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统治阶级也曾考虑发行内债,筹集款项。还在1894年8月对日战争需款很急时,户部建议仿照外国办法,向本国商人举借内债,叫做“息借商款”,据户部所拟章程,由发卖内债票券,偿还期为两年半,六个月为一期,每期偿还四分之一。年息七厘,闰月照加。各省推行,并不划一,到这年年底,全国应募额为1102万两,绝大部分实系强制摊派,引起责难,户部不得已于次年停募,战争费用遂不得不依靠外债。《马关条约》签订,帝国主义可以在华设立工厂,清朝官僚也说“挽回利权”,自建工厂,举办内河航线等事业。因此,1895年“息借商款”到了应该偿还时,张之洞等就主张由政府督劝上海商人把此款移作企业投资。这件事没什么结果,反而使政府失去了信用。
1898年1月30日,右中允黄思永奏请发行内债,建议募集1万万两,向官绅摊派。但户部鉴于上述“息借商款”的经验,不赞成摊派,改为“自由应募。”据户部所拟章程,这次内债定名为“昭信股票”,“100两者50万张,500两者6万张,1000两者2万张,总额共1万万两。由户部设立昭信局,遴选司员经理。”年利五厘,以地丁、盐课为担保,自1908年起分20年偿还。股票可以自由买卖,在偿还期中可以抵纳地丁、盐课。又规定应募额在10万两以上者优奖,50万两以上破格奖赏,以资“劝诱。”但是,地主、官僚、富商、买办却对之袖手不前,中央和地方用尽力量,结果全国募集了不足500万两,而这500万两中,绝大部分仍由强制摊派而来,终使“昭信股票”于是年7月停止发行,而1亿两的战争赔款,只得全部用“英德续借款”付给。“昭信股票”成为中国初期内债史上的一次大失败。
清朝“通盘筹划”的办法,没有取得实效,而支出却有增无减。甲午战后,西北回民的反抗运动始终进行着,清朝政府用以镇压西北回民的军费,单自1895年至1896年,各项薪饷、军火、军装等费用,即支出湘平银636万余两。再加甲午战后,各帝国主义国家大量推销商品,输出资本,把中国变成他们的工业品市场,又使中国的农业生产服从他们的需要,于是入超现象日益严重。例如1895年入超2840万两,次年即入超7150万两,已达一倍有余。面临着甲午战后的经济危机,即清朝统治阶级也不得不承认“方今国用匮绌,既异寻常……罗掘已空,供应何恃?”“度支万分奇绌,银行铁路在在均须部筹,即归还洋债要需,实已挪无可挪,借难再借。”
“横征暴敛,民不堪命”
清政府“筹款”的另一结果是各地官吏乘机贪污,加紧榨取,加以“旱潦流行”“颗粒无收”,以致“哀鸿遍野。”人民的反抗斗争,已不断地、大规模地展开。
甲午战后,各地巧立名目、借差讹诈的苛捐杂税,据不完全的统计,就有下述情况:
“直隶省差徭之繁重,甲于天下,常年杂差,民力已苦不支。去岁兵差络绎,州县横敛暴征,而民愈不堪命矣……无如不肖州县借差为肥私之计,胥役视差为致富之奇,敲骨吸髓,毫无顾忌。勤派之法不一,有按牛马捐者,有按牌户捐者,有按村庄捐者,明以要车为名,其实全行折价,一马一牛折钱百串及数十串不等。下至一驴亦折十数串,一牌一户捐钱数十串及七八串不等,甚至无衣无褐之户亦捐钱一两串。其按村庄捐者,过三百户为大村,捐钱二千串,三百户以下为小村,捐钱七八百串及五六百串,甚至数十户之村亦捐钱至二三百串。合计大县可捐数十万串,中县小县亦不下十数万串……差役四出,虎噬狼贪,惨难言状,少不遂意,立加拘比。”……尤可骇者,去秋水灾,哀鸿遍野,皇上轸念民艰,拨款赈济,乃闻滦州、乐亭各州县将赈银扣抵兵差,声言不足仍向民苛派,灾黎谋食维艰,又加此累,多至转于沟壑,无所控告。是民非困于灾,直困于贪吏之苛敛也。
“据称,江苏崇明县钱粮银价、田房税契,地方官不遵奏案例章,以致小民艰苦,无所控告。”
“据称,江苏丹徒县征收地丁,每两折收向不得过千五百文,嗣因银价昂贵,每漕一担加增五百文。今则银价落至一千二百余文,加增公费之例仍未革除”“江浙等省征收地丁条银折价与米价悬殊。”
“江东昌邑县蠹役刘占玩……上年秋间,兵差过境,该署县张鸿宪备价饬令雇车,该役聚众刁难,复向民间借差讹诈。小民受其搏噬,不敢告发。似此蠹役殃民,最为地方之害。”
“一八九四年,奉天凤凰厅、岫岩州因战争关系,各厅州县,均遭兵燹,田地荒芜,清政府曾于一八九五年十二月准免该地历年积欠及当年应缴租税,但命令虽经刊布,而该州厅及城守尉各官,借口官租与国课不同,仍勒限催缴,并追及前数年积欠。又辽南州县,小民有事到官,吏役先勒封规,往往因此倾家荡产。”
这些记载,当然不能反映甲午战后清朝统治阶级百计搜刮的全貌,但可看出借差致富,多方勒索,私增厘税,贪污中饱的情况比比皆是。以厘税来说,清政府既明令加厘,各地又擅自递增,于是厘卡林立,任意扣罚。如江西一省,即有70余处之多。各地官吏贪污严重,如福建候补知府办理商务局姚近范等“乘台北失守,私盗公款”,共60余万两。清政府明知“厘金中饱,弊在承办之员,不肯和盘托出”,但派员调查的结果,仍旧官官相护,成为一纸具文。再加广开捐官例后,一些地主、富商“趋之若鹜”,而“自捐例开而流品日杂,吏治日坏,其弊有不可胜者”,有的州县官还“在服官省分放债盘剥,出资经商;或在本籍广置房田,开设铺面。”
清政府加紧“筹款”,地方官吏乘机搜刮,“对地方之利病,生民之休戚”,却是“不遑顾问。”这样,便加剧了“天灾人祸”,据《光绪朝东华录》的记载,甲午战起和战后的四五年间,全国各省几乎普遍遭遇各种灾害,造成严重的经济危机。
广大人民,主要是农民,在惨重的压迫下被迫反抗,小规模的斗争已经不断展开。
这些反抗,就“奏闻于朝”的来说,有山西姚步笼等百余人的抗粮斗争;直隶永平、遵化破产农民的“结伙成群,专抢囤积,名曰分粮”;广东归善、永平、长乐交界,唐观士等聚众千余,“以劫富济贫为名,四出抢掠”;江苏苏州机匠以不堪苛捐压迫,“聚众滋事”,“殴官毁局”;广西灵川县知县陈国华以“浮收激变”;四川以水旱迭乘,“饥民屯聚,与‘土匪’出掠”,“借饥为名,纠众劫杀”;江苏松江娄县南乡饥民百余,愤平粜不均,殴击乡董,并及天主教堂。
各地秘密会党也乘机起事,如哥老会刘芝草(刘吉六)于广东石城起事,后由唐玉合率师潜赴灌阳,山东大刀会、四川余栋臣等的反对外国侵略的斗争也已展开。
此外,西北回民起义,波及陕西、甘肃、新疆、青海、西康各省,西南藏族、彝民也有反抗斗争;台湾人民的反割台斗争更予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
上述情况,正如康有为《公车上书》所说:“民日穷匮,乞丐遍地,群盗满山,即无外衅,精华已竭,将有他变,伏莽遍于山泽,教民遍于腹省,各地会党,发作待时,加以贿赂昏行,暴行于上,胥吏官差,蹙乱于下,乱机遍伏,即无强敌之逼,揭竿斩木,已可忧危。”
旧制度风雨飘摇
中国早在两千年前就由地主阶级建立了统一国家,在牢固的封建经济基础上形成完整、严密的封建政治体制,即封建官僚机构、专制主义的中央集权。在这种体制中,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各地方分设官职以掌兵、刑、钱、谷等事,并依靠地主绅士作为全部封建统治的基础。这就是地主阶级建立的国家机器。皇权专制制度到了明清时期,已经发展到尽头。这是因为明清时期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后期:一方面,掌握国家政权的地主阶级已经没落,其因循保守、愚昧腐朽的特性,发展到了极端;另一方面,农民和其他社会力量要求改造社会,他们反封建的斗争日益尖锐。为维护其经济基础及上层建筑,这个封建国家便日益加强其专制和镇压的职能。
明、清两朝高度集中的皇权专制表现在皇帝“乾纲独断”、专制独裁、权威无限,彻底扫除了封建社会中宰相制度的残余。明清以前的国家体制设有宰相,宰相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在皇帝允许的范围内可以劝谏、限制以至批评皇帝的某些作为。明清时期,为保证皇权的高度集中而取消了宰相,虽有内阁处理政务,但在内阁之上还设有一个皇帝的御用机构。这个机构在清朝顺治时为议政王大臣会议,康熙时为南书房,雍正时为军机处。尤其是乾隆二年复设军机处之后,该机构草拟诏书,下达圣谕,“军国大计,罔不总揽。”如升革文武官员,审理重大案件,制定大曲礼节,查考兵马钱粮等等。它本身没有独立性,绝对听命于皇帝,实际上只是皇帝的私人秘书处。军机处权力的增强是皇权集中的表现。这时“内阁宰辅,劬存而已”,形同虚设,并不起什么作用。
官僚机构是清朝极端皇权专制统治的组成部分。清王朝为了集权于皇帝,在政权机构上最突出的措施就是使机构繁杂。清朝中央行政机构设立六部。六部之中,吏部列在首位。名义上,吏部负责官吏的任免,但实际上任命大官的权力出自皇帝,吏部只是办理文官任免的手续而已。礼部掌管国家的典礼、学校、科举,但在礼部之外,又设主管礼乐、宾宴、赞导的光禄寺、太常寺、鸿胪寺等。刑部管理全国刑法案件,但管理刑法的还有都察院、大理寺。在掌管论撰文史的翰林院之外,又设职权相似的詹事府。行政机构重重叠叠,职责不清,使一件事分派几个机关办理,互相牵制。为集权于皇帝,清朝在官员的职责安排上最主要的措施就是使一人兼数职,一职任数人,形成人无专职,事无专责的局面。大小官员谁也不能独立办一件事,任何一件事也无法责成专人负责。中央六部长官的职权受很大的限制,他们无权向地方官直接发布命令,只能奏请皇帝颁发诏谕。尚书和侍郎间如有争执,均可单独上奏,听候皇帝决断。地方上,总督和巡抚的职权也是互相制约的。总督是二省或三省的军政长官。巡抚虽管一省的政务,但一般例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且多兼兵部侍郎衔,也成为地方的军政大员,可以直接上奏皇帝,并不受总督的节制。通过上述措施,皇帝掌握官僚机器的运转,他的意志就是法律,一切人,包括各级官吏,都匍匐在他的权威之下。
叠床架屋的各级官僚机构和充塞满朝的冗官冗员必然造成因循守旧、腐败昏庸的作风,这是官僚政治的显著特点。“大臣任意因循,小臣效尤玩滞”,互相推诿,内外观望,加上律例繁琐,动则获咎,于是形成往复呈咨,无人负责的局面。贪污、纳贿是官僚政治的产物。各级官吏贪赃枉法,贿赂公行。更有甚者,莫过于使这种纳贿形成制度。清初顺治时,已有士人“纳粟入监”,但不能得官。康熙时,为平“三藩”叛乱,开捐纳以补充军费,三年内捐纳的知县达500多人。后来逐渐形成“捐纳”制度。外省文职可由监生捐至道员,武职可由武生捐至游击,各级官品均定有捐价。这是清朝腐败政治的一大表现。有人说:“捐途多而吏治益坏,吏治坏而世变益亟,世变亟而度支益蹙,度支蹙而捐途益多,是以乱召乱之道。”进入近代社会以后,卖官鬻爵的制度经久不衰。道光以后有大捐和常捐之分,由虚衔进而实官,由知县、知府进而佥道。这项制度一直延续到戊戌维新运动发生时仍然公行。
专制皇权的高度集中使皇权无处不在而言路堵塞。从中央到地方的大小政务皆决策于皇帝一人,能向皇帝上言的,一省之内只有总督、巡抚、将军、都统等数人,“京师百寮千万……而惟九卿、台谏上达”,造成“君与臣隔绝,官与民隔绝,大臣与小臣又相隔绝,如浮屠百级,级级难通,广厦千间,重重并隔”的局面。即使在统治集团内部,大小臣僚也不能充分发表意见,与皇帝商办政务。皇帝个人意志和情感受不到丝毫约束,动辄酿成全国的灾祸,社会一片黑暗。
清朝承袭明朝的制度,不同的是清朝是由满族贵族掌握政权。它为保持满族贵族的统治地位而采取了两大措施。其一是官职的复职制。中央军机大臣、大学士到各个部都是一职二员。如各部尚书二人,满汉各一,侍郎四人,满汉各二,甚至像军机章京(办理文书的人)这样的办事人员也是满汉对等;同时规定,同职的满族官员的官品、职权高于汉人。其二是八旗旗人世代为兵,由国家供给俸禄,并拥有固定的旗田。结果,旗人成为不事生产而由国家豢养的特权阶层。清朝前期八旗兵还能射箭习武、建立武功,到了后期,八旗子弟成为一批既不习武、又不生产的纨绔子弟,蜕变为附着在国家肌体上的寄生虫。由此看来,清王朝是君主专制的政权,而且具有民族压迫性质的政权,其统治更为野蛮、专制。
极度专权的封建君主制导致了官僚政治的腐败。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到近代的前夕,即清朝的嘉庆、道光年间,已经险象横生。政治上黑暗腐朽,整个官僚机器失灵,各级官吏昏庸无能,他们只知道做官的诀窍,即“但多磕头,少说话耳”,全不顾民生的艰难。整个统治阶级,从皇帝、大臣、各级官吏以至土豪劣绅都穷奢极欲、贪污成风。乾隆的权臣和)到嘉庆初年抄家时,其家产竟值8亿两银,相当于清政府10年的国库收入。嘉庆时,因贪污被斩的湖南藩司郑源王寿,在衙署安插有家属400多人之外,又养两个戏班“争奇斗巧,昼夜不息”。道光时的闽浙总督颜伯焘罢官回乡,随从夫役之多,简直如同一支军队,路过漳州时有人看到,10天之内,每天有六七百名杠夫抬着细软物件过境。道光时一个陕西的粮道官员,一年之内就搜刮到民脂民膏三四十万两银。当时,不仅大官僚家婢奴成群,就是州县地方官,也是“多置僮仆以逞豪华……一署之内,几至百人”。
极端专权君主制和官僚政治的上层建筑严重阻碍了社会的发展。权臣显贵不以贪污、纳贿为满,还大肆兼并土地,占田“有以万计者,有以千计者”,有“分列数县版图”者。“大抵豪家巨族,田连阡陌,盈千累万。”长沙县地主李象在1812年收租不过“六百余石”,后来做了官,便广置田产,1840年“即达万余石田。”激烈的土地兼并使大量农民贫困破产,沦为佃农。嘉庆时农民已是“其得以暖不号寒、丰不啼饥,而可以卒岁者,十室之中无二之焉”。社会经济面临崩溃的危机。
清朝满族贵族的封建政权为压迫汉族知识分子的反抗,极力推行文化专制政策。经过康熙、乾隆长达120多年的文字狱之后,人们的思想被禁锢,“只能奉行,不许言议。”清王朝又用编纂古籍、科举八股手段把知识分子束缚在考据帖括、经文理学的圈子里,学术思想界一片沉寂。
总之,在极端君主专制政权统治下的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到戊戌变法前夕,已经呈现出衰败的景象,社会危机四伏,动荡不安,“一切都烂透了,动摇了,眼看就要坍塌了,简直没有一线好转的希望。”
第二节 王朝中枢已失衡,帝后不和藏危机
慈禧太后这位女强人利用皇位交替的“皇权”空缺,牢牢控制住了王朝的中枢,建立起自己的洋务班底。
慈禧太后把最后的决定权带入了幕后,而光绪帝几乎是光着身子站在了前台。
这时戊戌维新的开场锣一响,大幕就要拉开了。这戏该怎么演?
“辛酉政变”成功,奕讠斤独揽朝政以后,便放手推行他的洋务运动。
李鸿章从一个怀才不遇的儒生,一个手中无兵无权的幕僚,最终挤进了清王朝统治集团的核心。
1869年奕讠斤对慈禧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报复,这就是著名的安德海事件。
慈禧索性撕破面皮,大闹一场。
光绪回头一看,见慈禧努嘴,暗示他应选排在首位的桂祥的女儿。
慈禧的洋务班底
古老中国的传统政治艺术就是“制衡。”稳坐晚清政坛头把交椅达数十年之久的慈禧太后便深得这门绝技,是位搞“平衡”的高手。戊戌变法前的洋务运动时期,这位女强人利用皇位交替的“皇权”空缺,牢牢控制住了王朝的中枢,建立起自己的洋务班底。虽然也有一些争权夺利和人事变动,但总的来说政局稳定,形成所谓“同治中兴”的虚假繁荣。但嗜权如命的西太后却不幸生而为女人,在这男权至上的中国,几乎是一个先天性的缺陷。在19世纪90年代开始的多事之秋,随着光绪的成人,西太后不得不从前台退到幕后,而甲午战败又给洋务主将李鸿章以致命打击。洋务时期的王朝中枢解体了,新的权力中心却没有建立起来。慈禧太后把最后的决定权带入了幕后,而光绪帝几乎是光着身子站在了前台。这时戊戌维新的开场锣一响,大幕就要拉开了。这戏该怎么演?
戊戌变法之前,清王朝推行洋务运动的领导班子,慈禧无疑是一个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