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七百四十九。
之后，四千七百整五十。
长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掩住了如幽深潭水一般却澄澈无比的眸子。那眸太奇特，只需让人看上一眼便能深陷其中，然而拥有它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竟有这般连造物主都会妒忌一二的眸。
又或者，她从未有此心情去欣赏。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侧眼斜睨着看去，的确是美丽非常，却也只是换得一人轻笑。
喉咙一紧，突然干咳了几声，连带着胸膛也震上一二，床边的铃也荡了几下，不多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不像往常一般是护士推着推车进来，之后再从推车底下一层拿出一张折叠的、可放搁在床上的小桌子。
走进来的，是她的母亲。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几缕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在了迟芷云身上，因为早上刚刚起来的缘故，她的嘴唇有些偏苍白一色，还有些干，却丝毫不会影响迟芷云自身的恬淡，因为好久没有见到迟母的原因，她的心脏竟是在此刻加快了一些，但犹记得嘱咐，强压下了开心让自己平静些，也不至于那么失态，但笑却是抑制不住的。
迟母是低着头的，脸上还戴了一个口罩，身上罩着一件白衫，头上也戴了一个白帽子，手上也有手套诸类的东西。
迟芷云抬眸望了病房的门一眼，向上，在向上一点，最后眼神驻留在高悬的门牌上，蓦然，笑容加深。
ICU，即重症加强护理病房。通收治各种原因引起的心脏骤停——突发心梗、溺水、中毒等，还有意外创伤——车祸、灾难性事故，伴有失血性休克；重症感染——败血病、重症胰腺炎；人体多脏器功能衰竭。
可惜，她全都不是。
一，没有心脏等先天或后天病。
她的心脏现在还在左胸腔下第三根肋骨处跳动，并且从未有过心管堵塞等异常心脏毛病迹象。
二，没有发生过车祸与各种事故。
她四肢健全，除了偶时嗜睡之外再无其他。
三，没有败血病还有重症胰腺炎。
她从未接触过任何未经消毒的东西，也不可能与血液进行接触；她无论吃住都是统一消毒，关于败胃也是不可能的。
四，没有任何的脏器功能衰竭。
她虽胃口量小，但周身仪器环绕，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并且作息基本如常。
不得不多谈一声的可惜，她什么病都没有，就这么进了别人或许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ICU，并且在这一趟就是十三个年头。
却又…束缚了太多。
……
良久，她终于开口，“母亲。”
一言终是难尽，迟母大抵也是托了重金才方能进来，但时间却是有限的，左右也不过是那十几分钟。
迟母原先的一番话也因为迟芷云这脆生生的一句戛然而止，放在推车车炳上的手渐渐握紧，指尖泛白。
迟芷云像是没有看到迟母泛白的指尖与隐忍的苦楚，只是笑了笑，一笑百媚从生。却又捂摸了一下肚子。
“饿！”
当即一愣，这似乎是迟母意想之外的一句话，而这简约的一个字恰时地打破了此刻的沉寂。
这样的一句话，也让迟母惊诧地抬起了头，迟芷云毫无例外地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与那般欲言又止的表情，然而她却像是早已预知了这一切般，不厌其烦地笑着，却有些牵强，微珉且上扬的唇角却像是在苦笑。
迟母才察觉了自己情绪的外露，再度低下头去，嘴角也佯装了一抹笑，开始了手上的动作，可能是因为今日情绪的关系，加上她很少做这些东西，动作很是僵硬，关节好像都卡在了一起，嘴中却喃喃有词，像是在低声哄着孩子一般，“饿了？饿了好啊…”
“饿了，饿了好啊…”
“饿了，饿了好啊…”
越说动作越慢，迟母一边拿着粥和一些开胃菜一边看着迟芷云，小心翼翼，谨慎无比，像是对着一个稀世珍宝一般，好似下一秒便看不到了。
迟芷云打住了迟母给自己喂粥的动作，调着床背的高度，倒也省去了一些动作，但还是有些吃力，脸上扑扑地多了些不自然的红晕，淡淡看了一眼迟母手上依旧端着的粥，轻呵，“母亲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像是一语被道破了心中的秘密，手险些一个不稳将粥给洒了下去，迟母顺势放到了桌上，强颜欢笑了几声，“或许是昨天没睡好，你父亲最近可都还忙着些事，这段时间基本都是这样。”
“那母亲便去休息休息吧。”迟芷云似有领会地点了点头，催促着迟母。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你父亲处理的过来，至于休息…”迟母突然讪笑了几声，“你先将东西吃了可好？”
迟芷云听了话，很是顺从地将粥碰了起来，余光中却看见迟母似乎是想替她拿，但看她自个端起了又罢。
不语，迟芷云珉了珉有些满的粥汤，拿起勺子开始扒吃，没有动桌子上的开胃菜。
粥有些偏稠了，和水相比基本上就是只多了一些软粘的小颗粒，不到两分钟便见了底，哗啦的干净，用迟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向门那看了一眼，有些不经意，“好像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
迟母脸上堪堪维持的笑容瞬间崩塌，脸便那么直生生僵住了。
迟芷云的话看似有些不太经意，但一到了这个话茬，此刻气氛，下一句便是要直接叫人出去了。
“母亲身体要紧，不如早些回去吧。”迟芷云道，却依旧是笑着的。
“芷云……”再也掩饰不住了，迟芷云只感觉自己向前栽了一下，被迟母直接给抱在了怀中，却因为身上一些机器的线仍缠着肢体，恰好崩到了一种临界点才没有完全入了那温暖的怀抱。
迟芷云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就像是她以前拍她的后背那样。
……
“母亲，什么时候我才能想其他的孩子一般？”
迟母看着面前躺在病床上的小人，俯下身，绕过那些线将她半抱在怀中，轻拍了几下，“很快就可以了，只要我们把病给养好。”
扬起一抹微笑，“是吗？那我可要快些好起来，之后去上学，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后面…帮母亲和父亲一起管理公司！”
“女孩子家家是要嫁人的，要是以后就认定了这事，嫁不出去怎么办？”
“那我还是躺在床上继续病着把！”
“傻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