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雄跟严关几人在外头吃吃喝喝,酒过三巡,相互间亲近许多,林雄酒量奇佳,属于大缸酒下肚面不改色的那种,邱无风没好酒量,好在懂的收敛,始终保持清醒。唯独乔无为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回去的路上,虎背熊腰的林雄走在最前头,林明在侧,严关扶着烂醉如泥的乔无为,歪歪扭扭的走。邱无风跟在后头,左右张望往来的路人。
入了西厢府,跟守门的两个家丁打了招呼,径直回了分配的房间。六个爷们分配一间,好在房间还算宽敞,倒没显拥挤。房间的烛火是燃着的,远远看到一人影在晃动,众人以为点卯的管事到了,遂加快脚步进了门。
“洋哥,回来啦。”邱无风招呼,慕洋点点算是回应。房间铺位紧邻一处,几人铺位未定,慕洋将房间扫了一通,随即选了靠边的位置,收拾起下榻的床铺。
将铺上的灰尘清理,用布稍微擦洗一遍,收拾完毕,慕洋仰躺在床,静静望向窗外。邱无风寻了紧邻的位置也忙碌起来。林雄林明见状跟着拾掇自个的窝。
严关搀着乔无为侧身而过,也不知严关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歪栽,昏睡的乔无为向慕洋倒去。
慕洋双脚一伸,夹住乔无为腰间,受此冲力,乔无为沉睡中,酒劲上涌,嘴巴一张,作势呕吐。双脚一旋,乔无为立时转了方向,面朝暗自幸灾乐祸的严关。“呕……。”乔无为吐的稀里哗啦,严关来不及转身,吐出的秽物立时沾他一身。
“慕洋……。”严关气势汹汹喊道,“有事么?”慕洋淡然问道,微微闭上眼睛,丝毫不觉方才的事跟他有干系。“你……。”严关涨红脸,慕洋无视的态度让他瞬时怒火中烧。
乔无为挨的近,那声大喊震的乔无为头皮发麻,迷糊的睁开眼,稳了稳身子,“关哥,干嘛呢。”乔无为舔了舔嘴角残留的污物,含糊不清问道,严关看到这动作,当即跳起脚,一个巴掌甩手而出,“你奶奶个熊,赶紧给我洗去。”
乔无为莫名奇妙挨了一下,醉意醒了一半,看到一地狼藉跟严关身上的秽物,明白了大半,挠挠头,憨憨一笑,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发觉严光正对慕洋怒目而视,虽不知具体怎么回事,也没听严关的话去清洗,反挽起袖口在一旁帮腔,乔无为可容不得别人欺负他兄弟,哪怕是他兄弟挑事在先。
“慕洋,你推我兄弟,是何居心?”严关沉声道,乔无为听的此话,敢情是那躺着的人滋事。慕洋抬抬眼,坐直身子,单手一撑床,跃下床铺。严关离的近些,手心一握,下意识要动手,慕洋却是朝着窗户而去,关上窗。今夜的风着实有些凛冽。
“我不晓得哪里得罪了你,你可以直接找我滋事,但别利用你的兄弟。”慕洋折回时说道,打了个哈欠,毫不掩饰困意。严关冷笑一声,“慕洋,你也太当自己一回事了。”语毕,蓄力的一拳快如闪电击打而出,而乔无为一马当先冲当慕洋近前,扬腿,勾拳。
对于乔无为的攻击,慕洋堪堪避开,不予理会,而后提拳迎向来势汹汹的严关。
“住手!”一声爆喝平地惊雷在房内响起,两人拳头未撞到一处,戛然而止。
林雄庞大的身子矗立正中,两人拳头双双落入其巴掌。林雄左手受猛力冲击,掌心如油灼烧,左臂立时麻了半边,那是严关蓄力的一击,而右手,并无特别的感觉。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闹什么闹。”林雄黑着脸训斥,“我们出来给人做活的,谋个生计都不容易,鸡毛蒜皮的事有啥好计较,辛辛苦苦进来,就想让人撵走么?”国公府规矩多,惩罚分明,当中对家丁闹事惩处尤为严厉,直接撵走,严重些毫不客气交由官府查办。
“雄哥,是他挑事在先……。”严关那一拳被林雄接下,心头震惊,那臂力果真不是盖的。“严关,别闹了。”林雄沉声道。刚才一幕,林雄瞧的明白,分明是严关利用兄弟挑事,林雄对这种人深恶痛绝,严关一直唤他雄哥,是以对其存了几分关照之意,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傻子。
被林雄这么一喝,严关收起闹腾的架势,重重哼了一声。慕洋冲林雄点点头,躺回床上,闭眼休憩。慕洋那一副凡事置身度外的超然模样,让林雄不由多扫他一眼,抬了抬右手,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他的拳头就这般软绵绵?”
==
许多人挤破脑袋往官家地谋差,除了体面外,待遇好,事儿不多。而慕洋这一批新招的人,却没走好运,每日丝毫不见有偷闲的功夫,总有这样那样的活儿做。
慕洋几人住在西厢后院,见的最经常便是那管事郭锐,对于西厢的主人,二少爷程致远,都不曾见过一回。邱无风时常神神叨叨,咒骂郭锐,好似郭锐挡了他的升迁之道。
翌日,邱无风在庭院挥舞扫把,慕洋则在一旁修剪花圃,不一时,郭锐脚步匆匆的从前堂赶来,“邱无风。”老远,便扯开嗓门喊道,邱无风扫把一歪,被这破锣嗓门险吓一跳,“郭管事,有什么吩咐啊。”屁颠屁颠小跑到郭锐面前,呵呵笑问。
“去,搬花瓶。”郭锐说完转身,邱无风扬起拳头作势捶打,郭锐似有感应回过头,邱无风反应奇快,立刻将手腾到脑后,扫把歪靠一旁,嘿嘿傻笑。“叫上慕洋。”郭锐斜眼说道,“是,是。”邱无风忙哈腰。
邱无风冲慕洋招招手,二人并肩朝正堂行去。“又搬花瓶。”邱无风不满的嘀咕,就在前天,西厢进了一批足有一人多高的花瓶,重达七十来斤,几人都是使力气的好手,可搬的是花瓶却另当别论。
六人二人一组,从门前往里抬,听的管事刘昊的说,那花瓶一个就值好几两银子,搬的格外小心翼翼。而中间却发生了个小插曲,想起那惊魂一幕,邱无风仍心惊胆颤。
那会,碍于搬了两趟,手有些发麻,抬第三个花瓶时,手忽的一抖索,整个花瓶倾斜而下,慕洋使力将其悬腾到半空,邱无风赶忙扑上去抱住。若慕洋动作不快些,花瓶砸了,一辈子就栽里头去了……
邱无风不免心有余悸,瞧瞧若无其事的慕洋,才感觉宽下心来。
二人到了正堂,厅堂中站着一为丫环,“这不是小怡姐姐么。”邱无风眼神好,认出眼前人,正是当日考核他们的小怡。“放肆,小怡姑娘,下面的人不懂规矩。”郭锐厉声训斥道,转而陪起小心说道,表情转变之快领人咋舌。
小怡是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国公府里伺候少爷小姐的,在普通丫鬟、家丁眼中,都是炙手可热的红人,是为他们争着讨好的对象。
若一个不小心得罪他们,在少爷小姐耳畔吹吹风,保不准你怎么死的,所以,郭锐对小怡才会如此恭敬。“抬上那花瓶。跟我走。”小怡指了指瓶身绘有百花争艳的花瓶道,先一步走在前头,不忘催促,“快些,别磨蹭了。”
慕洋跟邱无风扛起花瓶跟在后头,两人一左一右抬,倒也不怎么费力,出了正门,有些狐疑,要搬去哪里呢?“小怡姐姐,要搬到何处去?”邱无风加快脚步,慕洋也跟了上去,离小怡近了些。
邱无风在女人面前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方才喊了几次,小怡都不理会,而他却丝毫不觉窘迫,仍百折不挠的唤姐姐。
“嘻嘻,抬到花满楼。”小怡说道,方才还板着的脸,此刻忽的笑的极为灿烂。
“花,花满楼……。”邱无风的心不由沉下,那花满楼距离此地可还隔着一条街,天啊,这不是存心折腾人么,怎不去叫骡马来运?
小怡窥出邱无风心中所想,道“一般的马车可装不下如此高大的花瓶。”也是这个理,前日来的车,且不说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帆布,当就底下垫着的草料足有半人高,可见运花瓶也是极耗功夫的。
“小怡姐,那搬到那里做何用?”邱无风再问道,眼睛扫向小怡背影,从上到下,啧啧,身段娇小曼妙。小怡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模样极为可爱,这么回头一笑,让邱无风神清气爽,脚下的路也不觉长了。
“自然是送人咯。”小怡回道,“二小姐跟花满楼掌柜是知己,这花瓶小姐要赠与她的。”邱无风暗暗咋舌,随即又转为吃惊。二小姐跟花满楼的掌柜相识,难道真如传言那般,那掌柜是个女的?花满楼,身上没一两银子进不了门,令普通百姓望而却步的高档客栈,掌柜竟是个女的?
“那掌柜是女的?”邱无风问的格外小心,“废话,小姐知己当然是女的。”小怡没好气道。心下想着,小姐结交文人雅士,其中不乏才子,但称得上知己的,自是闺蜜一类,若哪天蹦出个男知己,那距离好事就不远了。
唐时颇为崇尚文风,才子佳人的美谈本就是为人乐道的金玉良缘,知己一词更广为流传。而知己多是男对女伴的称呼,若女对男亦称知己,十有八九则生了情愫。
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扛着大花瓶在街上,惹来不少路人观看,慕洋跟邱无风光顾手上东西,也没闲暇四处张望,只快步跟在小怡后方行走。
“到了。”听的前方小怡的话,两人俱是松了口气,抬眼,但见朱色牌匾上,书写着三个金光璀璨的大字——“花满楼”。小怡率先进了门,两人正要进门,小厮见到抬花瓶,立时唤了两个跑堂出来。
“你们扛的动么?”放下花瓶,邱无风单手靠在瓶身上,戏谑的说道。他本算好进去好好观摩一番,此刻要被接手而过,心里实属不甘。不过,看那跑堂二人,瘦瘦高高样,话里便带了些许情绪。
花满楼里的跑堂都是眼高于顶的角色,听他一说,两人互望一眼,使了使劲,抬起,咯噔一声,瓶身摇晃,一旁的慕洋及时扶住,这才没给摔个结实。
“小怡姐,我们先走了啊。”邱无风心里那个爽快,边幸灾乐祸冲门口喊道,作势离开。
方才阻着二人进门,唤跑堂来抬的小厮,见到摇摇欲坠的花瓶,心都悬到嗓子眼,狠狠瞪向两跑堂,躬身到二人身前,赔笑道“两位小哥留步,还请帮下忙,小弟谢过。”“搬不动就直说。”邱无风心骂对方狗眼看人低,若不阻他们,这会早就进到里面了,偏还搞得这么麻烦。
掀开蔓藤编制,垂下的挡帘,入眼,红的牡丹,白的芍药,紫色的罗兰,朵朵花儿交相辉映,一股股馨香扑面而来,两旁的走道左右对称,拐角处各设有一团花簇,上面摆了一只竹条裹着的鸟笼,两只画眉在笼里蹦跳,不时鸣叫。鸟语花香,一般人进来,很容易忘却入了客栈就餐,反倒像于郊外踏青。
慕洋、邱无风合力抬上三楼,按客栈管事的要求,将其摆好。正左右张望,小怡恰从阁间走了出来,“你们先行回去。”对二人吩咐道,“小怡姐,二小姐呢?”邱无风问道,三楼分设许多阁间,小怡方才打哪出来邱无风浑没注意,“没你们什么事了。”小怡也不回答,摆摆手遣二人离去。
出了花满楼,背后如有香风吹来,煞是惹人回味,邱无风鼻子狠嗅了几口,好比饱餐一顿,意犹未尽。
慕洋颇觉好笑,抬眼扫了眼花满楼顶端,瞬间石化。
朱红赤木搭建的横栏,围成轻巧的弧形,栏杆边上倚了个女子。但见女子着了一袭雪白连衣,青丝如瀑布倾泻,覆盖过肩,脸上蒙了一层轻纱,风起,青丝飞扬,衣袂飘飘,婉转空灵。
就这么惊鸿一瞥,慕洋呆若木鸡,女子的形象跟心底深藏的一个倩影,影影绰绰重叠起来。
“洋哥……。”邱无风扬了扬手里的拳头,慕洋定定神,定睛细看,眨眼功夫,人呢?“走吧。”重重叹了口气,大失所望。邱无风难得见到慕洋展露的丰富表情,不断的追问道“你刚才到底看啥呢?”慕洋不作答,邱无风欲刨根究底,慕洋冷起脸来不说话,只得无奈作罢,心里仍不断猜测慕洋瞧见什么。
并排走了会,邱无风瞧瞧日头,天色尚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能浪费了大好时辰,“洋哥,去找找乐子。”邱无风眼珠一提溜,忽的停下脚步,“上哪?”慕洋心事重重,随口问“只管跟我走就对了。”邱无风嘿嘿一笑,朝身侧的街道拐去。慕洋锁眉,紧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