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走了,逃也似的上船,发誓再也不来宁德。
楚峰也上了船,片刻之后,来到了三都澳水寨。
水寨对面就是三都船厂,既然方便维修,又利于卫护,水寨营盘宽达数里,几乎包含了整个礁头山脚,自从上一次明军攻击烽火门水寨,楚水师失利,宁向东所部就移来了三都澳,与杜亥合做一处,赫赫有名的烽火门水寨,反倒荒废了。
此时寨内杀声震天,将士们正在练习攻夺敌船、登船上岸等项目,尤其少爷第一次亲临水寨,大伙显得格外卖力。水师人员素质原比陆军低一筹,但经过数次淘汰,去芜存菁,且连番训练、实战磨练,如今水师已不同往日。
“集合!”
士兵们风从响应,按序排班,很快集合完毕,三千水军,把海滩校场挤得满满当当,煞是整齐,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是新军。
宁向东猛一拍佩刀,发出锵声脆响。
众军士如闻号令,刀枪哗地杵地,齐齐跪拜:“叩见少爷!”
就连围栏隔壁船厂的工匠,闻声也都纷纷拜倒。
楚峰双手虚抬:“都起来吧。”眼前的士兵,人人壮硕精健,虎虎生威,唯独少了些杀气和锐意,的确,与海寇连战连败,士气难免低落,能保持庄整严谨就不错了。
“谢少爷!”将士们起身肃立,场内一丝多余杂音也没有,要有,也是耳边那呼呼海风。
众人崇拜且敬畏地望着这个男人。他,是宁德众军心目中的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争的残酷,似乎只有敌人单方面在遭受,追随他的脚步,建功立业也成了一件易如反掌的事。今天,大家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陆上无往不利的他,水战又会带给大家什么样的惊奇呢?
楚峰环视一番,冷峻道:“诸位都是职业军人,上阵动员那些废话,就不啰嗦了,宁向东,点五船战船和两艘鸟船,随我打海寇。”
“吼!”
众将士齐声呐喊,并下意识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只要显得个头高,才能让少爷看中自己而入选,然而,却不知员额已经内定了,宁向东、杜亥部从各出一半人,掌船的巧舵,放炮的老手,帆缭等人亦是些五大三粗,胳膊上能跑马的汉子,这趟少爷亲征,谁也不敢马虎,更不想丢水师的人。
水寨闸口,停着五艘福船,当中有艘一千料的巡洋座驾船,是楚庄迄今为止所拥有的船舶中,个头最大、最象样的,它原属于前烽火营明军的战船,是防卫闽东门户的主舰,也是惟一的一艘大船,楚军水师收缴后,留而不用,一直拿它当楚少爷的帅船保养着。
楚峰宣布成立水师以来,尚未好好检阅过自己的船只。
巡洋战座船,长30米,宽8米,典型的二号福船,舰首有一杆锈迹斑驳的中型红夷炮,两舷各配五百斤拂郎机12门,按照明制,这种吨位的拂郎机叫大将军,剩下的,就都是单兵武器了,诸如迅雷炮20门、碗口铳3门、喷筒60个,噜密铳10支,弩箭500支,火yao弩10张,火箭300支,火砖100块,刀枪若干。
配备中规中矩,但楚峰却不大满意,主要是炮火方面,明显带着太多肉搏性质,敌我海战,基本上少有接近对方100米范围的战斗,除非夺船,那些十来斤的迅雷炮、碗口铳,纯粹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架几门飞云霹雳炮呢。
几艘一同出征的战船也特别寒碜,除了两艘8丈长的海沧船凑合,其余的都是不足7丈长的快船、哨船、鸟船。
“大将军射程多少?”
“回少爷,仰小角,可射二里多,吊射则可达四里开外。”
楚峰无语,吊射没啥准头,不浪费弹药也罢。
“少爷弹药、物质早已齐备,是否出航?”宁向东拱手请命。
“且慢出航,先换装备。”
宁向东一楞:“少爷......”有什么要换的?这些可都是制式装备啊。
“留下火箭、火砖、噜密铳,其余一百斤以下的火炮通通拆掉......寨中还有没有大型拂郎机炮?”
“库里还有五门备用的二将军,别的都安各船上了。”这已经是水寨所有家底了,也是因为福宁州山多,野战不适合用重炮,李莫如才挑选千斤以上的安架于城头,其余的全拨给了水寨。
“拆换集中到这五条船上。”
“......遵令。”
在诸人眼里,楚峰的举动往往孤行己见,但却时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少爷有先见之明,所以,大家也习惯了言听计从,一声令下,将士们搬运火炮,上船拆装,不够就拆东冲岛炮台,或调集附近战船上的,并招来船厂赵沧瀛等船匠,加装炮车、炮座,钉钉打打,好一通繁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楚峰并不认为这是瞎搞。
足足捣鼓两个时辰,五艘船终于改造完毕。
千料战座船载重量是150吨,安千斤拂郎机都没问题,但千斤拂郎机那种稀罕货,别说福宁州没有,就算有,战座船甲板也承受不起,除非加厚,而主要还是船上空间不够,倘若出远洋,士兵们势必要抱着拂郎机睡觉。
一番改头换面,帅船有24门大将军、二将军炮,分持两面,几乎排满了主甲板和二层炮楼,再塞水手9人,士兵55人,弹药、食物、淡水及压舱石,最多也就这样了。
海沧船也有了12门二将军,快船八门三将军。
至于鸟船,船首只安置一门大将军炮,别的全部拆除,减轻重量,就是图它速度快,这种鸡肋做法,没人理解。
福宁州海域,有大小岛屿448个,兼之又是福建、浙江两地往来的要冲,最适合海寇生存。谁想为盗?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东南沿海渔民受官家压迫,或外来诱惑,才武装商船,当起了海寇。
时间已至傍晚,红霞满天,落日余辉下的海岛,披着层层炫丽光晕,一如幻境。
楚峰远眺美景,漫不经心问:“知道对方来历吗?”
“据来往宁德的海商说,好像是李魁奇。”
“李魁奇?”
“他是郑芝龙的盟友。”
“明白了。”一点一滴的信息,迅速在楚峰脑海中,形成一个完整的过程。
三月,福州府禁漳、泉人贩海,所有商贸暂停,俨然一副海禁架势,原因是郑芝龙,先有督帅俞咨皋战败,后有洪先春狼狈而逃,中左所卫兵开城门求不杀,在澎湖、厦门一带没人奈何得了他,那就只能禁海了。这无疑直接影响到郑芝龙的收入,所以,他也只好暂时转道,去往临近的广东、或浙江、琉球附近海域觅食。
现下的琉球,包括先岛诸岛、三山岛(日本称冲绳)、奄美诸岛及吐噶喇列岛(亦既是当今台湾到日本九州岛)。李魁奇的出现,恰恰证实郑芝龙一伙的行踪,而福宁州,自然属于李魁奇负责狩猎的范围。
一方枭雄郑芝龙,不知是否有幸一见......
“今天能不能碰上李魁奇?”
“这层少爷不用担心,我军每战必败,已经使贼人滋生骄气,只有悬起楚字旗,他们定会来驱逐。”说起来,宁向东都大感惭愧。
楚峰淡然笑笑:“吩咐下去,挂旗。”
.......
“头儿,东冲口方向,发现楚字战船!”桅顶望斗上的了哨大声喊。
李魁奇取出千里镜,果然,远处游弋着六、七艘战船,猎猎飘扬的楚旗,仿佛就是一种挑衅。“嗨?!输了五、六场,还这么不知死活!传令,迎上去,不给点颜色瞧瞧,他当咱们是吃素的!”
“起帆~”
“转舵~!”
海寇诸人大都抱着轻松心态,双方交手为数不少,最多的一次,楚庄出动大小船只十三艘,也不见得能奈何自己,反而次次打得他们铩羽而逃,现在对方才出动五艘大船,两艘小艇,真是太瞧不起海寇了!
.......
“少爷,来了。”
楚峰寻望,只见六艘扬着李字黑剑旗的武装商船,正往自家驶来。
“少爷,怎么办?”宁向东禁不住有些紧张,数次落败收场,让他心里没底儿,况且这次双方船数一般。
“还有四、五里远,慌什么。”楚峰淡然道:“你不是不会打仗,只是怕堕了水师名头,又怕丢船受罚,心有太多的顾忌,其实陆战死人,海战折船,是再正常不过的损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宁向东不觉惭赧:“咳,少爷教训得是。”
楚峰也不责难他:“敌船丈着轻灵罢了,没啥难对付的,传令,五艘船作一队,两条鸟船为附随,共同对付一艘敌船,务必做到以多船对寡船,以多铳对寡铳,总的一句来说,就是群殴。看旗号行事,谁也不许单独放炮!”
宁向东立即撒开口喉咙,一字不差,桅斗上的旗令急忙向各船送去信号。
“减速,以左舷迎敌。”
楚峰的直白,被宁向东自动换成了航船术语:“落半帆!左舷迎敌~。”
“落半帆......”
一片紧张而怱遽的气氛中,楚军五条船齐整地划了一个弧,以左舷面对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