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后,方一杰浑身一阵清爽,他走到屋中的单座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一根“阿诗玛”点燃,一边抽一边等着身上的水珠晾干。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英子打来的。
“方一杰,你在哪呀?”
“我在家呢,刚洗了个澡,准备换身衣服去医院,蓝蓝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有我照顾呢,出不了差错,只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你说。”
“你能不能带点钱过来……蓝蓝这边的医药费不够了,我给垫的钱都用完了,现在医院叫我们再交点费用,我现在也不方便找蓝蓝要……”
方一杰自从和蓝蓝及英子认识以来,从未和她们谈过钱的事,始终避免涉及这方面的内容,但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蓝蓝因为帮他追查命案的事住进了医院,这让他十分愧疚,此时的忙不能不帮。
方一杰毫不犹豫地说道,“需要多少?”
“医生让我先交一万五。”
“行,我马上去取钱,你等我一会儿。”
方一杰麻利地穿好了衣裤,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存有他全部积蓄的银行卡,出门时还随身拿了个旅行背包。
他从银行取出了两万元钱放好,背着包来到了宣武医院。
他在医院的缴费窗口外见到了英子,同时也把钱交了出去,提着空包,方一杰又来到了蓝蓝所在的病房。
经过几天的休息,蓝蓝的气色好多了,脸上已经有了红色,因为不再哭泣,眼睛也不再黯淡无光。见到方一杰来了,她明显兴奋起来,说着就要坐起身,方一杰连忙叫他躺下,说完坐在床头继续陪她聊天。这时英子借口叫医生换药,走了出去。
方一杰问蓝蓝,“怎么样,好点了吧?”
“好多了,多亏了你和英子,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别说这话,怎么会呢?好好休息几天,再让医生检查一下,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嗯……”
说着蓝蓝又叫方一杰坐到她身边来,两人紧紧靠在了一起。
蓝蓝柔声问方一杰,“这几天你老往我这边跑,也够折腾的,千万别耽误你工作呀。”
“没事,我们报社最近挺闲的,大伙都没什么事。”
“是吗?你们报社不是一直都挺忙的吗?怎么最近清闲了?”
“大家现在都成了过江的泥菩萨,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都休息了。”
方一杰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说明报社的槽糕处境,只能用这样的语言去概括。
“泥菩萨过江?你们遇到什么自身难保的事了?”
“一言难尽呐,现在做新闻不是什么好行业,要么违心,要么违规。”
“什么意思?好像你们也挺难的。”
“难啊,但这种难主要是心理的落差和折磨,为什么我说要么违心,要么违规?事实就是这样啊,只不过你们这些报纸读者觉察不到,我们在这个环境当中才是深有体会,限制你的条条框框太多了,媒体单位只是喉舌和传声筒,而且还是自上而下的,你要想混生活,就得违心去做事,简单点说就是要听话,听谁的话?听上面的话!上面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能够吸收掉所有的不驯,所有的反对,所有的讽刺,所以你只有装傻,不断去实践郑板桥的一句话:‘难得糊涂’,要不然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那么惨吧?”
方一杰嘿嘿一笑,“当然,有很多人在这种环境中反倒是如鱼得水了,不过我始终看不起这些人。”
“那你怎么打算?”
“我们这种靠写文字混饭吃的人,只能写点别的东西了。我们不从事实业或者生产制造,只是靠写一些华而不实的文章或是新闻稿挣钱糊口,说到底还是虚的东西,而且更可怕的是,即使我们写了点华而不实的文章,到第二天发布出来的时候,你会发现早就面目全非、支离破碎了,尽管上面还署有你的大名,但你早就认不出来了,就好像那是另外一个人写的。”
“怪不得你们这些文人时常愁眉不展的,就跟谁欠了你们钱老是不还似的。”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和难受——如果你没有经历过,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感受到的。”
“或许我感受过类似的,只不过来源不一样而已。”
“算了,不说这些了!”方一杰舒展开紧缩的双眉,问道,“说说看,等你出院了,你想去哪儿玩?”
“玩啊?我现在还没想好,可能暂时不去玩,先赶紧找份工作,把医药费挣出来……对了,我现在住院的钱是不是你们已经替我交上了?”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你就好好休息,争取早点出院。”
“好,我听你的。”蓝蓝低头靠在了方一杰的肩上,转念一想,问到,“对了,我的情况医生怎么说,英子呢?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我去看看,顺便也问问医生。”
“好,快点回来。”
“嗯,躺着吧,乖乖的。”
蓝蓝安静地躺下了,看着方一杰走出了病房。
方一杰走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向护士台走去,这里只有一名值班的女护士,他并没有发现英子。
“护士你好,刚才那位姑娘呢?”
“你说2013病人的家属吧?她好像在医生办公室。”说着用手一指,“在那边。”
方一杰走到她指的办公室门外,看见英子正在里面同一位中年男医生说话,医生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椅上思考什么问题,英子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方一杰轻轻敲了一下房门,同时看见了房间内洒满了傍晚的晚霞。
英子和医生同时望了过来。
医生问,“你是?”
英子连忙介绍说:“他也是陈心蓝的朋友。”说着示意方一杰进门,“这是张大夫,蓝蓝的主治医师。”
“张大夫,你好,请问陈心蓝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这位戴着眼睛的中年大夫看了看方一杰,又同英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缓缓地告诉他:“你先别着急,她现在也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根据她现在的情况,还需要一次手术。”
“还需要一次手术?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我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
这时,英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方一杰,蓝蓝的情况确实好多了,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照顾她,我比你清楚。张大夫说需要再做一次手术,也是为了她以后的身体考虑,你也不用太操心了,毕竟这也是为她好,不希望她留下什么后遗症什么的,具体情况还是等她手术之后再说吧。”
说完,英子告辞了大夫,拉着方一杰的手臂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张大夫,谢谢您啊,就按照您的计划,后天手术……”
在走廊里,方一杰不解地问,“蓝蓝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要一次手术?”
“你别问了,手术之后蓝蓝就可以出院了,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只是……”
“行啦,我们带蓝蓝出去吃饭吧……我都饿了,更别说她了。”
“那好吧。”
心头留有疑问的方一杰回到了蓝蓝的病房。
晚餐还是在那家南方餐厅里吃的,蓝蓝食欲不错,吃了满满一小碗米饭,一盘骨头汤她喝了近一半,只是她因为绷带还没拆,而且里面还穿着病号服,两只胳膊夹菜时有些不带劲,方一杰不停为她夹菜,他和英子陪着她另吃了一些清淡的菜肴,之后,三人又返回了医院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