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燕靖是我朝最德高望重的老臣。燕家祖先是炎国开国名将,燕家军自开国以来便驻守西岐,威名远播。西边的邻邦如月氏、丰国,一向与我朝交好;便是当日寒月之战,列兹的启元帝也慑于燕家军的威名,放弃西北陆路,改走北方冰封的奇罗江才一路南下乘我不备攻到风城。而当齐名的左家军延误战机,致使风城被困危在旦夕时,也是当年的燕靖大将军领着燕家军冒着北方风雪,不顾死伤,一路快速挺进至列兹境内的沛水,才迫使启元帝放弃指日可破的风城,与炎国停战议和。自此,燕家军在炎国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此次镇国公六十大寿,皇上早就特别下旨命礼部协助操办,务必办得隆重,尽显皇室对燕家的礼遇厚待。燕家本就是太后的娘家,皇上又是如此明白的态度,于是朝中官员们无论暗中立场如何,此番都备了厚礼亲自上门道贺。
齐云早就告诉我他托了人从西岐带了好东西给我,让我到时去镇国公府上一趟。于是,镇国公寿诞这天我跟着父亲去了燕府。
这日的燕府张灯结彩,喜庆非凡。镇国公的两个孙子燕擎天和燕齐云身着锦绣吉服在府门口迎接来宾。齐云趁着他大哥跟父亲寒暄谢礼之时悄悄凑在我耳边低低耳语道:“子矜,待会儿我遣人去找你。”我低头抿唇而笑,跟在父亲身后进了燕府。
燕府的会客大厅豪华大气,此刻已坐了不少前来贺寿的宾客。大厅正中主位坐着的须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今日的寿星镇国公燕靖。虽至古稀之年,但于他慈祥宽厚的神情之中仍能感受到当年的英武豪迈之气。由于次子在当年战死于列兹的沛水河畔,如今只余长子燕禹北垂伺于其身侧。
又是一番恭贺与寒暄之后,父亲亦落了座。我站在父亲身后悄悄打量这大厅中的众多来宾,却发现只认得对面坐着的左相左仲修和父亲身侧坐着的兵部侍郎王毓铭。
而这厅中,除了今日的寿星之外,最令人不可忽视的两个人就是父亲和左相。左相年纪大概与父亲差不多,甚至于其挺拔的身形和清绝的姿容也堪与父亲一比,也难怪世人说起炎国第一才子夏锦城时也常常会提到南郡公子左仲修,总习惯于将这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只是同样耀眼出色的两个人在气质和经历上差异太大。
父亲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润儒雅,平和从容;而这左相则显得沉郁难以捉摸。父亲是皇上的挚友,自皇上登基以来便掌管吏部,更兼任岐王的老师。他的识人之明,处世之智,办事之能,众人有口皆碑。朝中百官,无论私下为哪党哪派,都对他礼敬三分。左相出身名门,少年得志,迎公主为妻,一度风光无限。却在寒月之战,离奇地因为毒水事件延误了战机,致使京都被围,也令其此生都将因此而为人所诟病。虽然此后他曾率兵一举夺得幽州七郡,将蓝族皇室逼至密林深处,也不能掩盖他在寒月之战的污点。皇上虽然一如既往地倚重左氏,但那种隔阂却是无法完全消融的。再加上左相与人少有结交,平日亦寡言少语,更让人觉得不可捉摸。因此,如今左相在朝堂的立场也是暧mei不明,引得无论哪一方的势力对其都欲极力拉拢。
侍女上前添茶,悄悄凑近我身侧道:“二公子请您过去,公子请悄悄随奴婢来。”堂上宾主谈兴正欢,并无人注意到这边。我朝父亲看去,却见父亲垂目看着手中的茶,似有若无地微微点了点头。我微笑着慢慢退后,悄悄跟在那侍女身后溜出了大厅。
出得门来,那侍女顿住脚步,颇有些羞涩地问:“公子可是夏太傅家的小公子?”
我微微楞了下,敢情这丫头把我叫出来,却不认得我,不禁奇道:“你既不认得我,如何知道你家二公子让你请的人是我呢?”
她的脸顿时全红了,支吾了半天,方言道:“二公子交代说不认得夏公子也无妨……进到厅内,便寻那姿容最秀丽美貌的小公子就是。”
听闻此话,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得叉开话题问:“你家二公子不是在前面迎客吗?这番让你来找我作甚?”
那侍女又羞涩地抬眼飞快看了我一眼,低了头,道:“奴婢也不知二公子寻公子所为何事。不过二公子现在正在后院等着公子。请公子随我来。”
燕家五代为官,根基厚重。燕府经过历代的扩建和修缮,如今十分宏伟富丽。院落重重,楼台叠嶂。红墙绿瓦,交相辉映。
我跟着那侍女一路穿过两重院落,拐上一条花木掩映的曲折回廊。回廊西侧不远处开着许多的木槿花,柔和雅致,宁静美丽。我不禁为之驻足。
只听那侍女在前面径自言语:“二公子就在南面的映日居。这边的岔路较多,请公子跟着奴婢,莫要迷路。”
我笑一笑,再留恋地看一眼那片木槿花,正待跟上侍女的脚步,却于眼角余光中瞥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我迅速扭头定睛看去,却见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转瞬隐没在西侧的月洞门内。而不一会儿一个浅蓝色的窈窕身影也穿过花丛消失在月洞门里。
我的心里忽然一阵不是滋味。那个窈窕的身影虽然并不熟悉,却令我印象深刻。不错,那就是那次在御花园赏花,遇到的皇后身边的那位明丽少女,也就是齐云和二哥口中所说的左相家的小姐左思蓝!左相小姐今日出现在燕府也并不算奇怪,毕竟燕左两家也有亲戚关系,她作为晚辈也该来拜寿的。只是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跟他先后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呢?他们一前一后进了那月洞门,莫非是事先约好的?
我望着那木槿花簇拥掩映的月洞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