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和地抛洒在墓地前平整的草地上,暖风轻轻抚摸着人的脸,让人有种睡意朦胧的感觉。
封进竹和怀才微小心翼翼将那人移出墓室外,那人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阳光安静地照在那人略带沧桑的脸上,给阴郁的气氛增添了一丝悲凉。
“封大堡主。”怀才微跪在那人身旁,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进竹默默地站立旁边,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封前鹤,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怜悯。
“怀大人,他伤得很重,恐怕......”进竹轻声说道。
怀才微用衣袖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抹着两行鼻涕,抽泣道:“大堡主是为了保护我才伤成这样的......”
“游少闲,你去取点水来!”封进竹对蝙蝠怪说道。
蝙蝠怪没吱声,张开翅膀飞向山下。
“怀大人,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进竹又问道。
怀才微轻叹口气,慢慢说道:“那天夜里,‘部落双雄’带领几千人马联合白虎山虎尊一起围攻乌查山大营,大堡主封前鹤与二堡主封前虎带领大家殊死抵抗,最终,寡不敌众,又兼‘部落双雄’勇猛,虎尊厉害,封前虎受伤,封前鹤也渐渐败下阵来,便命封进清领着那二百‘进’字辈精英小将保护家眷撤离,怀某当夜闹肚子,蹲在茅厕,不明外面情况,只听得外面兵荒马乱,喊杀声冲天,待我提着裤子出茅厕,部落和虎族已经攻入大营,周围都不见封家的人。我慌慌张张就往外逃,迎面便碰上许多部落族民,那些人拿着长矛追我,我没命似的跑,幸亏封前鹤及时赶到,他杀散了那些追我的人,又替我抢了匹快马,四周黑漆漆的,我骑上快马不知往哪儿跑,只得胡乱拍马往前行,行了半里地,便被一个长发长脸的人一拳将我座下马打翻,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封前鹤又赶上来,与那个长发长脸的人打起来,之后,我便不敢再骑马,战战兢兢地往旁边草丛里钻,才侥幸留存一命。”
封进竹听完,也叹了口气道:“原来,封家乌查山大营就是被部落和虎尊联合攻下的!难怪上回听陆叔叔说,眼看都快要攻下封家堡了,却突然冒出个部落来!”
“是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部落预谋已久。”
“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是上次借粮惹下的祸根!”
“借粮?”
“对,封二堡主去借粮时,部落头人番拉泥就开始打探宝煦源虚实,当得知封家先与义军蓝巾,后与唐朝军队争战时,心里就有了想法。”
怀才微点头称许:“世事没有因,哪有果。进竹,你说的一点没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常有的事。”
“对了,你刚才说你见过陆梁?”怀才微又问道。
进竹答道:“在你没被虎帝抓上牵岸山洞前,我曾借机下山寻食物进了封家堡,差点救出陆叔叔,可恨唐军里有个道士道法甚是了得,要不是虎帝的影子及时赶到,恐怕我也囚困在了唐军牢笼内。”
“陆梁关在封家堡唐军牢内,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怀才微目眺远方,一双浓眉微皱,两缕青髯飘逸风中。
“为何如此说道?”进竹问道。
“素闻陆梁与朱温为死敌,二人虽同朝为官,却不是一个派系,各为其主,今番陆梁落入支持朱温的修成已手里,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哎!”封进竹一拍大腿,急道:“那日,我真该把陆叔叔救出来!”
“你不该一人去打草惊蛇,这样只会加剧陆梁的死期。”怀才微忧虑道。
“为何?”
“试想:你混入封家堡唐营内,还差点救出陆梁,修成已一定惊恐万分,要么加强戒备,要么立即处死。”
进竹听了,两眼茫然,沉吟道:“这么说,我还害了陆叔叔!”
“吉人自有天相,无端担心也无济于事!”怀才微安慰道。
“那里面还关着封前豹和十余名封家家丁。”
“如今,封家都全军覆没了,封进清他们进了茫茫白荡山,封前虎下落不明,谁还管得了他们?”
“可封前豹是封进清的亲生父亲!”进竹说道。
“亲生父亲又能怎样?凭他封进清的能力,他也救不了!”
“所以,封进清和储含秋便来牵岸山洞找秘笈,希望能壮大自己。”
怀才微听了,面露不屑道:“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谁能想到宝煦源会有如此大的变故。”
“或许,封家太自信,封前鹤太骄傲了,最终,才会落得一败涂地!”怀才微痛心疾首说道。
“我来了!”随着一声大叫,蝙蝠怪游少闲张着大翅膀从空中悠闲地飞过来。
渐渐近了,封进竹看到他脚爪上抓着一只大瓦罐,心想:他一定飞回宝煦源去了。游少闲轻轻着地,生怕打坏了大瓦罐。
“去哪儿了?去了这么久!”怀才微问道。
游少闲笑道:“没去哪,就在这大山附近转转,看到有棵树下放着一只大瓦罐,不远处有个农夫在田里劳作,我想:这瓦罐里一定装着水,一个俯冲下去抓起瓦罐就飞走!”
“进竹,打开看看,里面倒底是什么东西。”怀才微说道。
进竹轻轻打开瓦盖,看了一眼,道:“是稀饭。”
“稀饭?这恐怕是农夫的午饭。”怀才微说道。
“把稀饭当午饭,能填饱肚子吗?”
“这几年,天下不太平,朝廷腐败,烽烟四起,百姓有稀饭喝就不错了!”
“这么说来,我们当不取这罐稀汤。”封进竹说道。
怀才微看了一眼瓦罐,道:“我们也是穷途末路,就当赈济灾民吧!”
“不行!”进竹反对道,“农夫辛辛苦苦劳作一上午,肚子该有多饿?我们把人家的一口稀汤都偷来了,他心里该多难受!”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反正,你们要我去取水,我看到这个瓦罐就拿来了......”游少闲一脸无辜的样子。
“先不要讨论对错了,救人要紧,进竹你去找片树叶,给封大堡主喂点稀饭!”怀才微说道,接着,也打开瓦盖,瞅了一眼里面,道:“这哪里是稀饭,分明就是米汤。不过也好,米汤营养,说不定能救活封大堡主。”
进竹想到山下那个劳作的农夫,要是找不到这罐稀饭,肚子该有多饿,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怀大人,我们还是把瓦罐还给农夫!”进竹转身对怀才微说道。
“进竹,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我们现在也是在救人,农夫不见了瓦罐,一餐不吃饿不死的!”
“独角娃娃,就当是我们借了农夫一罐稀饭,日后还他就是,何必介怀!”游少闲也劝道。
这时,封进竹才找了片大树叶,与怀才微把米汤水往封前鹤嘴里倒,倒着倒着,封前鹤咳嗽了两声,又咽下几口米汤。
怀才微高兴道:“咽下了!咽下了!咽下了就好!”
进竹也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虽然封前鹤以前对他一直存在偏见,甚至,还有歧视。但是,进竹对他并没有恨,或许,出于一种怜悯,或许,出于一种释然。如今,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恨他做什么。
“你们要把我的‘宝藏’作什么?”伴随着突然的一声大喊,一个身影从高处跳下,挥着一把断刀直砍向怀、封、游三人。
游少闲大惊,顿时张开翅膀,腾空而起。
怀才微也吓傻了,抱着大瓦罐愣坐那儿,还是封进竹眼疾手快,一把拉起发愣的怀才微躲向一边,大瓦罐滚落在草地上,米汤洒了一地。
怀才微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抱起大瓦罐,哭喊道:“米汤,我的米汤。”
断刀又向怀才微袭来,封进竹看得真切,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削尖了脑袋,三步并做二步,呈俯冲式撞向持断刀的人。
“哎哟!”一声,持断刀的人被封进竹撞出几米远,断刀掉落在怀才微的身前,怀才微惊得紧紧抱着瓦罐。
进竹又一个箭步向前捡起那把断刀,紧紧握在手里。
那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进竹看清了此人便是墓室里的散发男子,在墓室外清楚可见其披着一肩散乱无章的长发,阔圆脸,两只眼睛大如鹅蛋,一对眉毛粗如黑漆,鼻梁深凹,鼻翼矮扁,嘴大唇厚下巴肥,身材中等,体格健壮,年纪看上去却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原来,趁怀才微、封进竹、游少闲三人在墓室外救治封前鹤,男子暗中用断刀割断了身上绑缚的藤索。
男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手摸着被封进竹撞疼的腰部,一手指着封进竹道:“你头上什么东西?”
进竹把帽子摘下,露出矗立头顶的独角道:“你自己看!”
散发男子惊道:“你是何方神圣?头上怎么长着角?”
“我是独角少年封进竹,你又是何人?”
“我叫盘迁,这松指山方圆百里皆是我的地盘,你们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还要与我争夺‘宝藏’。”散发男子愤怒道。
“你所说的‘宝藏’,可是他?”封进竹指着地上躺着的封前鹤道。
“没错!”盘迁点头道。
“哈哈......!”封进竹狂笑道。
“你笑什么?”
“你可知道他是谁?”
“管他是谁,我只要我的宝藏!”
“他是宝煦源封家堡的大堡主,名叫封前鹤。”进竹说道。
“宝煦源?封家堡?”盘迁低声沉吟道。
“他答应了给你什么宝藏?”进竹又问道。
“宝煦源莫非就是这百里地之外的世外桃源?”盘迁答非所问。
“没错!”
“哦,原来如此!想必三位也是从宝煦源来的?”
进竹点点头,怀才微还紧紧抱着那罐米汤,游少闲不知所踪。
“听闻宝煦源不但美丽富饶,气候宜人,而且人心皆向善,安居劳作,不好争斗,只喜结善缘,不思作恶果,乃是人间福地。”盘迁边说边两眼放光。
“你听何人所说?”
“这世外早有传闻:入得宝煦源,不枉此生走。”
“哈哈!”进竹笑道,“恐怕如今都要‘绕道走’!”
盘迁满脸疑惑地看着封进竹。
“自从一伙残败义军入了宝煦源,宝煦源从此不再太平......争战三、四年,早已一片生灵涂炭!”进竹说着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盘迁道:“我才打听到入宝煦源的路径,翻山越岭正打算去那儿看看,半路上遇到这个人。”
盘迁边说边指着封前鹤,“他伤得很厉害,嘴里喊着‘宝藏宝藏’,我一听‘宝藏’,便把他背把这个墓室里来,等他清醒了再告诉我宝藏在哪!”
“哈哈!他哪里有什么宝藏,即使有,也不在这儿。”怀才微放下瓦罐,跨步向前说道。
“在哪儿?”盘迁急问道。
“谁知道在哪儿?”怀才微答道。
盘迁听了,有点动怒:“你们是不是想独吞?”
“宝藏都没有,何来独吞?”进竹反问道。
“不,他有,他一定有!我救他的时候,他嘴里总在说‘宝藏宝藏’。”盘迁睁着余怒未消的血红双眼看着怀、封二人。
“即便有,也得先救活他,对吧?”怀才微陪笑道。
“我把他放在墓室里好好的,你们抬他出来做什么?”盘迁又有些愠怒。
“墓室里阴暗,又不通风,光线又不好,当然要把他抬出来了。”进竹答道。
“谁说的?”盘迁大吼道,“这里九十九座坟墓相通相连,通风又透气,冬暖夏凉,最重要的是经过我的改良设计,想要明就明,想要暗就暗。”
怀才微与封进竹二人面面相觑,不得言语。
“独角少年,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如,我们交个朋友,一笑解恩仇!我盘迁也不想独吞宝藏,待这个甚么堡主醒过来,得了宝藏大家平分,如何?”盘迁嘻笑道。
封进竹两眼看着怀才微,仿佛在说:你觉得怎么样?
怀才微微笑着点点头。
“好,既然盘迁兄弟如此抬举,封进竹不敢不从!”
随即,二人向前击掌大笑。
“这位是怀才微怀大人。”进竹又向盘迁介绍道。
盘迁对怀才微抱拳行了个礼,又问道:“那个人身,蝙蝠翅膀,老鹰爪的怪物呢?”
进竹会心一笑:“他会回来的!”
盘迁望了望天空,对封进竹道:“天就要下雨了,把堡主抬回墓室,免得淋雨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