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盛世基石:姚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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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秉公直言,姚崇得罪宠臣(3)

张易之、昌宗兄弟无法无天,平时强夺他人庄田、住宅、奴婢、臣妾不可胜数,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夺民妻。有一天,张易之之弟张昌期在长安万年县骑马缓步而行,忽然发现了一个年轻妇女,娇美俊丽,十分标致,不觉被她的婀娜风姿弄得神魂颠倒了。当时那年轻妇女正抱着一个小儿,与她的丈夫边走边谈笑着。张昌期骑马走近那位漂亮的妇女,用马鞭轻轻拨动她的头巾。不料那妇女一见张昌期一副流氓无赖的样子,便破口骂了起来。张昌期没有发火,只向其随从挥了一下手,示意把这一妇女弄回府中。于是奴才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她捆在马上,吆喝了几声,便一溜烟地跑走了。她的丈夫与小儿大声呼喊着救命,但谁敢上前阻拦?他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向朝堂的铜匦连投三四次状纸,希望朝廷能伸张大义,为他申冤雪仇,但却始终没有回音。张昌期不仅强占了他的妻子,后来还将他捆送万年县衙,随便给他加了什么罪名,把他处死了事。

长安四年(704年)八月,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尚方少监张昌仪三人因贪赃罪而被捕入狱,则天女皇命左右台共同审理。也许是张氏兄弟恃宠骄恣,冒犯了女皇,女皇要杀杀他们的威风,她还颁下一道敕令,说张易之、昌宗兄弟作威作福,也同加查办。

过了几天,经过审查,司刑正贾敬言上奏说,张昌宗强迫人卖给他土地,应罚铜二十斤,则天女皇同意了。御史大夫李承嘉、中丞桓彦范共同上奏,说张同休兄弟贪赃共四千缗,张昌宗应罢免官职,张昌宗在旁听了,急忙分辩说:

“臣对国家有功,所犯罪不至于罢官。”

则天女皇回头问宰相,昌宗有功吗?这时一向善于阿谀逢迎的宰相杨再思抢先说:

“昌宗往因合炼神丹,圣躬服之有效,此实莫大之功。”

则天女皇听了眉开眼笑,马上赦张昌宗无罪,并官复原职。左补阙戴令言极为讨厌杨再思的谄媚,作了一篇《两脚狐赋》,把杨再思比喻成两只脚的狐狸,以讽刺他的卑劣行径,其他朝士也对他嗤笑不已。杨再思又羞又恼,把戴令言贬为长社令,逐出朝堂。

尽管则天女皇庇护其男宠张昌宗,但过了几天,仍将张同休贬为岐山县丞,张昌期贬为博望县丞。

在张易之、昌宗兄弟飞扬跋扈,蠹乱朝政之时,也有几个像姚崇那样刚正不阿的大臣,他们不惧权势,敢于同张氏兄弟针锋相对,以维护朝章国典。韦安石就是这样一个正直的宰相。

韦安石是京兆万年县(今陕西西安)人,出身于名门望族。他考取了明经科入仕,三迁雍州司兵,文昌左相苏良嗣十分欣赏他的正直与才干,曾对他表示说,大才要大用,像你这样的人,何至于在州县徒劳。于是特向则天女皇推荐,后来迁任文昌右丞,不久又擢任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

时张易之兄弟虽恃宠弄权,但韦安石往往不顾情面,当面顶撞张易之兄弟,有时把他们弄得窘态万状,狼狈不堪。久视元年(700年)十二月,一天韦安石参加宫中的内宴。这时张易之领来了几个蜀地商人,其中一人叫宋霸子,与张易之关系尤为密切。在宴会开始前,在座与张易之等人玩赌博游戏。当宴会即将开始时,宋霸子等几名商人不但不自动走开,反而整理了一下衣冠,与张易之嬉笑着,准备入席就座。

在中国封建时代,一般都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有的商人家里虽盈财万贯,但是却富而不贵,社会地位较低,为士大夫所瞧不起。在这种情况下,宋霸子等商人是没有资格参与宰相宴会的,只是由于张易之兄弟的权势,他们才敢入席。其他侍臣没有说什么,只有韦安石来到女皇面前跪奏道:

“蜀商等贱类,不合预登此宴。”

说着,即示意左右把宋霸子等人给赶了出去。当时在座的大臣无不大惊失色,以为冒犯张易之兄弟,这岂不是捋虎须吗?

不料则天女皇认为宰相韦安石直言不讳,她没有发怒,反倒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张易之兄弟见女皇这种态度,都敢怒不敢言。时凤阁侍郎陆元方在座,宴会散后对人说:

“此真宰相,非吾等所及也。”

与张易之、昌宗兄弟势不两立,在其违法乱纪时敢于挺身而出,与其针锋相对进行斗争的还有宰相魏元忠。魏元忠铁面无私,遇事敢于面折廷争,因此在武则天推行酷吏政治时期,曾多次遭酷吏来俊臣、侯思止等人所陷害,数次入狱,三次被流放。有一次,则天女皇问他为什么常受诬陷,魏元忠回答说:“臣犹如山林中的一只鹿,酷吏之徒如同一个猎人,总想用我的肉做美羹,他们以杀臣作为高升的台阶,臣有何罪?”尽管魏元忠多次蒙受灾难,但他依然是那样耿直敢言。

魏元忠曾以左肃政大夫兼洛州长史,他秉公断案,号称治理威明。这时张昌仪任洛阳令,他依靠诸兄弟的权势,作威作福。张易之家奴也狗仗人势,凌辱百姓。魏元忠获悉后,不顾张氏威权,立即将这一家奴捕来,杖杀而死,因此“权豪惮服”。

长安三年(703年)十月,魏元忠以左肃政大夫,同凤阁鸾台三品。这时,雍州长史空缺,时张易之兄弟张昌期任岐州刺史,固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便,则天女皇把张昌期调到京城,欲任命他做雍州长史。在与众宰相议政时,则天女皇问谁可任雍州长史。其实她早已打定主意,只不过是想让宰相表决一下而已。魏元忠虽然也知道则天女皇的真实心意,但出于公心,还是坚持自己的正确意见说:

“今之朝臣无以易薛季昶。”

薛季昶曾任监察御史。时有嵩城尉吴泽,贪暴纵横,曾射杀驿使,州将不能制服,为患颇大。薛季昶按察其罪,杖杀而死,由是威慑州县。

因为则天女皇有意要任用张昌期,所以听了魏元忠的建议表示反对,并说:

“季昶久任京府,朕欲别除一官,昌期如何?”

其余宰相一听女皇提议任用张昌期,谁还能说不同意?于是纷纷表示赞同,称赞女皇知人善任。

则天女皇心中也很高兴,满以为宰相都通过了,正要下令拟定草制。不料魏元忠却站了出来,果断地说:

“昌期不堪!”

女皇听了不觉一怔,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问他是什么缘故。魏元忠陈述道:

“昌期少年,不闲吏事,向在岐州,户口逃亡且尽。雍州帝京,事任繁剧,不若季昶强干习事。”

则天女皇见魏元忠说得有理有据,众宰相也都佩服,只好改变自己的初衷。

过了几天,魏元忠又当面上奏则天女皇,说自己从高宗以来,多蒙受皇恩,现在又备位宰相,不能尽到忠贞死节,致使小人在皇帝身边,这是我的过错。

他所说的“小人”,显然是指张易之、昌宗兄弟,他们是女皇的心肝宝贝,不能一天离开他们。则天女皇听了,心中十分不快,张氏兄弟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这时,正巧则天女皇身体不适。张易之、昌宗兄弟恐怕女皇一旦晏驾后,他们会受到宰相魏元忠等人惩治,便先下手为强,诬陷魏元忠与太平公主的情夫司礼丞高戬等人私下议论,说皇帝年事已高,在位不会很久,不如扶立太子为久长之计,欲先将魏元忠等人置之死地。

皇位之事始终是武则天最为敏感的问题。尽管现在她已经年老体衰,怠于政事,但她依然坐在皇帝宝座上,迟迟不肯退位。她听了张昌宗的诬告大怒,也不进一步调查,弄清事情的真相,立刻将魏元忠与高戬逮捕下狱。魏元忠无辜下狱,自然心中不服,则天女皇决定让他在朝廷上与张昌宗当面对质。

则天女皇要张昌宗与魏元忠当面对质,这倒将了张昌宗一军。因为这本是诬陷之词,他哪里有什么证据?在朝廷上当着女皇与文武大臣的面怎敢与魏元忠对质?他有点儿害怕,乱了方寸。在慌乱之中,他又急中生智,便私下找到凤阁舍人张说。张说也曾在奉宸府供过职,和自己关系较好,因此张昌宗求他出庭作伪证,并答应事成后保荐他做高官。

第二天,则天女皇将太子及诸宰相召到朝堂,让魏元忠与张昌宗来这里当面对质。由于此事纯属是张昌宗为了陷害魏元忠而凭空捏造的,对证了半天,也毫无结果。在张昌宗黔驴技穷之时,便声称凤阁舍人张说也听魏元忠说过此话,请召问张说。于是则天女皇马上宣张说上殿。

在双方处于僵持的局势下,第三者的出证往往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张说按张昌宗说的那样出庭作诬证,显然将会决定魏元忠的生死存亡。在张说进殿前,为官耿介的御史中丞宋璟劝勉他说:

“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若事有不测,璟当叩阁力争,与子同死。努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举也!”

朝臣们纷纷鼓励张说,要他坚守正义。殿中侍御史张廷珪说:

“朝闻道,夕死可矣!”

左史刘知几也说:

“无污青史,为子孙累!”

宋璟、刘知几等朝臣热忱而诚恳,张说听了同僚的鼓励,也深受感动。

凤阁舍人张说泰然自若地走进殿堂,则天女皇问他,他一时没有回答。这时魏元忠怕他出诬证,便对张说说:

“张说欲与昌宗罗织魏元忠邪?”

张说听了,不满意地斥责他,说魏元忠身为宰相,为什么却仿效市侩小人说话?张昌宗听了很高兴,以为他会帮助自己出诬证,便迫不及待地敦促他快说。不料张说却没有帮他出诬证,而是站在公正立场上,慷慨激昂、实事求是地说明了事情的真相。他说:

“陛下视之,在陛下前,犹逼臣如是,况在外乎!臣今对广朝,不敢不以实对。臣实不闻元忠有是言,但昌宗逼臣使诬证之耳!”

朝堂上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有的宰相在下边窃窃耳语。张昌宗见张说揭了他的老底,十分狼狈,他恼羞成怒,立刻采用以攻为守的策略,反咬一口说:

“张说与魏元忠同反!”

宰臣们吓了一跳。刚才还要张说出庭作证,现在又怎么与魏元忠同反了呢?则天女皇一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给弄糊涂了,他追问张说“同反”的罪证。张昌宗回答说:

“张)说尝魏元忠为伊、周,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非欲反而何?”

张昌宗话音刚落,殿堂上立刻爆发了一阵笑声,则天女皇也笑了。张昌宗倒被这哄堂大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昌宗不学无术,对历史更是一窍不通。原来伊尹是商朝初期顾命大臣。商汤王死后,其子太甲即王位。但太甲不务正业,违背了商汤政策,朝政开始紊乱,为了维护商朝大政,于是伊尹以顾命大臣的名义,放逐了太甲。三年之后,太甲悔过自新,又被伊尹迎接回来,恢复其王位。周公是周朝初期大臣,周武王之弟。武王驾崩后,年幼的成王即位,周公摄政。这时,商纣王之子武庚叛乱,周公再次东征,平定叛乱。在政局稳定之后,成王长大,周公又返政于成王。张昌宗不知伊尹、周公都是历史上的贤辅良弼,反而把张说称魏元忠为伊尹、周公作为谋反的证词,把在场的人无不弄得啼笑皆非。

张说听了张昌宗所谓与魏元忠“同反”的证据也忍不住笑了。他没想到张昌宗如此愚昧无知,为了说明事情的真相,于是便侃侃讲述了事情的原委,他说:张昌宗兄弟真是小人,只听说伊尹、周公之名,却哪里知道伊尹、周公辅佐之道!以前魏元忠擢拜宰相,臣曾以郎官的身份前去祝贺。元忠对来贺的客人谦虚地说:‘无功受宠,不胜惭惧。’臣说:明公身居伊尹、周公之任,何惭之有?伊尹、周公都是辅弼忠臣,古今称颂。陛下用宰相,不使他们学伊尹、周公,当使他们学谁呢?又怎能说是臣与魏元忠同反呢?

皇太子、宰臣们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停了片刻,张说继续揭露张昌宗说:

“臣岂不知道,今日若附会昌宗,明天就可能做三品官;给魏元忠说几句公道话,就可能有灭族之祸。只是我害怕魏元忠冤魂,不敢为张昌宗作伪证。”

张说素以文采出众,他当着女皇与大臣的面,把张昌宗兄弟揭露得淋漓尽致,体无完肤,张昌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弄得他窘态万状,在朝廷上出尽了洋相。

尽管则天女皇对魏元忠的所谓谋反案查无实据,仍是罢免了他的宰相职务;张说坚持正义,没有阿附张昌宗兄弟,又当众揭了他们的短,使他在大臣面前出了丑,则天女皇也不高兴,硬说张说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加以治罪。下令让宰相与河内王武懿宗共同审理,但张说所说始终如一。

这时,主持正义的大臣纷纷上疏,为魏元忠、张说诉冤。正谏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则上疏,认为魏元忠一向以忠正著称,张说也无罪受罚,若令他抵罪,恐失天下之望。

众大臣的上疏,似使则天女皇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她虽然未将魏元忠等人置于死地,却也将魏元忠罢去相职,贬为高要县(今广东肇庆)尉,张说也被罢免了现任官职,含冤流放于岭南。

魏元忠虽被贬官,仍心系朝廷,魏元忠仍对二张恨得咬牙切齿。临行前,他告别女皇说:

“臣老矣,今向岭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时。”

魏元忠的意思是女皇宠信二张,二张恃宠弄权,必出变故,那时将会想到我魏元忠。但则天女皇一时尚不明白他的意思,问其缘故。这时张易之、昌宗兄弟正好在女皇身旁,魏元忠怒目而视,指着张氏兄弟说:

“此二小儿,终为乱阶!”

他的意思是说,张易之、昌宗兄弟必是乱政的祸首。

张易之、昌宗兄弟听了,立时走下殿阶拍着胸脯,大声喊叫,声称冤枉。则天女皇安慰他俩说:“元忠去矣!”张易之、昌宗兄弟回头一看,只见魏元忠已昂然而去,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魏元忠、张说遭张昌宗诬陷,无罪而贬,朝野上下无不为他们鸣冤叫屈,在他俩离开京城时,夏官侍郎崔贞慎、将军独孤袆之等八人远送到洛阳郊外,为他俩饯行,这又惹怒了张易之、昌宗兄弟。他们自己不出头露面,却冒充柴明的名义,上表诬告崔贞慎等八人与魏元忠“谋反”。则天女皇命监察御史马怀素审理此案,并告诉他说,此事属实,可大致审查一下,不必细查,赶快结案上奏,欲将这八人置于死地。

可是马怀素办案向来认真,一丝不苟。在他接案审查时,则天女皇派宦官三番五次前来催逼,说什么反状明白,何必费那么多工夫,以致多日不得结案。马怀素欲找告状人柴明问个究竟,则天女皇哪里知道谁是柴明,便搪塞他说:

“我亦不知柴明处,但据此状,何须柴明!”

马怀素见无证人,便奏说崔贞慎等八人无罪。这一下可把则天女皇给激怒了,她暴跳如雷地说:

“尔宽纵反者耶?”

马怀素并未屈服则天女皇的淫威,仍是镇静自如地为崔贞慎等八人辩解说:

“魏元忠以国相流放,贞慎等以亲故相送,诚则可责,若以为谋反,臣岂诬罔神明。只如彭越以反伏诛,栾布奏事尸下,汉朝不坐。况元忠罪非彭越,陛下岂加追送者罪邪?陛下当杀生之柄,欲加之罪,取决圣衷足矣。今付臣推勘,臣但守法耳。”

则天女皇听了,沉吟半天,又问他说:

“尔欲总不与罪邪?”

马怀素仍泰然自若地说:

“臣识见庸短,不见贞慎等罪。”

则天女皇见马怀素执法严明,不为威势所屈,也深受感动,而且也确实查不出崔贞慎等八人的罪状,也不好将他们治罪,便将他们全部无罪释放。

马怀素奉公守法,使崔贞慎免遭冤枉之罪。散朝以后,宰相朱敬则握住马怀素的手连声称赞说:“马子,马子,可爱,可爱!”

面对二张的淫威,朝中大臣个个自危,姚崇得罪了他们,自然也没有好果子吃,被赶出了权力中枢,调任灵武道大总管,后又改任安抚大使。

就在姚崇离京赴任时,武则天让他推荐宰相,姚崇便及时地推荐了张柬之。姚崇说:“张柬之沉厚有谋,能决大事,请能立即提拔重用。”长安四年(704年)十月,年逾80的张柬之被武则天任命为宰相。

姚崇和武则天都未想到的是,刚刚过去一年,姚崇就和这个自己推荐的宰相张柬之,结束了武则天的武周王朝,恢复了李唐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