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威服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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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实施新政,遭到棒喝

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的六月,卫绾被免去丞相一职,回家养老去了。窦太皇太后的侄儿窦婴又复出,担任丞相。田蚡被封为主管全国军队的太尉。

窦婴和田蚡也知道要加强儒家人物在朝廷官员中的比例,于是竭力向汉武帝推荐儒家人物。汉武帝对于舅舅田蚡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诗经》方面的专家申公的学生赵绾被拜为御史大夫。汉武帝的另外一个老师王臧,这时也经窦婴和田蚡的推荐,担任了郎中令一职,掌握了宫廷中的首要职务。

受儒学教育的汉武帝掌握了政权,儒家人物相继担任重要职务,整个汉帝国从中央到地方出现了尊儒的趋势。全国各地的儒家学者欣喜若狂,他们一开始就从中感受到自身地位上升的趋势,因而大受鼓舞,各地儒生都活跃起来。

正当儒生们热热闹闹地要实行一系列新政措施的时候,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窦太皇太后的一记棒喝,打得儒生们晕头转向。

原来太皇太后窦氏是信奉黄老之学的。她听说汉武帝重用儒生,心里面已经老大不高兴了。别的事情可以任凭汉武帝怎么去办,只要是冒犯黄老思想的,她可怎么也不能容忍。她这一出面,儒生们可要倒霉了。

窦太皇太后从立为皇后开始至今已经有四十一年之久了。她经历数代皇帝,在宫中地位高,权势大。她是汉初七十余年黄老无为而治政策的直接受益者,同时也是汉武帝时期黄老思想的首席代表。汉武帝要将尊儒制度化,意味着汉代七十多年来一直占统治地位的黄老思想要退出历史舞台,这是窦太皇太后决不希望看到的。

“文景之治”使得汉朝强盛起来,黄老无为的思想还有一定社会阶层的支持。一些健在的中兴老臣们,都是黄老思想的忠实信徒,他们不希望儒生夺去他们在朝廷中的地位。看到儒生因得势而兴奋异常时,他们感到分外的沮丧,只好踉踉跄跄跑到宫中,向他们的总代表窦太皇太后哭诉去了。

窦太皇太后本来就不满意汉武帝和那帮儒生推行他们的那一套东西,加上这些老臣和利益受到威胁的窦家骨肉的凄凄惨惨的哭诉,窦太皇太后就想给这帮狂妄的儒生们一点颜色看看。

窦太皇太后有这个能力给狂妄的儒生们一个教训。她做了二十三年皇后,十六年皇太后,两年太皇太后,到这一年,她已在宫中高位上坐了四十一个春秋。她在宫廷中的权势和影响可想而知。她的权力大到足能干预朝廷政事,甚至对于汉武帝的私事,她有时也要出面加以管束。

窦太皇太后还是在做文帝的皇后时,就曾命令宫中太子和王子们以及窦家的子弟都要读黄老之书。梁王刘武从小在她的督促和影响下,接受黄老思想的教育,在思想上与窦太皇太后一致,否则就不可能得到她的欢心。

窦婴当时是栗太子刘荣的老师,他是个好儒术的学者,他反对立梁王刘武为皇储,也是想阻止黄老学派的继续得势和为儒家在政治上出头铺上一块垫脚砖。

这一切不能不引起当时还是太后的窦氏的警惕,她召来儒家里《诗经》专家辕固生,准备加以责难。

辕固生生性狂傲,瞧不起黄老之学,完全是个酸儒形象。他当着窦氏的面鄙视地说:“老子的书写的尽是些宫婢的话。”对黄老之学根本不屑一顾。

窦太后一听辕固生竟胆敢在她面前污辱黄老之学,气得脸色铁青。她怒气冲冲地反唇相讥道:“你又是从那里得到刑徒们所看的儒家的书呢?”窦太后本来出身寒苦,性格温柔,但这一次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因而大发脾气,她决定惩罚这个狂妄的家伙。

为了给辕固生一个教训,窦太后罚他到御苑的兽圈里去打野猪,看他除了会耍嘴皮子吹牛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景帝知道辕固生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让他到兽圈里打野猪纯粹就是想要他的老命。但此时正值窦太后的气头上,景帝又想不出办法来改变母亲的决定。他在宫中转来转去,实在无计可施。最后只得命人拣一把最好的快刀交给辕固生,让他好自为之。

辕固生没想到窦太后竟用这个法子来治他,心里怕得要死。他看到景帝也没办法救他,只好哆哆嗦嗦拿过快刀,硬着头皮进入关着野猪的兽圈。

那野猪一看有人侵犯它的领地,就想用它的獠牙把这个不速之客撵出去。辕固生被野猪追得狼狈逃窜。眼见得野猪就要顶到他了。辕固生把心一横,向后狠挥一刀,正好扎中野猪心脏部位,杀死了这只野猪。窦太后见到这个情景也就无话可说了。

辕固生总算捡回一条老命,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在窦太后面前诋毁黄老学说了。

窦太后对于儒家很是瞧不上眼,她认为这些人文多质少,只有一些空洞的礼仪架子,但不干实事,她对于儒家的经典也是一律贬斥,认为都是些空洞的理论。她看到景帝朝中儒生势力有抬头的迹象,就想用自己的力量阻挠儒家的发展。

第一个碰上的倒霉鬼就是丞相卫绾。他作皇太子刘彻的老师时,窦太后就不太满意。但景帝认为卫绾正派持重,窦太后也不好插手这事。

卫绾当上丞相后,招来一批儒生,又把别的学派的贤良、文学都打发回家去了。尽管卫绾并没怎么为难黄老学派的人,但这已经叫窦太皇太后生气的了。她首先拿这个尊儒术退百家的实际推行者开刀。

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的六月,窦太皇太后以年纪太大为理由,让卫绾回家养老去了。

这是窦太皇太后直接罢免的一个丞相,所以就连正史中也没把这事写在《武帝纪》中,而只是在《卫绾传》中有这么一个罪名:“因为景帝生病时,卫绾没有认真检查刑事案件,滥杀了一些官吏,引起许多人的不满。”这样,作为丞相的卫绾就不应该再干下去了。很明显,这是窦太皇太后找的一个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儒家在这次冲突中损失了一员老将,窦太皇太后阻遏了儒家在董仲舒对策之后迅猛发展的势头。

但儒家控制了小皇帝刘彻,所以儒家的又一批替补人物登上历史舞台。窦婴、田蚡、赵绾和王臧等人都被封为公卿,相权、兵权和监察权仍然控制在儒家手里。

赵绾和王臧发起明堂的议论之后,汉武帝被鼓吹得兴致很高,他请这帮儒生及其支持者在长安城南立明堂以朝诸侯,并让他们起草巡狩、封禅、改历数和易服饰等方面的新政事宜。又用安车驷马将申公接到京城,作为这一揽子计划的总顾问。

儒生们的这个计划一开始就遭到了黄老一派人的抵制。他们依仗着窦太皇太后健在,对儒生的一系列活动进行了牵制。

儒生们劳而无功,心中自然生恼。他们仗着有汉武帝的支持,就想给黄老这派人一记棒喝。儒生实行了一系列新政措施,其矛头直接指向了仗势欺人的窦家。

窦婴是窦家的叛逆,他是个信儒术的人,因而不得窦太皇太后的欢心。他和田蚡、赵绾、王臧等人组成儒家集团,对诸窦发动了凌厉的攻势。他们主要实行两项措施,一是检举和贬谪行为不轨的皇亲国戚,二是使留住京城的王侯回封地去。其宗旨还是在于打击黄老势力,尤其是诸窦。

诸窦仗着窦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地位,恃宠怙势,为非作歹,因而遭到检举和贬谪的人很多。居住在长安的列侯们,有的是娶了皇室的公主才被封侯。他们的夫人是公主,而公主又过惯了京城里的豪华生活,她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到那偏远的封地里去。两条新政策惹翻了这些权贵们,他们一齐向窦太皇太后告状。

窦太皇太后看到自家人受了委屈,就把汉武帝召入宫中,对于他和儒生们的所作所为提出了警告。

斗争到第二年就激化了。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的冬天,御史大夫赵绾对于窦太皇太后的屡次阻挠感到很不耐烦,他向汉武帝上奏一本,建议以后政府决定大政方针,不要再向东宫报告。东宫是窦太皇太后居住的地方,赵绾建议汉武帝这样去做,无疑是想夺窦太皇太后的权。

窦太皇太后正愁没借口和儒家翻脸,她一听赵绾竟胆敢要夺她的权,气不打一处来。她大发雷霆地说:“这不是想做新垣平第二吗?”她决意借题发挥。

新垣平是汉文帝时期的一个方士,他靠骗术骗取汉文帝的信任。他叫人在一只玉杯上刻上“人主延寿”四个字,诡称是一个仙人送给汉文帝的。汉文帝想求长生,所以对这些鬼话竟一点也不怀疑。

新垣平靠骗术爬上了大夫的官位。他还请汉文帝做两件大事,一件是改换年号,一件是进行祭祀天地的封禅大礼。这两件事与汉武帝的这些儒生们的想法有一定相似之处,这样窦太皇太后就硬把赵绾和新垣平两人联系到一块了。

新垣平在汉文帝面前装神弄鬼,屡屡得逞,得意洋洋的时候,丞相张苍和廷尉张释之暗地里派人去监视新垣平的行动,还真的查出了那个在玉杯上刻字的工匠。

张苍和张释之让人上书,告发新垣平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实话,有凭有据的罪状不得不叫汉文帝相信。他仔细地想一想,才从迷梦中醒来,他后悔自己的糊涂,痛恨方士的可恶,他立刻革去新垣平的职位,把他交送廷尉张释之审问。

新垣平一见张释之的威严,早已吓得魂飞天外,一经审问他没法抵赖,只好把前后欺诈的经过和盘托出。张释之判他个大逆不道的重罪,新垣平被灭门三族。

窦太皇太后把赵绾等人比成新垣平,也就是说赵绾也是想用一些鬼话来欺骗汉武帝之意。她把汉武帝叫到东宫痛骂一顿。

窦太皇太后怒容满面对汉武帝说:“看看你用的什么人,赵绾和王臧是什么东西?他们只懂得挑拨离间,自己目无长辈还不够,还要诱惑你藐视孝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还要包庇他们吗?”

汉武帝连忙跪下说:“孙儿不敢。因为窦丞相和田太尉都说他们有才能,所以才用了他们。”

窦太皇太后打断他的话接着说:“窦婴、田蚡都不是东西。告诉你,你要是我的子孙,就应该把赵绾、王臧下监狱治罪,将窦婴、田蚡马上免职!”

窦太皇太后怕汉武帝包庇赵绾和王臧,马上又派人去调查和告发赵绾和王臧的贪污受贿等行为。窦太皇太后亲自将这些证据交到汉武帝手里。

汉武帝的母亲王太后一看形势不妙,马上把汉武帝叫到自己宫中,警告他说:“你的皇位是窦太皇太后点头才算坐上的,现在你的皇位并不巩固,窦太皇太后可以随时找个别的人代替你,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和她把矛盾闹大。”

汉武帝到底还年轻,祖母势力又大,他只好革去赵绾和王臧的官职,把他们下了监狱。他还想等到窦太皇太后火气下去之后,再把这两人放出来。

可是窦太皇太后抓住把柄不肯罢休,非要汉武帝将这两个宣传邪道的“新垣平”砍了不可。赵绾和王臧一看已无活路,他们还挺懂事,就在狱中自杀了。

汉武帝把窦婴和田蚡免了职。那个申公挺有造化,趁着机会告老还乡。什么明堂、巡狩等等都成了一团泡影。

窦太皇太后可有她自己的主张。她讨厌夸夸其谈的儒生,可是她特别看重少说话多做事的实干家。她对汉武帝说:“儒生专注重外表,写的文章读起来好听,写得天花乱坠,可是没有一个赶得上‘万石君’一家子能够为朝廷实实在在做些事。”

“万石君”是河内人石奋的雅号。石奋从十五岁时就伺候着汉高祖刘邦打天下,后经惠帝、吕后、文帝、景帝这几朝一直做着官。石奋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是为人忠厚老实,处事谦虚恭敬,无人可比。他有四个儿子,也像石奋自己一样的朴实。在汉景帝在位时,石奋父子五人都做了朝廷的大官,每人的俸禄都是两千石。全家一共一万石,所以汉景帝给石奋一个雅号叫“万石君”。

石奋一家人是当时忠厚老实的典范。石奋家的子孙担任低级官吏,回到家中时,石奋一定穿上入朝的官服接见,以示互相敬重。他只称呼子孙的官衔,而从不叫他们的名字,子孙们从不敢怠慢。

要是子孙中有人犯了过失,石奋也不责备,只是坐在一旁对着饮食不肯吃一口。儿孙们自己责备自己,由别的长辈们脱去上衣,露出臂膀向他请罪,并下保证以后改正错误,这时石奋才原谅他们。

子孙们到了二十岁行了冠礼之后,算是正式成人了。石奋只要看见有这些成年的子孙们在旁边,即使是平常日子,也戴好官帽,不敢有丝毫服饰不整的情况,为子孙们树立了榜样。

由于石奋严格的自我要求和约束,子孙们又遵守教导,所以他们一家都以孝顺谨慎的行为,闻名于所隶属的封国和郡县。

窦太皇太后反对儒家舞文弄墨,但对“万石君”石奋一家那样专心做事、不多说话的老实人比较欣赏,所以总在汉武帝面前称赞他们这一家子。

这时候,石奋已经告老还乡了,他的大儿子石建都已双鬓飞白,就连小儿子石庆都已是进入壮年。汉武帝听了窦太皇太后的话,为了讨她的欢心,就任命石建为郎中令,负责宫廷的警卫事宜,石庆为内史,管理长安市。

石建曾在汉景帝朝中为官,他总是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才对一些军国大事谈谈自己的看法。但等百官早朝聚集一堂时,他却表现得很迟钝,好像不善言辞,其实他只不过是不想哗众取宠而已。景帝刘启对他十分信任和器重,主要因为这个缘故。

石建担任朝中高官之后仍不忘孝道,他每隔五天回家一次去给他的老父亲请安。他总是偷着将老父亲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干净,然后再交给仆人,从来不让他父亲知道是他自己洗的。

石建看公文时,仔细到了不能再仔细的程度了。有一次公文批下来,他看到属吏写的公文上面的“马”字少了底下一点,不禁大吃一惊,他说:“马有一尾四足,少一点真是死罪。”他连忙恭敬地将那一点补了上去。

内史石庆的那股谨慎劲儿跟他父亲和兄长不相上下。有一次,他替汉武帝套车,汉武帝问他:“拉车的马一共有几匹?”

石庆当然知道皇帝的车总是六匹马拉的,照一般人,恐怕早就脱口而出回答了。可是石庆恐怕忙中出错,就用马鞭子一匹一匹地把马数一遍,这才回答说:“六匹。”再不多说一个字。石庆在石奋的几个儿子之中,是最为随便的,还是如此慎重。

经过窦太皇太后的阻挠,汉武帝实行的一系列新政措施被迫中断了。继任的新丞相是许昌,新御史大夫是庄青翟,新郎中令就是上文提到的石建。他们三人全是顺从窦太皇太后的,而且均不是儒家。主管全国军事的太尉一职暂缺,政权基本上操纵在窦太皇太后的手中。

汉武帝看到祖母窦太皇太后干涉朝政,他又无力摆脱这种束缚,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