疱丁之解牛,伯牙之操琴,羿之发羽,僚之开丸,古之所谓神技也。戒疱丁之刀曰:多一割亦笞汝,少一割亦笞汝;韧伯牙之弦曰:汝今日必志于山,而勿水之思也;矫羿之弓,捉僚之丸曰:东顾勿西逐,西顾勿东逐,则四子者皆病。人有疥癣之疾,则终日抑搔之,其疮痏,则日夜抚摩之,犹惧未艾,手欲勿动不可得,而乃卧之以独木,缚之以长绳,俾四肢不可以屈伸,则虽甚痒且甚痛,而亦冥心息虑以置之耳。何也?无所措术故也。
律令者,吏胥之所守也;政道者,天子与百官之所图也。守律令而不敢变,吏胥之所以侍立而体卑也;行政道而惟吾意之所欲为,天子百官之所以南面而权尊也。为天子者,训迪其百官,使之共治吾天下,但责之以治天下之效,不必问其若之何而以为治,故唐、虞、三代之天下无不治。治天下之书,莫尚于六经。六经所言,皆举其理、明其意,而一切琐屑牵制之术,无一字之存,可数端瞭也。
约束之,羁縻之,,朝廷一二品之大臣,朝见而免冠,夕见而免冠,议处、察议之谕不绝于邸钞。部臣工于综核,吏部之议群臣,都察院之议吏部也,靡月不有。府州县官,左顾则罚俸至,右顾则降级至,左右顾则革职至,大抵逆亿于所未然,而又绝不斠画其所已然。其不罚不议者,例之所得行者,虽亦自有体要,然行之无大损大益。盛世所以期诸臣之意,果尽于是乎?恐后之有识者,谓率天下之大臣群臣,而责之以吏胥之行也。一越乎是,则议处之,察议之,官司之命,且倒悬于吏胥之手。彼上下其手,以处夫群臣之合乎吏胥者,以为例如是,则虽天子之尊,不能与易,而群臣果相戒以勿为官司之所为矣。夫聚大臣群臣而为吏,又使吏得以操切大臣群臣,虽圣如仲尼,才如管夷吾,直如史鱼,忠如诸葛亮,犹不能以一日善其所为,而况以本无性情,本无学术之侪辈耶?
伏见今督、抚、司、道,虽无大贤之才,然奉公守法畏罪,亦云至矣。蔑以加矣!使奉公守法畏罪而遽可为治,何以今之天下尚有几微之未及于古也?天下无巨细,一吏之于不可破之例,则虽以总督之尊,而实不能以行一谋、专一事。夫乾纲,不贵端拱无为,亦论之似者也。然圣天子亦总其大端而已矣。至于内外大臣之权,殆亦不可以不重。权不重则气不振,气不振则偷,偷则敝。权不重****不畏,不畏则狎,狎则变。待其敝且变,而急思所以救之,恐异日之破坏条例,将有甚焉者矣。
古之时,守令皆得以专戮,不告大官,大官得以自除辟吏,此其流弊,虽不可胜言,然而圣智在上,今日虽略仿古法而行之,未至擅威福也。仿古法以行之,正以救今日束缚之病。矫之而不过,且无病,奈之何不思更法,琐琐焉,屑屑焉,惟此之是行而不虞其堕也?圣天子赫然有意千载一时之治,删弃文法,捐除科条,裁损吏议,亲总其大纲大纪,以进退一世,而又命大臣以所当为,端群臣以所当从。内外臣工有大罪,则以乾断诛之,其小故则宥之,而勿苛细以绳其身。将见堂廉之地,所图者大,所议者远,所望者深,使天下后世,谓此盛世君臣之所为,乃莫非盛德大业,而必非吏胥之私智所得仰窥。则万万世屹立不败之谋,实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