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念柳只觉得手臂被人拉扯,下一秒,身子就顺着那股力量没入了矮林之中。嘴巴被人紧紧捂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感觉,竟然如此熟悉。
“别说话,别乱动。”耳边有个低哑的声音警告道。
念柳就真的一动不动,浑身突然使不出一点力气。她很想回头去看看背后人的容貌,可是却连转身的勇气也没有。
追杀念柳的黑衣人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弯腰用剑拨弄着树丛,“小妖女,别藏了,乖乖跟我们回去,你还能少受点皮肉苦。”
女人背后,突然伸出一柄银亮的细剑,在月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白光。眨眼的功夫,就没入了蒙面男人的胸膛之中。男人完全没有预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冷剑,低哼一声,抽搐倒地。
“姐!”上官暮风解决掉一个黑衣人,另一个寡不敌众,负伤而逃。男人急急的赶过来,就看到中剑在地的尸体。
“姐,你没事吧?”拉起呆若木鸡的女人,暮风仍自担心的上下检查着,确定了她没受伤,才暗抒出一口气。
只是身上安然无恙的念柳,此时却如同傻了一样,呆呆的望着站在暗影之中,救了她一命的男人。
男人却没有看她,反倒是望向上官暮风,声音清冷,低不可闻:“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念柳没有想到,看似密布如屏障一般的林木,原来还有一处荫庇的开口。钻进去,走不了很久,一间矮小的木屋就跃入眼中。
三个人入屋坐定,念柳的眼神始终没有从颜逸云身上移开。
他消瘦了不少,下巴上的骨骼清晰可见,眉目里也阴郁了几分,浓浓的,有股化不开的愁。
是他吗?
若是,为什么从相遇到现在,他不曾正眼看过她一次。哪怕是憎恨也好,厌恶也罢,都比这样的形同路人让她来的安心。
可若不是他。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形容,无一不与她心中的那个影子重合。
世界上,怎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
“大哥,多亏有你。不然我姐她,恐怕就要被那些人带走了。”上官暮风冲颜逸云拱手道谢,听语气,两人应是相识了很久。
颜逸云伸手将剑放在塌边,淡然道:“好说,应该的。”
看来暮风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能与他融洽相处。
但颜逸云呢?就算他之前不知道暮风是谁,如今听他叫自己“姐”,心上也该了然了吧?可为何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依然毫不动容?
“暮风……这位是?”念柳只得望向弟弟,期待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这……其实我也不知道大哥姓甚名甚,只是他是不会武功的人,所以这次救姐姐你,也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了。”
“不会武功?”念柳闻言,脸色一变,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安抚了情绪,她勉强道:“开玩笑吧,一个有剑在身的人,怎么会没有武功?”
“姐,我们习武之人,对人有没有功夫,一眼便瞧出来了。”上官暮风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拿着武器,不过是想在必要的时候防防身罢了。”颜逸云眼神冷淡的落在女人身上,又不动声色的挪开。
念柳怔怔的看着他。
是他,就是他。
曾经在醉琴阁上,他重金买她一夜,也是用这样疏离的眼光看她。只是那时侯,他的眼神里多一层yu望与痛苦,而现在,却是全然的冷。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她在心中暗暗的感叹。
突然想抱着芜晴,告诉她别难过了,你的十五王爷还活着。
她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吧。
那她自己呢,她自己又何尝不开心?在颜天宸说找到他的尸体了之前,她不也是悬着一颗心,怀揣着某种无从正视的希望?
“姐,你不该跟着我来的。这么晚了,我们得快些回去。”上官暮风有些不自然的说着,已然站起了身。
“我就不送了。”颜逸云淡漠的说道,眸光却是深不可测。
念柳也起了身,却是径直走到一动不动坐着的男人面前,直直的望进他眼底:“走之前,我总可以问一声救命恩人的姓名吧?”
“萍水相逢,无需多问。”颜逸云微蹙起眉毛,仍旧没有看她。
“萍水相逢?”念柳喃喃的重复,“好个萍水相逢。”
女人后退一步,男人以为她要走,便也起了身要走向榻床,不想却被她一把牵住胳膊。
不等男人反应,念柳已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上他衣襟,猛的向旁边扯开。原本就单薄的夏衣一下子掀开,露出心门上一个圆形的疤痕。
“好个萍水相逢……”女人又低低的重复一句,声音却已有些哽咽。手缓缓的移向另一边的衣襟,才抓住,就被男人用手钳制。
颜逸云的手微颤着,力道一波一波传进她的身体里,却仿佛阻止不了她手上的动作。
右侧的衣襟也被轻轻揭开,念柳望着那处指甲盖大小的疤印,深深吸进一口气去。
“我很累,想休息了,请你们离开吧。”颜逸云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动摇,只比刚刚干哑了一些,仿佛一下子被疲惫攻塌。
“姐,你在干什么?”上官暮风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女。她一向知书达理的姐姐,正对一个陌生男子上下其手!
虽说这位大哥是模样过于常人许多,但也不至于让姐姐活生生变一个人吧?
而他呢?面对姐姐如此冒失的举动,竟然显得更加冷漠淡然了一些,如同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我们这就走。”
“不过走之前,念柳有些有趣的话,想与公子分享,就算是,对公子救命之恩的报答吧。”她退后一步,转身,不再看他。
“曾经,念柳身陷烟花柳巷。那里的奶奶告诉我说,这世上,有三类男人。”
“第一类男人,嘴里说得天花乱坠,心里却把女人作为玩物对待,大难当头,就与你各自纷飞;第二类男人,平时粗茶淡饭,刹米油盐,他的情却可以细水长流,关键时刻,把你看得比命还重。”
“她没有告诉我,这第三类男人是个什么样子……”
女人走到门口,扶着墙沿,声音突然有些悠然:
“可是后来,我遇到一个男子。他明知道我没有心,却还愿意一掷千金买我清白;他明知道我有心欺骗,却还仿若不知的陪我演戏;他明知道我想取他性命,却还把自己的半条命送进我手里……”
“他对我承诺说,不论我做了什么,都不会伤我。甚至被我刺了一刀之后,还找人来带我去解毒……”
“你说,他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男人?”
也许他,哪一种人也不是。
因为他是她一生中,独一无二的人。
他就是他,与谁也不像,任谁也代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