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弘毅不愿跟着我们往前厅去,大家也不勉强。齐云走在前边,二哥牵着我跟在后边回到了前厅。
此刻前厅的氛围已与我离开时大不相同。前厅的宽广院子中除了立了不少的侍女丫环,还多了不少身着宫装的宫女和太监。院子外隐约见御林军把守巡逻。我猜着约摸是太后和皇上已经到了。
有侍从上前引我们往正厅去。快到厅前,我挣了挣,要把手从二哥手里脱出来。二哥回头看我,笑笑,放开了手。
我和齐云跟在二哥身后进了正厅。此时厅中已经开宴,有丝乐歌舞助兴。二哥领着我们走到中间主位跟前,躬身一揖,高声道:“煜儿参见祖母、父皇,恭贺镇国公寿诞之喜。祝舅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跟着齐云下跪叩头:“夏子矜参见皇上,太后。恭贺镇国公寿诞之喜!”
上座一个和缓的声音道:“都平身吧。镇国公寿诞喜筵,你们这些晚辈倒是姗姗来迟!”
“哈哈,皇上莫要责怪这些年轻人。岐王和太傅公子方才在前厅便已见礼拜贺过了,算不得是晚到。倒是看到年轻一辈都风采灿然,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老夫心里很是欣慰高兴啊!”镇国公爽朗大笑,极为自然地叉开了皇上的话头,招手命人引我等就座。
我方想寻父亲去,就听二哥道:“齐云、子矜便坐在我身边吧!”
“齐云,这小小少年就是子矜,太傅家的小公子?”我跟在二哥身后正待落座,闻声自二哥身侧抬头看去,却见问话的是上座皇上身侧一位高贵慈祥的老妇人。从她的座位、年纪和服饰打扮来看,毫无疑问,正是当朝的燕太后。
齐云应道:“回太后姑祖母的话,真是夏太傅家的小公子子矜。”
太后对着我微笑,目光柔和慈爱。她偏头略略低了声音对镇国公道:“齐云这孩子近来到我宫中陪我说话,我多次听他念叨子矜这个名字。我瞧着他那欢喜的样子,还道他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了呢!”
虽然厅中有歌舞丝乐,还有众人的推杯换盏,但奈何我们的坐处离主座太近,而太后的声音也确实不小,因此太后本是压低了声音要跟镇国公说说家常话的,但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入了我的耳。齐云从二哥身侧探头低声对我说:“姑祖母玩笑话,子矜别往心里去。”
我扭头对齐云笑笑,表示自己并未介意,眼光却瞥见二哥对着酒杯悄悄地笑。我脸一热,忙转过身去。
但听那镇国公回道:“太傅乃我炎朝第一才子。太傅公子也是品貌超凡出众。老夫只盼着我家齐云跟着能多长进!”他对父亲那边举杯,道:“幼孙顽劣,希望太傅平日亦多加教导提点!”
“镇国公言重了,锦城愧不敢当!燕府门风高洁,齐云也是少年英才。子矜年幼,倒是齐云对他多有照顾。为此,锦城心中十分感谢欣慰!”父亲举杯回应,言毕目光转向我,十分慈爱温和。
“夏爱卿,哀家前两年曾在寺中遇见过卿家长女云霓。令媛花容月貌,性情可爱,哀家至今还记忆犹新!不知现下令媛可曾许配了人家?”座上太后又开言道。
父亲十分谦恭地回道:“谢太后垂爱。小女尚未许配人家。她自小失母,微臣倒是希望她在闺中多待几年学习些女红妇德,免得将来到了夫家失了礼数!”
太后笑道:“太傅过谦,只怕是太傅舍不得令媛早早出嫁才是!想令媛如此的稀世品貌,哀家倒是有心收作孙媳呢!只是不晓得哀家这一众孙子辈,倒是谁能有这福气能取得这绝代佳人!”她满脸笑意,眼光在二哥和齐云身上转来转去,显然这话中所指“孙子辈”便是这两人了!
“母后,莫要忘了弘毅。弘毅再过两月也要及冠了。妹妹不在,弘毅的事情就要母后代为操心了。”言语不多的皇上提醒自己兴致勃勃的母后莫要忘了自己的外孙。
太后和皇帝,我都是第一次见。太后与我想象中差别不大。她面容慈祥,服饰姿态都优雅高贵,与太后的身份地位十分相称。但从她高挑的身形,与哥哥镇国公交谈时的亲切随意仍可依稀窥见当年将门小姐的风采。
而皇帝,说实在的,令我十分地意外!照说,他的年纪与我父亲应该相差无几,可是他初一看上去是那么苍老!四十几岁的年纪,已是银发满头,难觅青丝一根。细看面容,才发现二哥长得极像他父皇,连眉眼神态都颇为相似!便是那左弘毅的容貌,除了一对凤目,也是肖似他这皇帝舅舅的!皇帝转着酒杯,身子斜靠在座榻之上,神情温和慵懒。一双眼微眯,似乎十分随意地四处打量。偶尔对上他的视线,却让我感觉他的眸光清澈如水,却也如那波光粼粼的水镜一般虽能映射周遭的一切,却窥不见水下任何的波澜起伏。
太后听皇帝这么一提,倒是嗔怪起来:“弘毅这孩子也真是的,舅祖父大寿,怎地也不回来?”
镇国公正欲答话,二哥插言解释道:“皇祖母,舅祖父大寿弘毅自然是要回来的。只是最近西岐事多,表舅和大表哥要赶回来帮忙筹备寿诞之事,只得命弘毅留下来安排相关事宜。说到底,弘毅如今已是表舅的左膀右臂,西岐得力之将呢。不过,也就耽搁这几日罢,过几天弘毅也该到京了!”
燕大将军就坐在我们的对面,闻言稍有迟疑,却立刻接口道:“是啊。西岐事务繁多,多亏弘毅帮忙分担。到底是表妹的儿子,稳重能干,深得我之信任。此番回来筹备父亲寿辰,便留他在西岐处理一些遗留事务。倒是多耽搁了几天,没能赶在寿辰之前赶回京中。”
那左弘毅明明回来了,二哥却要谎言遮掩!我想到在西风园的情景,也知道那左弘毅是因为不愿与他父亲见面,而故意回避。只是,明明是亲父子,怎会有如此的隔阂芥蒂呢?我悄悄向左相那边看去,却看见左相明明抬了头朝这边看来,十分留意地听那太后的问话,待二哥一番解释后,却又低了头开始自斟自饮,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身侧坐着的左思蓝安静而又忧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母后平日总是挂念着弘毅,这次回来,便让他留在京中吧!”皇帝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燕大将军连忙答应着。太后闻言十分高兴,道:“如此甚好。弘毅也就比阿煜小上几天。两个孩子过几个月也都该行成年礼了。”
“弘毅的婚事也要母后多操心留意才是。既要才色双绝,也要配得起左相家的门户!”皇帝的眼光悄悄往左相那边溜了一眼,之后却温和地看着父亲。言下竟有撮合左夏两家姻缘之意。
镇国公哈哈笑道:“要说我炎朝,与左相门第最为般配的莫过于太傅家。太傅与左相便是我炎国最耀眼的明珠双璧。弘毅是翩翩少年,博学多才;夏小姐是绝代佳人,贤淑温婉。若这两人能结秦晋之好,将是一代佳话!”
镇国公声音宏亮,举座皆闻。众人听此一说,又见皇帝亦有默许之意,便纷纷附和。
太后疼爱外孙,当下便问那左相之意。左相放下酒杯,十分恭敬地低头拱手回道:“谢太后对弘毅一番疼爱之心。仲修也早闻太傅之女美貌聪慧,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但婚姻之事,关乎弘毅一生之幸福,仲修亦不敢轻易为他作主。仲修为人一向粗鄙随意,并无门第之见。弘毅若能娶其中意心爱之女子为妻,无论贫富贵贱,仲修都是赞同的。”这番话婉拒之意十分明白。
“锦城对左相这番话十分赞同。婚姻之事关乎子女一生幸福,绝非门第匹配就能有美满婚姻。对于小女将来所许之人,锦城也只要求他忠诚善良,能尽心照顾疼爱小女;至于是否高门所出倒是无关紧要。”父亲这番话也是不卑不亢。
话已至此,众人也不便强人所难。太后明显一脸的惋惜之意,她想了想,又道:“太傅这番话说得也在理。哀家倒是记挂着你家那美貌伶俐的丫头,哪天你带着她来我安慈宫给哀家看看!”父亲连忙应承。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看二哥。二哥对父皇回以一笑。
皇帝的眼光又在厅中众人中扫过,看到那左思蓝,又笑着说道:“朕似乎好久都不曾在宫中见到思蓝了。以后思蓝也多到宫中走动吧。你与阿煜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如今怎的还生分起来?”
左思蓝闻言,面带羞涩地飞快瞟了二哥一眼,十分温婉地说道:“思蓝谢皇上记挂。以后思蓝一定经常到宫中探望太后、皇上和煜哥哥。”
皇帝点头微笑。二哥也面带微笑,十分温和地看着左思蓝。
我垂头努力吃着案上的糕点,心里有些郁闷和奇怪:明明是寿筵,一干人倒是纷纷热心做起媒来!兼着做媒,一群人互相试探吹捧,这寿诞果然是无趣得紧!心里暗赞那左弘毅不来凑这场热闹,当真是明智之极!只盼这宴席快快结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