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耿介孤忠:寇准
32957000000028

第28章 倦鸟归林

寇准心中的失落与寂寞,难以排遣。寇准被贬到地方后,天高皇帝远,远离了官场的明争暗斗,公务又不甚繁忙,闲来无事,心情大好,便整日寻欢作乐,饮酒赏花,真好比鸢飞戾天,倦鸟归林,自由自在,惬意之极。据说寇准非常喜欢跳柘枝舞。这是唐朝时就从西域石国传播而来的一种少数民族舞蹈,在中原大地很是流行。以乞寒舞、胡腾舞、柘枝舞、胡旋舞为代表的西域乐舞艺术为唐代举国崇尚该舞,并对中原舞蹈艺术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并一直流传到北宋一朝,长盛不衰,在民间依然充满了活力,非常受广大百姓的欢迎。寇准作为一介文人墨客,对这种来自异域的舞蹈文化当然非常喜爱和欣赏,并积极参与到柘枝舞的自娱自乐之中,以遣政治上的失意情怀。

在唐朝时,柘枝舞的舞头换高髻,额上细描雉形花钿,着黄蓝色卷草纹白袄,锦袖红裳,足穿高头青绚履,左手拈披帛,似要挥披帛而舞。唐代内地流行源出于安西的“柘枝舞”,初唐时的柘枝舞多为双人对舞,称“双柘枝”。唐人的诗篇中有很多描写“柘枝舞”的佳句。如“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鼓催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柘枝》初出鼓声招”;“大鼓当风舞《柘枝》”等等,充分证明“柘枝舞”是在鼓声伴奏下出场、起舞的,其舞蹈必然具有节奏鲜明、气氛热烈、风格健朗的特点。在张枯《观杨瑗柘枝》中有“缓遮檀口唱新词”之句,由此可知“柘枝舞”表演间有歌唱的段落。

“柘枝舞”传入中原以后,在广泛、长期的流传中已逐渐发展变化,从保持原有民族风格的单人《柘枝舞》,到由二人表演的“双柘枝”,甚至还有儿童舞蹈《屈柘枝》。可能由于表演风格不同,《屈柘枝》不属“健舞”类,而属“软舞”类。一般是宫里在传统节日来到时,表演的一种健舞,即傩舞,叫柘枝舞。跳傩舞的时候要带傩面具,非人非兽,十分狞厉威严,传说它们有种神秘的力量,以此乞求避邪除凶。唐代“柘枝舞”流行很广,除京都长安外,常州、杭州、洪州(南昌)、潭州(长沙)、四川等地均有人表演“柘枝舞”。

到了北宋,参加跳柘枝舞的人数,已经大大增加,少则24人,多则达到40人,已经发展成为群舞,舞蹈服装也与唐朝大有不同,宽袍广袖,色彩艳丽,鼓乐节奏明快柔美,舞台通常是巨型厅堂,或者用超级帐篷搭起来的围幕,跳起来场面宏大,气势非凡,声震云霄,那叫一个震撼!寇准吟咏着“姑苏太守青娥女,流落长沙柘枝舞”和“楚歌重垒怨丛兰”这样描写柘枝舞的诗句,欣赏着气势磅礴的西域乐舞,心中的阴霾当然无存,那种怡然自得的陶醉,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得到。

寇准对柘枝舞的喜爱,到了百看不厌的地步,时人送他一个绰号“柘枝颠”,可见寇准对这种乐舞痴迷到了何种地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寇准不单自己爱看柘枝舞,还经常邀请文朋诗友在家里举办这样的舞会,有时还亲自如痴如醉地跳起来,而且经常是通宵达旦,不知东方之既白,颇有日日笙歌,夜夜美酒的意思。

寇准还特别喜欢在晚上举办这样的娱乐活动。入夜之后,数百支红烛错落有致地点亮起来,仿佛银河闪烁,美不胜收。寇准的府邸经常是这样灯火通明,偌大的宅院里,就连马厩和厕所都用蜡烛照明,柘枝舞的鼓乐之声,在静夜中能传到数里之外。寇准“柘枝颠”的雅号,果然是名不虚传。这就是寇准外放居官时逍遥生活的真实写照。

失意郁闷中,他在陕州迎来送往,与友人酬酢吟咏。其中有个叫张咏的,是和寇准同年进士及第,二人关系一直交好。如今过了26年,寇准45岁,而张咏61岁了,当年两人都以才子自诩,说起来,两人都没有虚度人生,还是为朝廷做了很多贡献。张咏治理地方,也是功绩卓著,赫赫有名的。有一年,张咏奉旨到开封报到,期间路过陕州寇准辖地,就顺道拜访望寇准。二人分手之时,寇准送了张咏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陕州郊外,感叹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张咏是寇准的好友,出于对他的关爱,多次提醒寇准要行事低调,戒骄戒躁,不可太过张扬。张咏在成都居官时,听说寇准拜相,就感慨道:“寇公奇材,可惜学术不足尔。”张咏离京赴成都时,寇准大开筵席,为张咏践行,并亲自送好友至郊外。寇准笑问张咏:“乖崖(张咏的号),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张咏徐徐叮嘱道:“寇老西儿,《霍光传》不可不读啊。”张咏此话,实在大有深意。霍光是汉代名臣,忠心辅佐皇帝,为汉室的安定和中兴建立了重大功勋,但终因太重权势,以及家人过于跋扈而遭灭族。张咏反复提醒寇准看《霍光传》,是希望他从中吸取教训,以保全自己。遗憾的是,寇准会错了意。送别张咏后,寇准果然信手翻了翻《汉书》,当看到《霍光传》结尾处“不学无术”几字时,寇准哈哈大笑,以为张咏仅仅在讥讽自己不学无术而已,居然不曾体会到好友用心之良苦。

这一段故事是流传很广的,后来很多人拿这话来论证寇准的不学无术。张咏在其他地方也说,仕太早,用太速,不及学耳。是不是拿这话来论证寇准不学无术呢?这其实是天大的误会。张咏的意思是什么?

南宋有一个人是认真地读《霍光传》了,黄震以读书笔记闻名的。他解读这四个字,意思是霍光是不学无术的,没人想想这话对不对,当时社会萧条,汉武帝后的烂摊子是霍光收拾的,在他的振兴治理下,天下百姓手中有余粮了,四方的少数民族也来归顺朝拜了,霍光治邦有术,但也有性格上的弱点。如果论功业,霍光可以与诸葛亮比相媲美,但霍光太骄傲,不谦虚,仅此而已,“术”是人际与官场关系中的做人小技巧。黄震理解这种“术”的内涵,是权术而已。

张咏当时也理解寇准内心的失意寂寞。寇准直来直去的性格,也决定了他对自己政治失意的讳莫如深,即使对张咏也不会言说。不学无识,寇准说“此张公谓我矣”,而且是笑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