他们的需求量了若指掌。就算是他们开拓了新的市场,也不可能一下子进这四个集装箱的量,难道要当饭吃么?但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聪明的人,不需要把话都挑明了。
“这……”胡铭吞了吞口水,虽然是快到初冬的时候,他的额头上仍然出现一层细密的汗,“我……他们厂方说紧急加量……我心想能做成这笔单子也不错,确实没有……没有考虑周详……”
我默不作声,耐心听完他这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解释,问道,“那信用证呢?这信用证虽然写着不可撤销的字样,可稍有一点国际结算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在实际动作中它和可撤销的信用证毫无不同。”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看着胡铭慢慢涨红脸,诘问道,“培训新人时就说过这问题,而且作为定期培训,反复强调过这可作变动的信用证实际上就意味着欺诈!因为开证申请人也就是采尼公司,他们自始至终都控制着整笔交易,而我们则完完全全地处在被动地位。”
“啪”地一声,我拍着桌子问道,“这样的信用证,你都签字认可,同意采购,同意发货?出了问题,这近两百万美金找你来补偿么?”
“不……”胡铭擦着汗,声音有些发颤,说道,“对不起,向总,我……我以为和过去一样的流程,所以……所以没注意……”
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望着他。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胡铭的目光不断游移,坐了会儿,想说什么可是又咂咂嘴没有出声。
“小胡,”我开口道,“都是聪明人,很多话说白了会伤感情。这事儿,你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万幸还没有签采购单,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儿,但是……”
胡铭很紧张地盯着我的眼睛,我缓缓说道,“但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是是,”见我不打算追究责任,胡铭一迭声地应道,“向总,是我的错。今后一定注意!”
“那好,我就看你的表现了。”我挥挥手,指着文件说道,“拿出去吧,别让我失望。”
“一定不会!”胡铭说着匆匆收拾着文件,向我欠了欠身,“那我先回座上去了。”
“嗯,”我点点头,在他推开门刚要迈步出去时,淡淡说道,“我不希望你是另一个肖健平。”
胡铭明显一僵,一会儿才向外走去。
“肖健平?”莫北正好进来听见我最后那句话,诧异道,“头儿,是那小子搞的鬼?”
我哈哈一笑,不禁摇头叹道,“Baby,你还是嫩了点!”
“怎么说?”莫北有些不高兴,说道,“难道不是小胡单方面的失误?或者说,他和菲律宾的公司有点猫腻。”
“猫腻是一定有的,”我点头,站起身来,走到莫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以前做项目时,谁是肖健平的搭档?”
莫北一愣,答道,“是小胡。”
“是啊,虽然他们俩关系可能不是铁得同生共死的那种,可是……”我看着莫北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说道,“若他要小胡只是在工作中,犯一个外行,甚至是初入门的人都发觉不了或者情有可原的错误呢?二百万美金,这案子可大可小,小胡大不了一走了之,对方许一定诺了他很高的报偿。但是,作为部门的总负责人的我,可是得承担最大的责任。”
“天呐!”莫北叹道,“头儿,没想到肖健平这样阴损!”
“你又错了,”我摇头笑道,“这肖健平虽坏,可也没这能力提供小胡什么巨额报酬。而如果我下台,那这公司里最大的受益人会是谁呢?那个人才是幕后的。”
“杜……”莫北瞪着眼刚要说话,却被我打断了。
“别说出来,”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很多事情知道就好,毕竟我们没有真实的证据。诽谤罪可得坐牢啊!”
莫北哈哈笑了起来,忽然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对我说,“向阳,和你在一起,我时常会忘记你比我还小的事实!你就像一个大哥!”
“哈哈,”我笑着向他眨眨眼,说道,“嗯,也许我谎报了年龄呢?莫北小弟!”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我俩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