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一天,几个常年在都市深处滚打摸爬的好友,在我的邀请策动下,终于逃离各自的层层牵绊,逸出红尘滚滚、风尘漫漫的闹市,为一次“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裸泳、为一次“人在天上坐,鱼似镜中悬”的垂钓,自济南驱车两个多小时,前往鲁西南,前往我老家村旁那条常被我描述形容得梦一样美、歌一样妙的洙水河。
——《新华字典》第615页:洙水,泗水的支流,在山东。
在路上,我还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向朋友们介绍着洙水河那清澈见底的碧水、那胳膊粗的野生鳗鱼、那拳头大小的野生蜗牛、那汤盘大小的野生河蚌,以及河岸上到处都是的贝类化石……
可是,当我们笑逐颜开、风风火火地赶到洙水河边时,面前的洙水河已变得浑浊不堪、异味四散。
当我连连解释,去年我回家这河还好好的时。朋友们就说,昨天的好多动物和植物今天就有可能永远的消失了……这能怪你吗,没事儿,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两杯啤酒下肚,就有朋友对我说:“你怎么流泪了?这事无所谓,河流污染了,啤酒只要不污染就行,我们和你一块出来玩玩,大家还是很高兴的嘛。”
初见洙水河、与洙水河第一次尴尬接触的朋友们,哪能体会出我当时的心情啊!
在河流纵横的地球上,在祖国的版图上,洙水河当然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河。可是,在我的心目中,洙水河则是一条母亲河,我在她的臂湾里出生、在她的臂湾里长大、在她的臂湾里唤醒自己对人生对世界的挚爱、扬起自己追求理想的风帆。
古老、迤逦、亘古常清的洙水河曾经像一条翡翠项链,闪耀在故乡的胸前,也闪耀在我背对故土的悠悠忆想、漫漫长梦里。
我家和姥姥家仅一河之隔,那就是洙水河。
因此,我生命的根、我思想的源泉,就滋生在这古老的洙水两岸。从学泳的河湾到牧羊的河滩,从摆渡的小木船到来回跑动的青石桥,从彼岸姥姥的呼唤到此岸高扬的苇竿……静静的洙水,承载过我多少童年的依恋和少年的梦幻!
岁月如流,流走无法挽留的往事和时间。可是,另一条怀念的小河、文字的小河却自自然然的趣蓄于我的心间、我的笔端——从最初的日记到中学的作文,从歌吟的小诗到抒情的散文,我曾多少次深情地描写、歌颂过我的洙水河。
像《校园外面的小河》、《洙水弯弯漫过我的心坎》、《洙水桥》、《故乡的河》、《河底的云朵》、《贝壳告诉我》、《奶奶的洗衣石》、《村头的老水车》等诗文,不断把涓涓洙水和她润泽的美丽故事变成文字发表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上。
我还组织过“洙水文学社”,编辑过《洙水文艺》……赘述这些,无非是想说明我和洙水河的渊源和亲情。
这些,固然是自私的、狭隘的、甚至是个人主义的。可是,让我为之一哭的私心里,不也包含着对大自然现状的担心、对环境污染的忧患吗?
要知道,洙水河是一条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老的天然河流,在我的记忆里、在父母的记忆里、在姥姥奶奶的记忆里、在姥姥的姥姥、奶奶的奶奶的记忆里,她可是一条常年清澈见底的河流啊!
翻看我去年的札记,还有这样的描述:“据我所知,至今她(指洙水河)仍非常幸运地漫流于没有城镇、远离工厂的原野上。从西边的山涧向东边的微山湖一路岸柳一路野花地款款流着。”
“近年来,无数条河流在经济的大潮里浊浪翻滚、陈疴缠身。可是,她仍然一如既往地清冽着,像一个洁身自好又无人侵扰的村姑,在故乡的腹地保留着碧玉般的操守和长长的清梦……”
可是,而今的她,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有气无力、冒着气泡的水流,一如浑浊的老泪,蕴含着说不尽的沧桑与冤愁;就连岸边的香蒲、芦苇和野花野草们,也变得恰似枯黄的焦发,在一种不再清新的河道风里娑娑颤抖,让人焦虑惦念得揪心。
救救洙水、救救所有的河流吧。
不能因为眼前的利益,玷污了我们身边的每一条河道;不能因为可以翱游太空、可以畅游银河了,就忘却、废弃了地球的万源之水,忘却、废弃了我们自己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