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朝廷态度相反,以韩世忠为首的广大将领仍积极备战,坚决抗金。
绍兴八年(1138年)四月,枢密副使王庶到沿江及淮南等地巡视,安排边防事务。韩世忠与岳飞等提议说:敌人自从废除刘豫之后,在金占区的辽人与汉人都上下不安,日夜思变。前一时期归正而投我大宋的人很多,就是一个明证。敌人知道他们的防守力量不足,又签发一些汉人当兵,来充实边防。而他们所签发的人与过去“签军”的质量不能相比,多有老弱,而且人心的叛离,恐怕又超过过去。因此他们要求在今年举兵反攻,不要错失良机。王庶把这一建议报告了朝廷。而朝廷正“积极和谈”,对这一建议不置可否,没有答复。
六月,王庶从淮河前线回朝时,命令张宗颜带领所部七千人驻屯庐州,命中护军统制官巨师古带三千人屯驻太平州,又分出韩世忠部二支军队,分别驻在天长与泗州。把刘铕军迁到镇江,作为保卫江东地区的根本。这一布置实际还是以防御为主,缺乏进取精神。
韩世忠坚决反对卑躬屈膝的议和,绍兴八年(1138年)十月二十四日上书说:“金人派使者前来,有所谓‘诏谕’的名义,这是有关国家体面的大事。我很怕金贼发重兵压到边境上,胁逼陛下答应更加屈辱的礼数。今天应该慎重细致地考虑,不可以轻易许诺敌人的条件。谈不成,最终不过是举兵决战罢了。只要是军事形势最严重的地方,请让我去担当。”并要求到行在面君商议。但没有获得朝廷同意。
十一月初五,韩世忠又上书说:“恐怕金人诏谕之后,派遣的使者往来不绝,我方要不断地赠送礼物、供应膳食与给予各种赏赐。这使我消耗物力,财政发生困难,军供不足,造成实际的损失,这就是兵书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希望皇上告谕谈判大臣,在复杂曲折的议和中,贵在坚持荣辱的中线,保全国家的体面。”
十一月初八日,韩世忠再次上书说:我得到泗州的申报,金人“诏谕使”来到宋境,先派银牌郎君来,说要我方接伴官必须屈膝跪在台阶上迎接,州县官都要磕头拜金人诏书。否则,就不来讲和。我方接伴官拒绝金方的非分要求,没有接到金使,接伴官由当地州官迎回。金使出这样的题目,目的是使你难于服从。金贼敢于恣横,挑起事端,一定有重兵在后,作为威胁的资本。如果金使到了行在朝廷之上,一定会要陛下屈服,接待的礼节更重。万一低头应允了他们的条件,对外地来说,地方军政会解体;对朝内来说,恐怕会失去人心。如果金人还有什么勒索,我们又有什么可以应付呢!这事特别重大,伏望皇上以国家尊严为重,深加考虑,多作研究,贵在详细斟酌,以免后患无穷。
第二天,韩世忠第四次上书:我现在探得敌情:金的银牌郎君称,金使到了临安府,要陛下换衣服,拜接伪诏;对‘诏谕’使,要像宾客那样接见,如刘豫对待金使的礼节一样。并称:现在所来‘诏谕’使行的礼数都是在出发时由金廷制订的。我私下仔细考虑这件事,金使不久就要到行在朝廷,不知道陛下如何对付?想来已把这事交给大臣预先进行研究了,这不是臣下所应该知道的。
我听闻这件事之后,实在是早晚都不得安心。以我的愚见,万一陛下低头屈从,那就是金人以诏谕为名,暗中求得皇上投顺之实。如果金方果然有讲和的诚意,必定有相顺的礼节。各种言行,双方都要有大致的体面。现在金使所来的行径,都使我方难以听从,这完全可以看到敌人的奸谋在于挑起事端。我虽然听说金方声言要归还关陕各路,这恰恰显出金方的狡诈。而且如果实际交割这些地方,金方以河北、山东迁移到南方的流民回到本籍作为要挟,怎么遣发?这个消息一经透露出来,人心动摇,再难安定。现在虽然国力稍弱,但是兵民的士气、国家的财物,还可以应付。何况我各路大军已训练很久,看到国家受这样的屈辱,义愤填膺,只要给予少许激励,就不会缺乏斗志。如果我方去谈判的臣子稍有失当之处,举国的士大夫就成为陪臣,人心就要离散,士气就要低落,日后面对来敌,如何再鼓勇气?
如果陛下对金有投拜之礼,我方军民必定会思念家乡,自然散去。散去容易,聚集就难,到那时连后悔都来不及了。今天如果等它重兵逼胁,束手听命,以致受辱,还不如利用国家的人力财物,向将士严申必战的打算,来粉碎敌人的阴谋,以免带来后患。我是一个边远地区的庸才,受到国家的厚恩,没有办法补报。现在正是主辱臣死的时候,我愿意仿效死节,激励士卒,率先迎击敌人,来一决成败。
如果我不能胜利,势难立足,到那时,陛下委屈地听从金方条件,事情还不晚。我私下细思,金人是要陛下像刘豫那样对待他们。刘豫是金人所伪立,而陛下是神圣的子孙,‘应天顺人’而登上皇帝宝座,怎么可以相同?显而易见,金人故意作无礼之举,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礼节,来屈辱陛下。我希望您打消议和的念头。
但是高宗只想保持其半壁江山,情愿在金的卵翼下苟延残喘,偏安一时,于是亲自写了一个札子给韩世忠,叫他不要生事,还关照要韩保护金使的往回,不得有丝毫的疏漏。
十一月十一日,韩世忠再一次上书,书中说:金方愿意把陕西五路交还给我们,很可能是一种欺骗。即使真的还给我们,金方也会提出让河北、山东等路在南方的军民回籍归业,而原就归附我大宋与后来北方来投附的人很多,而且现在已散布各地,这一点陛下就很难依从了。金人花言巧语,尽说假话,用各种阴谋奸诈手段来捉弄哄骗我们,都是要使陛下先失天下人心,然后大举进攻。我日夜痛心疾首,只恐陛下轻易许诺,加速后患的到来。宋高宗得到这封信,还假惺惺对韩世忠表示宽和,写了一封鼓励性的回信。
十一月十二日,韩世忠第六次上书给宋高宗,信中说:金人与本朝结怨很深。金人武力强盛,窃我军情,暗中偷视,已超过了十年。他们朝夕谋划,目的是想吞并我国。现在金方遣使来讲和,还传闻说要归还关陕各路,这是惧怕我的兵威不得已而为之吗?我对这件事作了周密的考虑,只恐怕金人以交割关陕各路为名,先要山东、河北在南方的军民回去;或者先把投宋的女真、契丹、渤海、汉儿、签军等人取走;或者大造声势来动摇人心;或者以假意讲和、兵力威胁双管齐下,勒索无法满足其欲的财物,蛀蚀消耗我方国力,使陛下失去天下人心,然后大举侵犯。
现在国家避在东南一地,照目前的军事形势看,金贼还须提防我军。虽然很想吞并中国,但不敢轻易深入。因而设下这一阴谋,允许交还陕西,叫我派兵‘占据’,实际是想分散我方兵力,而后一举倾覆我国。何况陕西诸路,是出兵员与名马的地方,也是用武之地,岂肯真正交割与我,被我所用?显然是用蜜语假话,来诳骗我朝。我十分害怕陛下轻易许诺金使在礼节上的非分要求。如果您行卑躬屈膝之礼,意味着金使在暗中取胜。这一消息传到四方,会造成人心离散,士气低落,这件事关系到国家安危,实在不是一件小事。请允许我星夜赶赴行在,当面向皇上禀明,亲听您的训示,把事情的脉络曲折搞清楚。
高宗温和地写了一封回信,说:“我勉强地顺从人们的愿望,登上宝位。而在位十多年间,徽宗的灵柩未回,母后分离在远方,陵宫仍然隔绝,兄弟宗族不能聚会,兵民得不到休息。我早晚思念这件事,心中空虚,所以应该降低身份进行议和,达到我的目的。依靠您我同心,和议有可能成功,希望您能保护好来使,不要疏漏。”但不同意韩世忠到行在。
十一月十九日,韩世忠再发一信给皇帝:“臣拜读了你的书信,知道邻邦允许讲和。我考虑了一下,如果王伦、蓝公佐(宋方使者)所议的讲和、还地是真的,可使兵民休息,又没有什么外国来欺骗本朝的意思,虽然给王、蓝王爵,也是应该的。我希望圣上与太后分别命令参加谈判的臣子立下‘委实没有反复’的文状,公布于朝廷,作为今后的证据。像我过去多次写反对议和的信给皇上,已经冒犯了天威,日后如果证明我的话不实,也希望把我置之于法,作为狂妄者的炯戒。”
像这一类反对议和的书信,前后发了十几封。韩世忠的话深刻恳切、思虑周密,完全出于忠诚,而遭到投降派秦桧的厌恶。
这一次与往常一样,高宗也写了一封回信,其大概意思是说:您英勇盖世,独当一面,使国威大振。现在和议逐渐成功,全国的兵民,可以有望休息。探究为什么能达到这一局面,您的贡献居多。您要保护金人的来使,不要发生疏漏。您所要求的入朝面奏一事,等到有机会的时候,一定召见。现在众人有疑虑,思想比较复杂。边防大事,正倚重您的主持,因此一刻也不要离开军队。这封信反映了高宗偏安东南,只求暂时性的平稳生活,而忘却父兄之仇,缺乏收复河山的雄才大略。
韩世忠不便在言辞上直接反对高宗,而实际对高宗的观点不以为然,坚决反对这种屈辱的“和议”。然而高宗还是与金签订了“许归”宋河南地的和约。
绍兴九年(1139)正月,金使张通古带着赵构给他的送回二宫所需费用一千两黄金,与宋朝的报谢使韩肖胄一起渡江北上,回到金都去。
韩世忠得到这一消息后,在正月十三日,伏兵于洪泽镇(今江苏省洪泽县),袭击金使。
这些伏兵都改了装,假称“红巾军”(抗金农民军的一种),等张通古通过时突然杀出,劫持而去,用这一办法来破坏“议和”。哪知张通古、韩肖胄到扬州时,韩世忠的部将郝忭把这一绝密的信息,私下告诉了扬州的淮东转运副使胡纺,胡纺又告诉了韩肖胄,因此,张通古、韩肖胄就绕道淮西路到北方去了。
世忠经调查得知真相后,十分恼怒,追究郝扑泄密军情的罪行,并想借故杀他。郝忭抛弃家室,去投靠西边的岳飞军。到了鄂州,知州范漂把郝扑放了。世忠向朝廷告发范漂纵犯之罪,范漂被贬到汀州编管,但仍然拘留鄂州牢里,要等到拿获郝扦后,才送贬所。后来还是应韩世忠的要求,把范漂放了。
由于金人“同意”议和,归还侵占的河南的土地,宋朝的投降派欢天喜地。高宗命令官员祭告天地、宗庙与社稷,以为“大功”告成。皇帝为此特地开恩晋升各级官员,进行大赦。升韩世忠为少师,其他的头衔如扬武翊运功臣、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三镇节钺等照旧不变。韩世忠对这次所谓议和,持不同意见,认为和议根本靠不住,注意力仍放在积极备战上。
绍兴九年(1139)五月韩世忠曾要求暂时停止发给自己薪俸,并把薪俸的一半捐给国家作为军事费用,而高宗照例没有同意。
同年八月,金人内部发生倾轧,诛戮左丞相挞懒等大臣,国内纷扰,韩世忠向朝廷要求把淮阳的戍卒及屯田人召回,乘虚突袭金兵。高宗以“春秋》不伐丧”为由,没有同意韩世忠的合理建议,反而胡说韩世忠是不识大体的武夫,说现在我与金人正友好相通,如果幸灾乐祸地乘乱攻打金人,今后怎么能使敌国遵守信义呢?完全是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