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老火车的时光慢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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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4188次(满洲里—扎赉诺尔):那时花开

车次4188

始发站满洲里(09:06)

终点站海拉尔(11:38)

硬座14元

区间里程186公里

区间时间2小时32分

去扎赉诺尔矿区,如果从满洲里走,最简单的办法是乘1路公交车,3元钱就能到。那为什么执拗地乘火车去?我无法回答。为了把3.5元的火车票收藏纪念?或许也不尽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刻我的确在这趟开往海拉尔的绿皮上。

去扎区,大都是去看蒸汽机车的吧?像许多脖子上挂着厚重单反相机、气喘吁吁的摄影爱好者、火车迷一样,嗅着那个百年露天煤矿的气息,我一路觅来。可是,你难道不知道,矿区的所有蒸汽机车在2010年5月就全部取消了么?

我当然知道。

那么,你究竟为何而来?

为何而来?我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来到了满洲里,在招待所里放下行李,便急切地冲出去询问去扎赉诺尔的乘车路线。我像一个初次旅行的孩子一般,脸上赤裸裸地呈现出一种期待。甚至,还有一种冲动。

蒸汽机车这样的老古董,在挣扎了将近一个世纪后,早就被急于抛弃这个时代的现代人视为废铁。我却一次次自私地希望这只是大人们不经意开启的一个纯真玩笑,就像许昌小火车屡次大难不死那样,这里应该是这些老家伙收官之前最后的乌托邦。

所以,我在做一次赌博,赌注就是大不了白跑一趟。

我在扎赉诺尔站下了车。整个4188次列车,在这一站下车的,只有我一个人。

走在这个矿区小镇,一路向西。抬手看了下手表,秒针还在滴答地走。很好,这让我确定,我依然存在于21世纪的某一天,打消了周围的景致给我的不真实感。这里有一种80年代的质朴,当然更多的是亲切。

看到铁路的时候,心就开始激动起来。每一次走在铁路上,我都会感觉到一种由衷的亲切感。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情怀在作祟。然后过了一会儿,就很自然地看到了矿区,传说中蒸汽机车曾经有着“万马齐喑”般盛况的扎赉诺尔矿区,出现在我的想象中。那里似乎有成百上千辆蒸汽机车,在热火朝天地卖力劳作,身影是那样的矫健,这让我仿佛回到了那曾经将人类历史带入一个新纪元的蒸汽革命年代……然后稍微淡定了一点,我终于把臆想带回了现实。现实?现实就是……是……一个大坑。

一个无比庞大的大坑。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你白跑了。

几辆蓝色的矿用卡车,在有气无力地“哼哧”着,显然路面的坑洼不仅仅影响了卡车的速度,还严重干扰了驾驶员的心情。没有了铁路,没有了蒸汽机车,种种现状表明,这个矿区就要关闭了。

沮丧只适用于毫无准备的傻瓜,对于一个做好了白跑一趟准备的人来说,更多的只是一种酸涩。

矿区公园还没有建好,复刻的猛犸此刻也显得非常滑稽可笑。我怀着试一下的心情,询问了一个工作人员:

“大哥,请问这里现在还有蒸汽机车么?”

“没有了,早没有了!”对方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么,附近还有没有能看到的蒸汽机车?哪怕停在车站或者闲置的也可以?”提问题的这家伙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这个……或许……你去那边的车站问一下,也许会有一台停在前面的库房里。”

……

“蒸汽机啊?有啊,你朝前面走5公里,有个场站,那里还停着一台呢!”

热情指引我的车站人员,挺着一个霸气的将军肚,说话亦如常见的东北爷们那般铿锵有力。

于是我沿着铁路,继续西行。走过了一座化工厂,若干个村庄。忽然看到前面浓烟冲天,然后是一个黑乎乎的背影。之后便是一阵惊喜,夹带着些许眩晕的感觉。难道是,没有白跑一趟?

我看到了一台解放型蒸汽机车。

原来,在老战友纷纷倒下的时刻,还有一个在坚强地矗立着,成为这片蔚蓝的天空下,最后的守望者。

得知我的来意后,机务段司机赵师傅非常热情地与我攀谈起来。赵师傅今年四十出头,开了大概二十年左右火车。他告诉我等到这台机车也退休,他就得转到矿上做其他工作了。毫无疑问,说这话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感。他说,见了好多像我这样的人。不过来这里的人以老外居多,德国人、美国人、英国人,他都见过。这时,另一位大车师傅也加入到谈话中来,听说我来自上海后。他说他儿子也在上海念大学。

“我很喜欢上海。但是,你们那边的人总是看不起我们啊!”他似乎在开玩笑,又似乎带着三分认真。

看到我手上拿着的美能达X—300老式胶片机时,赵师傅好奇地问我这好像不是数码相机吧?我说不是,这台机器是80年代的产品。他问我为什么不用数码机时,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让他更加满意。我说,我有时会喜欢一些旧事物,比如蒸汽机车。他说,你要是能早点来,我开车拉着你跑一段。

自然,赵师傅爽快地同意了让我爬上这辆蒸汽机车,赐予了我一个东看看西瞧瞧的兴奋过程:从锅炉到各种操作手柄、阀门、仪表装置,甚至后面的煤水车,都一一不放过。我当时脸上的神情,大概写满了复杂与好奇吧?那是一种仿佛要将世界吞下的欲望。我一边疯狂地享受着这短暂而又永恒的当下,一边任由思绪轻轻游离于身体之外。

上一次看到蒸汽机车是何年何月?

小时候,每每看到冒着白烟呼啸而来的钢铁巨兽,内心都充满了一种既兴奋又恐惧的挣扎。尽管当时浑然不知,其实自己已然被这种纯爷们的怪物所深深折服。后来渐渐明白,感觉到兴奋,是由于对充满雄性力量以及工业革命时代诞生的具备流畅机械美感的巨兽崇敬得五体投地。至于感觉到一丝恐惧,则是由于对这种能够发出震天吼声的怪物,感觉到了一种距离感,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感。

距离产生美。我想多半是距离感,才产生了一种无限崇拜。就好比花季少女对影视明星的追随,越是距离越能带来一种相思之苦以及迷恋心态。可惜的是,钢铁巨兽早已是一位暮色中的老人,在20世纪90年代便纷纷退出了历史舞台。但经典意味着不朽,蒸汽机车作为力与美结合的产物,其至刚至阳的霸气外型,无比流畅的线条,孕育出一种所向披靡的完美。有多少好男儿,为了一睹其真容,不惜跋山涉水,只为途中与他相见。遗憾的是,整个这一卷关于蒸汽机车的胶片,由于相机问题都被拍坏了。

我告别赵师傅以及那个浑然黑乎乎的钢铁怪兽,重新回到21世纪的现实世界中来。我又一次抬手看了下手表,出人意料的是,它竟然停了。8月的满洲里地区,远比我想象中炎热。此刻我不断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次又一次回首,蒸汽机车犹在,直到最后变成一颗小小的黑点。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拦了一辆中巴。

旅行小提示

关于扎赉诺尔矿区的蒸汽机车,如今只能在各种资料中找寻了。有个同名的纪录片,或许能让你一饱眼福: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3278811/

若想继续寻找蒸汽机车的身影,可以乘火车去黑龙江的鸡西或者富拉尔基等地方,那里仍然有“时光机器”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