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峰止住他们:“你们很有些小聪明,只不过以后别在背后议论我,有什么意见光明正大当面提,说到扣留人质,你觉得如今我是扣留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留下?”
用得着说吗,如今山寨人家堂堂正正活在太阳底下,远离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安堵乐业,三代人累积才能得到的福祉,今朝楚少爷一次赐予,是何等幸事,别说他们,附近州府的百姓,风闻楚庄施政惠民,廉明公正,都慕名逃来依附,扣押人质这个词,显然是侮辱和诽谤,要传扬开来,待会儿出门肯定会被乡民们乱锄砸死。
是是非非且先不提,少爷竟然连这种私话也一清二楚,不由得令孙四、何受信惊骇瞠目。敢情,少爷不单使人监护,而且在此行队伍中安插了钉子,难为自己还蒙在鼓里,当初没生什么非分之想倒好,否则一准是身离异首的下场。
念及至此,二人不禁一阵余悸,更多的是小把戏被拆穿后的羞愧。
孙、何二人膝盖一软,噗通跪下。
特别是孙四,恼火狠扇了自己一记嘴巴。少爷先有不杀之恩,后有妥善安置亲眷之情,再有不计前嫌任用之德,自己好歹也曾是众人信服的山寨首领,这么做人,实在有损自己光明磊落名头。前番不是心心念念,誓要挤进楚庄阵营的吗,现在岂不是自毁城墙?“小人嘴贱,妄自诽议少爷,实在该死。”
楚峰不置可否,淡然道:“还不是该死的地步,起来吧。孙四,我还能相信你吗?”
“可是小的曾经冒犯......”
“虽然有过不愉快,但我楚峰相人,从未用有色眼光去衡量,问得你这句话,你就回答便是,哪那么啰嗦!”
孙四登时大喜过望,重又跪下,手捂胸膛:“少爷无须多虑,小人虽出身草莽,但还懂得忠义二字的!”
楚峰仿佛早有所料,不紧不慢说:“从今天起,你和付良机同掌情报,他负责监督境内管吏,你负责收集境外军政消息,而且,不要单单局限于福建,要放眼天下,各地大事、要事,一应俱报,尤其留意阎鸣泰和王二两人......”
阎鸣泰、王二是谁?孙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算了,待会儿问问付良机就知道,且听下去。
“......同时,我要你成立一家武学院,从山寨中选录草莽英雄,平日事不多,只管苦练技艺,就象你说的,有时候,我需要人替我办些见不得光的事。”
孙四大声宣誓:“少爷放心,属下定竭力经办!”
自己曾经残伤过楚庄士兵,如果进入军方系统,很容易遭友军排斥,少爷这样子安排,无疑最恰当不过了。徒然,孙四脑中又泛起一个古怪念头:如果把付良机的职司比作都察院,那我岂不是锦衣卫?哈。
“何受信,你没经住考验......”
孙四扑通又跪,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只见他好不尴尬道:“少爷,念在我与他兄弟一场,请少爷开恩不杀。”才刚受重任,就为自己兄弟求情,好不难堪,感觉自己在挟细拿粗似的。
“我又没说要杀他,但我也不想时刻提防有人使坏。”楚峰面无表情对何受信说:“限你明天离开福宁州,好自为之吧。”
孙四拱拱手:“谢少爷承情。”
何受信低眉顺眼,没再多争辩。“谢少爷恩典。”叩罢,逃一般离去。
孙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暗叹兄弟两人,一个高升,一个被逐,境遇仅在一念之间,唉~。
“孟常......孟常!”
“啊,少爷,我,我......”孟常抽抽脸皮子,忽然一矮身,双手、膝盖落地,绕着屋子爬起来。
楚峰大是奇怪:“你吃错药了?”
其余人噗哧乐了,吃错药这个词,倒是新鲜得紧。而孟常侧头面向楚峰,脸臭臭的:“呃,小的曾发誓,若少爷能凭空变出银子来,我就搁这屋里爬一圈,那个......君子誓出而不悔......”
噗哧~
哈哈哈,楚峰难得畅怀。随之,满堂将、吏也哄堂大笑,直躁得孟常恨不能找个洞钻。
一切内务处理完毕,窗外的阳光,也已斜斜刺到了眼睛。
楚峰丢下毛笔,揉揉有点酸软的手腕,很是没脾气,往常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呼吸着新鲜空气,刚刚锻炼回来,然后再舒舒服服冲个热水澡,但现在,增加了一府之地,40万民众,时间成了个奢侈品。
胡柞倡看看天色,轻声道:“少爷,时辰快到了,是否出发?”
楚峰一拍脑门,是啊,今天是与熊文灿约见之期,差点忘了。
.......
东洛岛和西洛岛,一大一小,一个是主岛,一个是卫岛,处于罗源湾出口处,界临宁德域,出去便是汪洋大海,恰恰代表了官家、楚庄、郑氏的势力范围,三方选在这里会晤,对谁都公平。
相互不信任的状况下,按照约定,三方必须乘坐不带武器的敞棚渔船,以示诚意。熊文灿能发出这样的邀请,并亲自前来,足见他不是无胆之人,不过楚峰懒得去了解他,倒是对那郑芝龙比较感兴趣。
东冲口出去,便是东、西洛岛,楚峰第一个到达目的地,此时从福州府出发的熊文灿,恐怕还在半路上呢,至于郑芝龙,更不清楚人在何方。
“......高官不等于良吏,熊文灿有抱负的,但只限于仕途方面;努力执政,也只在于怎么往上爬;有见地,不过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心存城府罢了,熊文灿为人老道,深悉宦途奥妙,该贪的贪,该舍的舍,外举大义,内藏城府。”趁着闲暇,不管楚峰有没有兴趣,身为主簿,胡柞倡总要将自己所知的,细数交待。
“大小不就是一官儿嘛,多讲讲郑芝龙。”话说楚峰知道郑芝龙,那是因为他声名赫赫,很难让人无视他的存在,也就仅此而已,对于其他的,一概不晓得。
“郑芝龙,原名一官,字飞黄,南安石井巡司人。且说他十岁那年,因顽皮丢石子,误中太守叶善继额面,结果被擒治,所幸叶善继见其姿表不凡,颇为赏识,便释放了事,随之家道中落,浪荡颠沛之际,又偶识海商黄程,受遣依附于日本侨商李旦,娶倭妇,生一子郑成功,旅居日本几年后,郑芝龙与仲弟郑芝虎投靠海寇颜思齐,思齐死,贼众无所立,便割牲插剑为盟,相约谁拜剑,而剑能自动跃起者,谁就为主,轮到郑芝龙倒地一拜,嗨,你说奇不奇怪,那剑就蹦起来了,证明天命所归,因而众海盗公推他为魁,从此陆梁海上。”
“天启年时,朝议令招抚海匪以用,叶善继有恩于郑芝龙,去书招降,郑芝龙也欣然受抚,可是叶善继在戟门处,却要求郑芝龙及其党羽以泥巴涂抹脸面,自辱服罪,郑芝龙感念恩德,照做补还恩情,而后含怒率众哗去,复踞海岛,往来于闽、广之间,继续劫截商民。”
“如今再受抚,就是第二回啰,也亏郑芝龙恬得下脸,属下心想吧,郑芝龙祖上为泉州府吏,一心受抚,无非是想重立祖上衔牌......”
楚峰默然,后事证明,不管投明还是降清,郑芝龙确实一直都在找寻大靠山,试图保全福禄、光宗耀祖,身为海寇出身的他,更希望受到世人承认和肯定,可最终,还是死在自己的执念之下,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