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盛世基石:姚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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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再遭放逐,遥观宫廷内乱(2)

接着,占相者警告宰臣窦怀贞说:“公有刑厄。”窦怀贞吓的坐立不安,请求解除官爵,做安国寺奴,以避灾厄。窦怀贞一向是太平公主的死党,占相者说他将有刑厄,那么刑厄来自何方呢?不言而喻,当然要来自太子李隆基一方了。

太平公主对此也似有所察觉,她极力挑拨离间皇太子与睿宗的父子关系,唆使术士对睿宗说:“彗所以除旧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变,皇太子当为天子。”

当时的天象家认为,帝座星在太微垣之中,心有三星:中星为明堂,是天子之位;前星为太子,彗星流入太微,危及帝座星;心前星有变,象征着太子将有兵变,谋做天子。太平公主用这套神秘的说教仍是恶意中伤太子,以动摇太子地位。不料弄巧成拙,事与愿违,反倒促使睿宗下定传位的决心。他果断地说:“传德避灾,吾志决矣。”

睿宗一向支持太平公主,对她的奏请几乎是无所不从,但是他对皇太子也特别小心。他十分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复位,李氏宗嗣获安,完全是依赖李隆基的力量。他的大胆果毅足以令人畏惧。他在朝臣中已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形成了一派咄咄逼人的势力。因此,在太子李隆基与太平公主两派势力角逐的关键时刻,他最终采取了回避态度,决定传位于太子。

唐睿宗的禅位,对太平公主之党来说,无疑是丧失了强大的后盾。因此,太平公主及党羽竭力劝阻。但是,睿宗似乎是坚定不移,他说:“中宗之时,群奸用事,天变屡臻。朕时请中宗择贤子立之以应灾异,中宗不悦,朕忧恐数日不食。难道在那时能劝他,自己则不能吗?”睿宗的这番话似也表明,中宗不听劝告,贪恋大宝,不能立贤子以应异变,结果命归九泉,这是何等深刻的教训呵!所以当太子李隆基辞让时,他又说:“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灾,故以授汝,转祸为福,汝何疑邪!”睿宗不愿再重蹈中宗的覆辙,在他看来,只要能传位太子,就能转祸为福。可见,他在着意稳住皇太子,以免发生意外。就此而言,他比中宗要略高一筹了。

七月二十六日,睿宗颁下制书,正式宣布传位于太子李隆基。制书颁下以后,皇太子李隆基犹上表辞让。太平公主不甘心皇兄就这样轻易传位于太子,更不愿由此而失去权势,因此也极力劝谏睿宗虽然传位,仍要总理大政。于是睿宗便趁着太子谦让之机,顺水推舟,说:“汝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之邪?昔舜禅禹,犹亲巡狩,朕虽传位,岂忘家国!其军国大事,当兼省之。”

太平公主压根儿不同意皇兄传位,这是自不待言的事。大概睿宗也不甘心放弃全部权力,故当太平公主劝他即使传位以后仍要总理大政时,一拍即合,遂假借太子“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为口实,又援引舜虽禅位于禹,犹亲自去南方巡视而崩于苍梧的故事,提出了仍兼理军国大政的要求。对于这一点,皇太子当然不好谢绝。

先天元年(712年)八月三日,天空晴朗,秋风进爽,又是一个大好的金秋日子。这一天,在巍巍的皇宫内,正在举行隆重的传位仪式。时年28岁的皇太子李隆基身着衮冕,英姿勃勃,接受了册书,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迈步登上了皇帝宝座,成为彪炳于史册的大唐皇帝唐玄宗。

李隆基即位后,尊睿宗为太上皇。睿宗虽然传了位,做了太上皇,但仍然自称“朕”,命称作“诰”,每隔五日则在太极殿朝见百官,议决军国大政。玄宗则自称“予”,命称作“制”、“敕”,每日于武德殿朝见百官。当时约定:三品以上官的除授及重大的刑政由太上皇裁决,而其余诸事则由皇帝本人处理。

这种情况表明,朝廷似有两个班子:一是以太上皇为首,虽然不是天天上朝,但却主宰着军国大政;另一个是以唐玄宗为首,虽然天天上朝,却只能处理军国大政以外的庶事。这也就是说,唐玄宗虽然名义上即了皇帝位,但仍然受着太上皇的制约,还不能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唐天子。

睿宗已退为太上皇,但犹兼理军国大政,这对作为御妹的太平公主来说,仍然是有权可恃。玄宗虽贵为一朝天子,尚不能全面总理大政,但既然已做了皇帝,行动当然就有了更大的主动权。这一格局的形成,对于玄宗与太平公主之党的斗争不能不产生微妙的影响。

玄宗即位后,擢拜刘幽求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窦怀贞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仍兼任御史大夫;魏知古为侍中,崔湜检校中书令,并监修国史。这次宰相的任命显然是睿宗的旨意,因为三品以上除授权掌握在上皇手里。接着王琚也由中书舍人迁升为中书侍郎。中书侍郎为正四品官,玄宗有权任命。王琚曾竭力劝太子诛杀太平党羽,深受玄宗的倚重。

其时,身居宰相之位的有岑羲、窦怀贞、崔湜、魏知古、陆象先及再次提为宰相的刘幽求,计有六人。从这六人的政治倾向来看,岑羲、窦怀贞、崔湜三人是太平公主的党羽,对她是死心塌地;陆象先、魏知古政治上持重,略为倾向玄宗,而真正对玄宗忠诚无二的却只有刘幽求一人。宰相位总百揆,向来引人注目,在党派之争时期,位居宰相的人数往往被视为各派政治势力消长的寒暑表。这样的一个宰相班子不能不引起玄宗的高度警觉。

宰相刘幽求也敏锐地察觉了这种情况,他见宰相中多半是太平公主的党羽,遂与右羽林将军张暐密谋,欲以羽林兵诛之,让张暐密奏玄宗。玄宗早年兼任潞州别驾时,即结识了张暐,是他所信用的一个人。张暐密奏玄宗说;

宰相中有崔湜、岑羲,俱是太平公主进用,见作方计,其事不轻。殿下若不早谋,必成大患。一朝事出意外,太上皇何以得安?古人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唯请急杀此贼。刘幽求已共臣作定谋计讫,愿以身正此事,赴死如归。臣既职典禁兵,若奉殿下命,当即除翦。

张暐的密奏与玄宗不谋而合,他也深以为然。在行动之前,此事应该绝对保密,但由于张暐不够慎密,却将密谋泄漏给侍御史邓光宾,这使事态更加复杂了。

玄宗也为之不安,谋诛太平公主及宰相自然要遭杀身之祸。在这种情况下,玄宗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迷惑政敌,不得不采取丢车保帅的策略,立即列举刘幽求、张暐二人的罪状,上奏给睿宗,以取得主动权。因为此事属于国家大事,要由太上皇处分的。

睿宗下达诏令,很不宽容地把刘、张二人逮捕下狱,命法官审讯。经过审讯,法官上奏说:刘幽求等离间骨肉,当判死罪。为了保全他二人的生命,玄宗不得不移动御驾,亲自出面营救,他上奏睿宗,认为刘幽求对社稷有大功,不能处死刑。既然皇帝为他俩说了话,睿宗自然要予以慎重地考虑,结果从轻发落,将刘幽求流放于封州(治今广西梧州东),张暐流放于峰州(今云南南部)。

尽管刘幽求、张暐已流放于岭南荒僻之地,但是太平公主之党仍不肯就此罢休。崔湜以张说不依附太平公主,他虽罢相降为尚书左丞,又将他逐出京师,以尚书左丞的身份任东都留守。同时又密令广州都督周利贞,在刘幽求途经广州将他杀死。幸亏桂州都督王睃获悉了这一消息,又知刘幽求因国事而获罪,当他到了桂州时即逗留不放,将他保护起来。周利贞几次下牒索取,王睃始终不放行。周利贞无可奈何,遂将此事上报朝廷。崔湜一再向王睃施加压力,王睃都拒不从命。这样,刘幽求才未遭太平之党杀害。

张暐的泄密不仅导致了他本人与刘幽求被贬流放,也引起了太平公主之党的密切注意。这一事件的出现,似乎表明玄宗与太平公主之党已处于生死搏斗的前夜了。因此,太平公主之党也加快了阴谋活动的步伐。

先天二年(713年)正月,以吏部尚书萧至忠为中书令,他早已投靠了太平公主。六月,又以兵部尚书郭元振同中书门下三品。从他的政治倾向来看,是积极拥戴玄宗的。这时位居宰辅的有七人,多数是太平公主的死党。史称:“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与上(玄宗)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文武之臣,大半附之。”其实,真正成为太平死党的宰相只有崔湜、窦怀贞、岑羲、萧至忠等人。陆象先虽由太平公主举荐为相,但他并不依附太平公主,魏知古、郭元振则是支持玄宗的。尽管如此,太平之党在宰相中仍占优势。

太平公主觉得胸有成竹,似有决胜的把握,于是她要孤注一掷了。

她先与宰相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新兴王李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卿唐睃,以及她的亲幸僧人慧范等人密谋,要废掉玄宗,另立皇帝。之后,太平公主亲自出面,把诸宰相召集在一起,公然提出要废掉玄宗皇帝。不料她的行动却遭到深孚重望的陆象先的极力抵制。史书记载此事说:太平公主专擅朝政,宰相竞相依附于她,陆象先未曾拜谒她;她召集宰相说:宋王成器年长,不应废嫡立庶。陆象先反问说:皇帝之所以得立,为什么?太平公主说:因帝有一时之功,今已失德,安能不废?陆象先说:立之以功,废必以罪。今不见天子过失,岂能废掉?太平公主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便怒气冲冲地走了。陆象先理直气壮,唇枪舌剑,同太平公主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一时挫败了太平公主废立皇帝的阴谋,使她悻悻而归。

这一招破产之后,太平公主又要重演韦皇后故伎——进毒,象毒杀中宗那样杀死玄宗。她买通了宫人元氏,秘密在赤箭粉中置放毒药,然后上进给玄宗。赤箭是一种芝类的植物,以茎赤状如箭杆而得名,把其苗晒干研磨成粉末,长期服用能增加气力,益寿延年。但不知是何缘故,此计未有结果。

接着,太平公主又私下与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秘密商定,欲猝然发起一场宫廷政变,直接把玄宗赶下台去。

太平公主要废立皇帝一事,几乎闹得满城风雨了,支持玄宗的官僚无不为他捏一把汗。中书侍郎王琚再次提醒玄宗说,事已迫在眉睫,赶快动手。请求玄宗要先发制人,免生祸患。一向拥戴玄宗的左丞张说也风闻此事,从东都派人献上一把佩刀,意思是请玄宗快刀斩乱麻,再也不能犹豫不决了。

荆州长史崔日用来京师奏事,见气氛已如此紧张,就直言不讳地上奏玄宗说:“太平公主谋逆有期,陛下住在宫府,欲有讨捕,犹是子道臣道,须用谋用力。今既光临大宝,但须下一制,谁敢不从?忽奸宄得志,则祸乱不小。”

崔日用似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了,以为玄宗身为一国之主,只须下一道制书,太平公主之党就能束手就擒。殊不知太上皇犹兼理军国大政,如此之大的事如事前不征得太上皇的点头同意,只凭下一道制书,是很难成功的。而且在太上皇的支持下,太平公主势力强大一时,且根深蒂固,在宰臣中又占有优势,对她的能量不容忽视,一道制书也未必能解决问题。因此唐玄宗回答说:“诚如此,直恐惊动太上皇,卿宜更思之。”

崔日用这才恍然大悟,有太上皇从中作梗,下一道制书是难以奏效的。他思忖之后又建议说:“臣闻天子孝与庶人孝全别。庶人孝,谨身节用,承欢颜色;天子孝,安国家,定社稷。今若逆党窃发,即大业都弃,岂得成天子之孝乎!伏请先定北军,次收逆党,即不惊动太上皇。”崔日用的“先定北军,次收逆党”,以武力诛灭太平之党的建议正符合玄宗的心意,于是采纳了崔日用的建议。

太平公主之党也加紧了活动。经过一番密谋筹划,决定于七月四日发动宫廷政变,乘玄宗在武德殿朝见百官之机,由常元楷、李慈率左、右羽林军突入武德殿,而窦怀贞、萧至忠和岑羲等则在太极殿举兵响应,将玄宗及其支持者一网打尽。宰相魏知古获得了太平之党搞政变的内情,并立即如实地密奏给玄宗。

宰相魏知古的告奸,使得玄宗及时而准确地掌握了太平公主及其死党的动向,从而也就更加主动了。于是玄宗立即召集岐王李范(即隆范)、薛王李业(即隆业)、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郭元振、龙武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尚辇奉尉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入宫,秘密商定诛灭太平公主之党的计谋,他决定先发制人。

七月三日—一即太平公主之党阴谋作乱的前一天,玄宗命龙武将军王毛仲去闲厩取出街马及300名士兵,并亲自率太仆少卿李令问、尚辇奉尉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从武德殿出发,先至宫城北门,召来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当场处死,并枭其首于北门示众,使太平之党无法调动左、右羽林军;接着进入内客省,擒获了太平公主死党右散骑常侍贾赝福及中书舍人李猷,然后又进入朝堂,当场擒获了宰相岑羲、萧至忠,一概处以死刑。窦怀贞闻变后狼狈出走,逃入城内一深沟中。明知没有好结果,遂自缢而死。玄宗命戮其尸体,改其姓为毒。

王琚与岐王李范、薛王李业、姜皎、王毛仲等密切配合玄宗的军事行动,他们率铁骑至承天门时,战马嘶鸣,鼓噪震天。太上皇知道发生了政变,一时吓得面如土色,立即召郭元振升承天门楼,并宣诏,令侍御史任知古召募数百人前来侍卫。当时,承天门楼下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任知古一时无法入内。郭元振率兵侍卫,并登上承天门楼奏说:皇帝前奉诰诛杀窦怀贞等,陛下无忧。不一会,玄宗也到了楼上,禀报了诛杀窭怀贞等事。太上皇这才惊魂稍定,急忙下诰,把窦怀贞等人的罪状昭告天下。太平公主死党薛稷被赐死于万年县狱中。

玄宗再次发动的宫廷政变,打破了太平公主的黄粱美梦。她听说事变心惊肉跳,如同丧家之犬,仓皇逃进南山,潜入寺中。但僧尼神像也帮不了她的忙。三天之后,只得提心吊胆地返回家中。太平公主是玄宗的长辈,不便施刑,特于家中赐死,也没有横尸街头,大概是考虑到太上皇的面子,算是对她的“优待”。太平的子女及亲党被诛死的有数十人,并将其家财产籍没入宫。由于她作威作福多年,家财堆积如山,珍宝之多,与御府相比,也难分上下。厩牧羊马,田园利息,收了数年也没收完。她的亲信僧人慧范财物也值数十万缗,同时也籍没入官。

七月四日,太上皇睿宗不得不交出全部皇权,下诰说:“自今军国政刑,一皆取皇帝处分。朕方无为养志,以遂素心。”就在这一天,他怏怏离开处理军国政刑的太极殿,迁居到后面的百福殿。从此,他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专门养老自娱了。

太平公主的党羽、宰相崔湜被判为流刑。在事变前,玄宗曾想争取他反正。其弟崔涤劝他说:若皇上询问,不要隐瞒。但崔湜顽固不化,面见玄宗时仍是守口如瓶,不吐露实情,因此被流放于岭南。后来新兴王李晋临刑时说:“本谋此事,出自崔湜,今我就死而湜得生,何冤滥也!”正巧在审讯宫人元氏时,她也证实崔湜密谋进鸩,于是玄宗立即派使者追至荆州,将他赐死于驿中。

七月六日,玄宗喜气洋洋地登上了承天门楼,大赦天下。太平公主之党已扫地而尽,太上皇也被迫交出了全部皇权,退居百福殿养老送终了。这时他不再受任何人的掣肘,成为一个统御宇内的堂堂正正的真龙天子。他坐在承天门楼的御座上,忆昔抚今,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