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昭的史学成就与影响,主要集中在踵成《汉书》和训诫《汉书》两件事上。
班昭的父亲班彪,长兄班固,都是史学家。班彪鉴于司马迁的《史记》只写到汉武帝时期。此后史事虽有人续写,但续作多鄙俗,不足以踵继《史记》,于是乃继采前史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班固继承并扩充父业,撰写囊括西汉一代史事的巨著《汉书》。
班固其人,文笔与史学功底自然没话说,但他作文好歌功颂德,少了几分批判精神,晚年又党附权贵,放纵其子欺压吏民,人格与操守都远逊太史公,有被豢养的御用文人的那种意思。最终还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招致杀身之祸,比之班超,更是一辱一荣,劣优立判。班氏兄弟才华卓著却殊途如此,着实令人感慨。
班固惨死狱中时,他的史学巨著《汉书》的八表和《天文志》尚未写成。还没完稿。幸而其妹班昭文史修养深厚,为当世第一才女,和帝便下诏,“和帝诏昭就东观藏书阁踵而成之”(《后汉书·列女传》),让班昭继承班固遗志,将《汉书》编撰完成。
“后又诏(马)融兄续继昭成之。”(马融是日后有广泛影响的大学者。)据王先谦《集解》云:“何灼曰:‘司马彪云:马续述《天文志》。’续字季则。见《马援传》”(《后汉书·列女传》)。足见八表应是成于班昭之手。
表的格式,渊源于周代谱碟。史书含表,此体例创自司马迁。
《史记》有十个表。《汉书》效法《史记》,有八个表,即《异姓诸侯王表》《诸侯王表》《王子侯表》《高惠高后孝文功臣表》《景武昭宣元成哀功臣表》《外戚恩泽侯表》《百官公卿表》《古今人表》。陈寿《三国志》无表。范哗仗后汉书》无表。此下《晋书》《宗书》至《旧唐书》、《旧五代史》皆无表。至欧阳修撰《新唐书》又复有表。《新五代史》没有“表”的名称,但有公十国世家年谱》。年谱也属表之类。以后的《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明史》《新元史》《清史稿》皆有表。《三国志》至《旧五代史》15部史书无表。除《后汉书》因范晔未及成书已死,其撰著计划中有无表之一项不得而知以外,其余14部书无表,可能都与作者对表的作用认识不足有关。其实,表在史书巾所起的作用很大。刘知几以下的史学研究者多有论述。
刘知几《史通·杂说上》云:观太史公之创表也,于帝王则叙其子孙,于公侯则纪其年月,列行萦纤以相属,编字而相排。虽燕越万里,而于径寸之内犬牙可接;虽昭穆九代,而于方尺之中雁行有叙。使读者阅文便睹,举目可详,此其所以为快也。
顾炎武《日知录·作史不立表志》云:朱鹤龄曰(亮接:朱亦明清之际学者,此处所引者,为朱著《愚阉小集·读后汉书》中语):太史公《史记》帝纪之后,即有十表八书。表以纪治乱兴亡之大略,书以纪制度沿革之大端。班固改书为志,而年表视《史记))详焉。盖表所由立,防于周之谱谍,与纪、传相为出入。凡列侯将相、三公九卿,其功劳亦无显者,既系之以传;此外大臣无积劳亦无显过,传之不可胜书也。而姓名、爵里、存没、盛衰之迹,要不容以速泯,则于表乎载之。又功罪事实,列传中有未及悉备者,亦于表乎载之。年经月纬,一览作史休裁,莫大于是。而范书阿焉。使后之学者,无以考镜二百年用人行政之节目,良可叹也。其失始于陈寿《三国志》,而范晔踵之。其后作者,又援范书为例,年表皆在所略。不知作史无表,则立传不得不多。传愈多,文愈繁,而事迹或反遗漏而不举。欧阳公知之,故其撰唐书,有宰相表,有方镇表,有宗室世系表。始复班马之旧章云。
以上刘知几和朱鹤龄两段话,把表的功能说得很透。除了象刘朱这样论述肯定表的功能之外,有的史家还实际动手为缺表史书补表。南宋熊方在高宗年间撰成《补后汉书年表》;清朝钱大昭撰《<后汉书>补表》;万斯同撰有《东汉诸帝统系图》《东汉诸王世表》《东汉外戚侯表》《东汉宦者侯表》《东汉云台功臣侯表》《东汉将相大臣年表》《东汉九卿年表》。练恕撰《后汉公卿表》。黄大华撰《东汉皇子王世系表》《东汉中兴功臣侯世系表》《东汉三公年表》《三国志三公宰辅年表》。周明泰撰《三国志世系表》。洪怡孙撰《三国职官表》,等等。这么多人,作了这么多的补表,这充分表明,史书含表,已被史学界公认为中国史学的一项优秀传统。此传统发端于《史记》,而《汉书》对于此传统之形成所起的作用也很明显。卢文韶说:表也者,标也,标明其义类,使纲举而目张。马、班之为是也“后汉书补表序》。这里,以马、班并举。《汉书》”年表视迁《史》加详焉“这是说《汉书》之表较诸《史记》之表有所发展。身为补史表者先河的熊方(卢文韶《后汉书补表序》称熊在为前史补表活动中有”创造之劳“在其《补后汉书年表序》中说”臣闻昔司马迁、班固之为史,皆谨于表年以马、班并列。在《卜后汉书年表进状》中说:臣遂集《补年表》十卷,昨尝投进,未蒙指挥。然视班固八表,虽年表汉备,而《古今人表》尚缺。《前书》之表,断自于秦,而汉初以来,皆不与焉。则欲补范晔人表,当以两汉为目,上考汉兴,下至魏初……伏望……令诸儒仿班史撰著两汉人表,以补范史不足,并臣前所上年表,庶传不朽,以资后学。这里明确表示,《汉书》诸表是他补表的楷模。由此可见,在中国史学史上,史书含表这一优秀传统之形成,《史记》是创始者,《汉书》是第一助创者,创始者固然要居首功,但助创者之功也不可忽视。
《汉书》诸表的撰著,有班昭的辛劳。梁玉绳根据《汉书·叙传》有诸表小叙,推断诸表“科段并出固手,照特覆更缀辑尔”(《人表考序》)。八表的撰著,班固班昭兄妹究竟各有多少功劳,具体情况已经无法考查,但即使又如梁玉绳所推断,只是“覆更缀辑”,班昭这“覆更缀辑”也是不小的功勋,正因有了这“覆更缀辑”八表,以至《汉书》全书才得以完成。班昭对中国史书含表优良传统形成,实有襄助之功。
《汉书》保存了许多古代的词语制度各物,很难读懂。训释《汉书》的人很多,在颜师古《前汉书叙例》和王先谦《前汉补注序例》中,都各列举了一大批。在中国史学史上,《汉书》的训释,是一个专门学问。而《汉书》训释学的创始人,《汉书》的第一个训释者,则是班昭。《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后汉书·列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