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平静地自我介绍道:“我姓夏名子矜。”为了打消他对我身份的怀疑,我又加了一句:“我是夏太傅幼子,今儿是随父亲来给镇国公贺寿的。不想因迷路误入了公子的院子,多有打扰!”总不好让他知道我是因误会而故意偷偷跟进来听他与左小姐谈话的,只得推作是因迷路而误入。
我一边说,一边悄悄仔细打量眼前的美少年,暗自揣测他的身份。他不仅容貌秀丽,举手投足之间更兼具仙姿神韵,给人一种淡定宁静的感觉。他在听闻我是夏太傅幼子之时,微微一怔,却很快恢复了平静。等我说完了,他十分友好地对我点点头,微笑着说:“府中路径曲折,迷路也是正常。”然后,又抬抬手中的托盘道:“既有幸得夏太傅公子入我园中,不若同我一起饮杯茶?”
此人为人显然十分厚道体贴。他早已察觉我躲在树后偷窥,所以及时地阻止了那左小姐继续往下说,并劝她尽早离去。此刻我以迷路误入为借口,他也顺水推舟,并不点破。
他的肤色白皙,脸部线条柔和,一双凤眼温柔和善。即使不笑,他也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笑起来,更让人如沐春风,心向往之。这个人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第一次见就有一种亲切感,让人感觉可以信赖他,想靠近他。
不仅是因为好奇,还怀有一丝丝的钦羡,我跟着他步入了池子边一个小小的五角凉亭。我看着他冲茶,泡的是上好的银针。开水注入,便见芽叶缓缓舒展开来,冲向水面棵棵悬挂,继而又徐徐下降,一升一降,反复有三,最后茶叶簇立杯底,如ju花盛开。茶色杏黄明净,滋味甘醇清爽。
我品了口茶,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又抬眼看对面坐的人。他也在看我,见我看他,也并不回避,依旧微笑,却并不开言,似乎并无什么话要说,又似乎是在等着听我要说的话。
于是,我主动开口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凤眼微挑,目光依然柔和平静。
我接着说:“所以,我十分好奇公子的身分。”
“我姓左名弘毅。”他没有卖任何的关子,直接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平和。
这样出乎意料的坦白倒让我愣了一下。待我反应过来,才想起刚才分明听到那左相小姐管他叫哥的。齐云也说过那左相公子左弘毅常年住在他家。眼前这少年年纪与二哥相仿,既是那左弘毅,因着他与二哥本就是表亲,难怪与二哥长得如此之像。不过看起来他应该长得更像其母昌平公主。因为除了那双尾梢微挑的含情凤眼外,他的五官实在与其父左相再无任何相似之处。只是那眼在那父亲脸上,便如父亲的心思一般隔了重重的雾霭,黑白莫辨!而在这儿子这里,却显得宁静淡然,但也因至清至纯而同样深浅难测!
我对着他笑笑,不知再说什么好。只因父亲与左相关系不睦,这在朝中早已不是秘密,可谓众人皆知。更准确地说是左相与父亲完全不对盘,只要有合适的机会,这左相必定会跟父亲对着干。因此,父亲行事更加地低调,若有奏议提议也往往私下向君主禀告,或是请其他同僚代为提出,尽力回避跟左相的冲突。毕竟,左相其人在朝中以及君王的心中本就是一个极为敏感微妙的存在!朝中众臣间也有传言说左相如此针对父亲不过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心理作祟。父亲虽并不这么看,但也弄不明白左相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因何而起。父亲偶尔也会有些无奈地叹息说:天生左仲修之奇才,奈何无缘与之相交,实为可惜!虽然我不认为父辈之间的矛盾要影响到下一代,但毕竟是初次见面,也不知这左公子的底细,一时倒真不知说什么话才合适。
见我无言地转动手中的茶杯,左弘毅倒是体贴地转了新话题:“子矜不在前厅,倒是往这内园而来,莫不是欲往映日居寻齐云的?”
他很自然地唤我“子矜”,态度和言语间并无芥蒂。如此我倒有些羞赧,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来。连忙回他道:“是。方才齐云大哥差了侍女引我过去,只是路上我因贪看这开得奢靡的木槿花倒跟那侍女走散了。”
左弘毅微笑点头,道:“既如此,等一会儿喝完茶,我带子矜过去。”
我连忙道谢:“那多谢左哥哥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要如此麻烦你。”
左弘毅又笑笑,说:“子矜客气了。我倒是早就想见见子矜的。”
闻言微微诧异,我以目光表达询问之意。他解释说:“月前我尚在西岐,便收到齐云传书说新结识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公子,其人不单爽直仗义,而且聪慧博闻,十分可爱。”
被齐云如此夸奖,我心有愧。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齐云大哥是缪赞了。他待人宽厚,总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好的。”
左弘毅微笑着摇摇头道:“齐云待人宽厚是不假。不过他为人虽平易,其心却傲。与他结交的人不少,但深交相知的寥寥。如此坦陈地夸赞一个人,于他也是极少有的。想必是他甚心喜子矜!”
与齐云相识数月,听左弘毅这么一说,以我对齐云的感觉倒确实如此。我一向觉得齐云十分平易近人,从不因高低贵贱而区别待人。但是仔细想来除了对岐王是真心倾佩外,我也没见他对其他人如何地热络。对于一般的人,他的态度被认为是礼貌周全更合适。而且他出身世家,照一般情况,及冠就该成家立业了,可他年近20,却连亲事也未定下一门。他曾跟我说是因为没有遇到合意的女子。京中才女美人甚多,可他在桃花节上连我姐姐这样的倾城佳人,左思蓝这样的豪门才女也未入眼,当真是眼光颇高!
我与左弘毅正说着话呢,就听外边有人叫道:“弘毅,可是你将子矜藏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