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江南的女儿,是水一般娇媚的体态,花一般娟丽的面容。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想稳稳当当的藏在心坎里,是世间男子的心声。
醉琴阁里的女儿们,怕是让男人在心里也疼不够,恨不得搓进皮肉,一时一刻也不分开。单是那穿梭厅堂,端茶递水的下旦们,已是眼波流转,姿容俏丽。让闲坐在厅堂上等姑娘的官爷们,忍不住伸出手去,上上下下占点便宜。姑娘们也不恼不怒,吃的就是这口饭,钱虽然没有,但人气儿攒着终究不是坏事情。说不定运气来了,还能被有钱的男人买回家养着,后半辈子再不用风尘劳碌。于是一个个笑靥如花,脸上能酿出蜜汁来。
“爷,红椹姐姐可就要下来了,这要是让她看见,怕是要扒了我绿衣的皮。”绿衫的女子衣襟半开,粉色的肚兜早被男人一手撩起,在衣下狠命揉搓着。
绿衣一只白嫩的小手抓上男人腕处,样子是要把那双毛手从胸前抽出。但轻柔的力道,反像是挑逗一般,引得男人轻哼一声,另一只手攀上了女人腰畔,急急的往亵裤里探。
“小贱人,也不等姐姐,自己倒吃起独食了。”说话的女子白衣上衬了见猩红的小袄,媚眼如丝,脸上做出副生气的表情,却任谁都看得出是装的。
男人眼睛一亮,手从绿衣身上撤下,临了不忘了在女人胸上满满抓了一把。
绿衣看着男人眼巴巴跟红椹进了内房,整整衣衫,倦倦的打了个呵气。
正此时,卷帘轻响,袅袅进来个女子。不过三十的岁数,云鬓青丝,身段细娆。只可惜左脸上一块骇人的叶状胎记,暗红颜色,让还算美丽的眉眼都没了光泽。
本来勉强算个美人的,只可惜……绿衣瞧着邬采衣走近,福了个身:“奶奶今日回来得倒早。”
邬采衣漫漫的瞟了她一眼,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绿衣也不停留,又去招呼新进来的男人。邬采衣放下手里的织缎,将胸前的木哨举到唇边,木哨发出短暂而清脆的一声。
男人已到了邬采衣面前。
“那女人想的如何了,倒是答应了没有。”邬采衣也不看他,展开织缎仔细端详着花色,
“自奶奶早上走了,她便没开过口。”
倒是有几分脾气。也罢,刚来醉琴阁的女人,哪个不得闹上一阵子,更何况这个还是鬼门关回来的,一般的法子自是对付不了她。
“这缎子你拿回去,对着样子仔细查查,把织错的地方一针针给我拆干净。”邬采衣将织缎向前一推,像是在吩咐个女人。
男人也不开口,拿了东西便退了。
邬采衣四处应酬了一番,难免被灌下了几杯。客人招呼的差不多了,她理了理鬓发,转身入了侧廊,一直走到尽头,是间昏暗的卧室。
邬采衣以为上官寒雨定还卧在床上,却不想推门进去,看到人正对着窗口发呆。
“还有多久除夕?”上官寒雨听到门响,也不回头,料到来人是邬采衣。
“就是后天了,姑娘怕是睡糊涂了吧。”自从她“捡”了她来,把她从阎王手里硬生生抢回了人间。一个几乎死定了的人,在床上不人不鬼的养了二十几日。如今比起那个落雪的晚上,已是全然换了个模样。
就是在她这万紫千红的醉琴楼,也没有过几个这等姿色的女人。邬采衣看着上官寒雨的背影,心里想着男人要是见了她,定要如痴如狂不行。
“就是后天了么,日子过得真快啊。”上官寒雨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邬采衣看她想心事想得出神,也不相逼。斜倚着身子倒在榻上,吊着茶壶满了杯水,抱着暖手。
“念柳姑娘……”良久,她才开口道。
“奶奶不用说了。”上官寒雨也效仿别人的口吻,称她一声奶奶。“念柳已经想清楚,只要奶奶原意答应我三件要求。”
哼,要求。邬采衣心中颇有些不快,她救了她回来,也不问她身世背景,原意给她口饭吃。她倒要与她谈起条件了。
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答道:“什么要求,姑娘先说来听听。”
“念柳可否……”上官寒雨咬咬嘴唇:“只卖艺不卖身。”
果然是这条,她邬采衣料到她就要提这条。邬采衣心中暗喜,这更加证明念柳还是处子之身,再看她的言谈举止,定是出身不低。
如此人物,正和她口味,一出手就是笔大买卖。
心中虽是欣喜,面上却做出难色:“念柳姑娘这可就难为我了。虽说我这醉琴楼是供爷们赏乐听曲的地方,但爷要做些别的,咱们也从不拒绝。今日如果为念柳姑娘开这个先例,那以后我怎么跟别的姑娘们交待,怕是人心不服啊。”
上官寒雨心中微微一沉,她早料到邬采衣不会同意这条,却还是没制止住心痛。提出来,不过是为了让邬采衣先拒绝了,便不好回绝后面的条件。
她即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便有一颗死过一次的心了。身上的这层皮肉,留着清不清白又有何干。她曾经只愿下辈子变个男人为父亲报仇,但如今她已经死而又生,却还是个女子。
已经没有理由再逃避,就算是女人,也要做该做的事。
上官寒雨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念柳的一个壳而已。
除去这壳,她是别的什么也没了
邬采衣见念柳半晌不开口,以为她又要回绝,便开口圆场道:“我知道姑娘不是一般女子,我也不难为你。我们各让一步,我给姑娘十日时间,这期间姑娘只弹曲,不待客。等到十日之后,姑娘自己挑个钟情的男人,也好有个痛痛快快的开始。”
念柳却没想到邬采衣对她还有这般“优待”。其实说是优待,邬采衣也不吃亏。像念柳这样的国色,她只会让最有头脸的人点她。到最后,无论念柳选了谁初ye,邬采衣都能牢牢赚上一笔。
“好,那念柳就让一步。但这第二个要求,请奶奶准许。”念柳淡淡又道:“我若想离开,奶奶您不要阻拦。”
邬采衣心中暗笑,岂可容你如此自由来去,倒时自然让你脱身不了。但她面上并不回绝,权宜之计,暂且点了点头:“那三呢。”
“第三个要求,请奶奶允许我与外面的人来往信件。”
邬采衣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她以为念柳是个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冒着风雪割腕自尽。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相熟的人在南京,难道是情郎不成。
“奶奶不必多想,他是我远房的哥哥,也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我只是给他报个平安,别无他求。”念柳心中紧张,这一条她必须让邬采衣答应,若是联系不上林南,她活在这水深火热的地方又有何用。
邬采衣心中权衡了一下,也罢,答应了她,到时候见机行事也不迟。于是女人对念柳微笑一下,道:“这个容易,我派个绿丫头专门给你送信便是。”
念柳见她答应了,便不再多言。复又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萧瑟的冬景。素白的脸在夕阳下,闪耀着柔和的颜色。
邬采衣见她不再有要交谈的意思,索性悄悄走出了屋子。
于是京城传言,名阁醉春新添了位姑娘,貌若桃李,倾国倾城。
深冬落雪,正是除夕团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