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老祖宗带着宝儿游逛后园,几个妇人跟随左右。媚儿本想寻个由头离开,却被韩氏留了下来,这会,两人远远落在后边。
“不知二娘唤我下来,究竟为何?”媚儿惴着颗心,暗自思忖起来。跟韩氏并肩而行,旁侧的花花草草,无暇理会,“媚儿,远儿是不是身体不好?”沉默许久,心事重重的韩氏开口问道,“二娘,少爷身体一向安好。”媚儿回道。
“旁侧没有他人,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说,是不是远儿不能生?”昨日老祖宗训斥周慧,韩氏也在场,心头系着疙瘩,方才老祖宗问起媚儿,韩氏忽的咯噔了下,背后如生芒刺,坐立不安。
若非按捺心神,早就问了起来,直隐忍到现在。见媚儿未听明白,韩氏直截了当道。
“少爷,他……。”媚儿咬咬牙,随即红着脸如实说。
原来程致远有早泄的毛病,未提枪上阵,便已缴械投降。媚儿说的隐晦,韩氏倒也听了个明白。“有没看过大夫?”“少爷一直忌讳这单事,小姐一说,立马大发雷霆,为此还闹了几次。”
“有一次,少爷醉酒归来,打骂一通侍婢,随即寻小姐圆房,恰逢小姐月事来临,诸多不便,奈何少爷酩酊大醉,不听解劝,强行欢好,小姐打那次落了病根,身体常有不适。”韩氏静静聆听,媚儿索性一股脑,将周慧所遭委屈尽数道尽。
“委屈慧儿了。”韩氏叹了口气,程致远的秉性,作母亲的,她自是了解几分。少年时候,风liu成性,留宿青楼莺莺燕燕,纵欲过度,大抵是那时惹下的病。“等远儿回来,我必定好好说他,请大夫一事,我会安排好,你去服侍慧儿吧。”
“奴婢告退。”媚儿行了一礼,转身,一小厮匆匆由庭院跑过来,“常喜,什么事这么急?”韩氏出声拦住,那常喜是国公府传唤消息的,听到声音,慌忙止住脚步,脸上堆起笑“启禀夫人,二少爷今夜就回来了,老爷嘱了小的,禀报各位太太,晚上一起吃顿喜宴,顺与给二少爷接风洗尘。”
“嗯,晓得了,你自去忙吧。”韩氏说道,常喜一刺溜,再次小跑离去。“媚儿,傍晚,叫慧儿过来吃饭,我那不成器的孩儿回来了。”媚儿连声应是。
西厢府。
慕洋这一批新招的家丁一直好奇,为何迟迟未见西厢主人,国公爷家的二公子,程致远。邱无风不知从哪探的消息,率先得知,二少出差下了扬州,而又是他最早得知,二少爷于今日回来。
致远归来,不消他说,今儿个,西厢府上下的忙碌充分说明一切。西厢主人,下属工部河道转运司、附属渭水节度使,程致远,奉了官命,出了趟远差,现今凯旋归来,举府为其接风,贺其归迎。
慕洋几人的活,由此多了起来,洗盥、贴红贴、挂灯笼,诸多琐细之事,诸如十步立一节青竹,按照媚儿解说:竹成节长,十步树一节,寓有步步高升的意思。西厢府面积之广,海量的翠竹够忙碌半天。这般张灯结彩,比慕洋熟知的春节还热闹几分。
傍晚,国公府。
几位妇人拥着老祖宗落座,靠近的是程清、韩氏还有程清另外两位夫人,孙子辈的,左侧为程致高夫妇,程欣、程泰,右侧坐着周慧,还特地空出程致远座位。一张矩形长桌,济济一堂坐满,老祖宗煞是满意。
“远儿快到了吧?”老祖宗问道,尚未开饭,几人落座席位,各自说些闲话,听老祖宗问话,立时止了声音。“娘,内丘到此需六个时辰,估摸还要侯一会。咱们先行开饭吧。”程清回道,“不急,再等等,难得一家子一块吃顿饭。”老祖宗轻声道。
须臾,院外,马蹄哒哒声起,旁侧伺候的管事大富,出去一趟,不一会折身返回,附到程清边上说了几句。闭眼假寐的老祖宗睁开眼帘,“远儿怎么没回来?”
程清道“远儿今夜不回来了。”“为何?”老祖宗疑声道。“扬州方面的事情还需奏禀朝廷,回来的急促,有许多事要远儿承办,今夜他要在转运司候着。”方才来人是致远的同僚,大富将其传回的话如实告知程清。
“难得他这般上进,也罢,不理他了,开饭开饭。”老祖宗一脸笑吟吟,程清抚掌,顺着老祖宗的话道“孺子可教,远儿正在逐步成长啊。”心头却起另一番遐思,远儿真在办公?又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小儿子程泰,程泰捧着空碗,低头堪堪避过程清眼神。
周慧听老祖宗跟程清夸奖,脸上带笑,欣然接受同辈对夫君的溢美之词,内心则暗笑不已——程致远若能上进,只怕母猪也能上树了。
一顿饭,其乐融融,离席时,韩氏挽手周慧,宽慰了几句,说致远有些地方做不好,让周慧多担待,夫妻间须得和睦,又说,若在致远处受气,大可告知与她,韩氏为其做主。周慧受宠若惊,只连连点头,内心狐疑不已。
周慧回了西厢,猜想程致远未归,心头便觉有气。
“媚儿,寻个人到转运司,探探少爷究竟做什么。”“是。”媚儿应道。周慧心头来气,跨门而入,瞧见慕洋跟邱无风抬了火盆架子放于门旁,“都去歇了,不用忙了。”周慧大手一拂,遣走几人。
是夜。
媚儿形色匆匆的跑到周慧房里,顾不上敲门,咯吱一声,推门而入。“怎么了?”周慧并未睡下,虽近子夜,睡意全无。晚上莫名的心神难宁。“二少爷不在转运司。”媚儿拍了拍胸脯,喘口气道。
“哼,我就知道。”周慧面上挂起冷笑,侧了侧身,横塌而卧,媚儿定定神,沉声道“二少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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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儿遣了西厢的家丁小白,往渭水转运司跑了一趟。快马一个多时辰,才到致远办公的地。戌时刚过,渭水转运司黑寂寂,空无一人,寻了门房细细一探,下扬州的那些大人,早就各自回家了,未尝见到程致远。
小白探得结果,马不停蹄赶回,行至半路,碰到二少爷贴身侍从吴哥,吴哥跑的急,点头招呼,同往西厢赶,寻着媚儿。媚儿阻了二人的慌张,吴哥将事情来龙去脉一说,媚儿唤二人在外候着,这才赶来告知周慧。
周慧听完半虚半实的经过,压下心头紊乱,反没了方才听到出事时的紧张,取而代之,双眼几欲喷火的怒气。
“媚儿,去唤两个口风严实,机灵点的人,我们去接少爷回来。”周慧面色铁青,起了身,换了套便装。媚儿皱眉,现在时刻大半的人都睡下,西厢家丁本就稀少,媚儿有意压下事态,不显闹腾,这么一喊,功亏一篑。
慕洋在后院,练练拳脚,此刻歇停下来,冲洗完身子,正准备去睡,同一屋的几个差不多都睡下了。他不是特立独行的人,只是常年累月养成的晚睡、早起习惯,省出时间练功。“慕洋。”远远的瞥见慕洋,媚儿心头一喜。
听到媚儿叫唤,左右一瞧,周慧同在旁侧,“夫人。”慕洋行了一礼,“会骑马么?”周慧问道,“会。”慕洋点头,“我们走。”周慧吩咐,紧步出了后院,慕洋一怔,媚儿一把扯过他手臂,匆匆道,“快些。”
出了后院,小白从偏院弄来马车,一切完备,由小白驱车,周慧跟媚儿上了马车。吴哥正前带路,慕洋带着满腔疑惑,翻身上马,紧步跟在车旁,二主三仆就此出发,前往内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