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时候,农村正实行人民公社化制度,田地是以生产队为单元划分开的。村民不得占有和使用自家庭院以外的任何地方的土地,更不得任意开垦和种植任何作物。
由于我家住在村头上,房屋后面又有一条弯蜒的小河沟,河湾与我家的后墙就圈出一片月牙形的空地。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片大约半亩地的空地上,一过寒冬,就长满各种各样的荒草。到了夏天和秋天,有些荒草高得都遮住我家的后窗。
密集、茂盛而湿润的杂草丛里,不仅有青蛙、老鳖和大花蛇,还寄生着大量的蚊虫,比鲁迅家的百草园要原始、天然、复杂得多。
父母从来不让我到屋后去,说那里有水鬼和毒蛇。尽管如此,我和我的家人们也难免间接地受到那片荒地的祸害——一到夏天,我家的蚊虫就特别地多,多得乱碰脸。尤其是到了晚上,人不得不早早地钻进蚊帐里,听着外边嘤嘤嗡嗡响成一片。
后来实行了土地承包,我家屋后的那片荒地就折进了我家的责任田。
那年冬天,我父亲一把火先把上面的枯草烧了个精光。到开春时,他又接着用大铁锨深翻了三遍。
深翻的同时,将那些黄橙橙、白华华的草根一一捡去……于是,不知荒芜了多少年的那片河滩,终于变成了蔬绿、果鲜、花艳的袖珍田园(我家常年有吃不尽的蔬菜和瓜果)。
后来,我父亲因年纪大不再下地干活了,可他一直“承包”着屋后的那片他亲自开垦的风水宝地。因此,年近八旬的他,身板还非常的硬朗,脸色也特别地光润。
去年春节前,我把他老人家接到济南,可是一开春他就急着要走——他还是惦记着他的那片小河滩,那片越来越优美、越来越丰产的“责任田”。
在返回家乡的车上,信仰基督教的老父亲,还意味深长地给我讲了一通有关荒地和田园、有关人生和心灵的切身感悟。
他老人家说:人的心地(心灵)也像咱家屋后的那片河滩,只有动手开垦出来,并不间断地耕种着(理想和追求),才不会长出荒草、滋生蚊虫,才不会就那么撂(荒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