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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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20)

此番言论正确地直指大局趋势。这个不似出生在信州山国且尚未成年的少年,初次身临即便是诸侯亦心存畏惧的大阪城,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大言不惭。秀吉很是喜欢弁次郎的使者风采,一直注视着他道:“好好,要靠就选大树之荫。就依靠我秀吉吧,我会庇护你一族之人,不必担心。”

秀吉似乎对这个少年使者尤为中意,当晚将他留宿城中进行招待,翌日又赐予时令服装和长刀,让他回了故里。

启程时,弁次郎幸村为谨慎起见再度向秀吉道:“回国后我会好好向族人传达大人之言,并付诸实际。然而,与上杉家的交涉该如何做呢?”

“我会立即另派密使前往上杉家,请求援助汝等。这方面你也无须担心。”

“那么,也无须我等特意提出吗?”

“不,真田大人是真田大人,最好能去为过往之事致歉,再三请求援助。”

“铭记于心。翘首以盼的族人想必一定会万分高兴,绝不会忘记大人的这份厚恩。”

阿弁急忙地返回了信州。谁又能想到,二十多年后,在守护丰臣遗孤与德川大御所的关东军的义战中,这个少年弁次郎会作为九度山的隐者真田幸村第一个出现在抵达大阪城的名簿之上呢?

阿弁归国后,真田一族立即着手上田城的战备部署,将此后前来的浜松使者逐回,切断通行要道,另一方面则通过上杉家的川中岛众,请求支援。

从大阪城发出的秀吉的亲笔飞书此时已经送达了越后,就算是上杉景胜也无法当作是地方上的小纷争而有所轻视。事态已经被逼至必须选择将本藩命运赌在秀吉身上还是家康身上的大分歧点上。藩论决定出兵,并紧急派出河田摄津、本庄丰前等将领,率六千川中岛众士兵前往。

德川方低估了真田。“昌幸确是信玄训练出来的善于打仗之人,但他只擅长山国小战,并非直面过大部队的兵法家。城池微小,人数不足三千的小国,或许看到浜松大军便会立即出来投降也说不定。”很多人都持这种看法。

德川军总数超过一万八千人。信州奉行大久保七郎右卫门,甲州奉行鸟居彦右卫门、保科肥后守、同姓弹正、诹访安芸守、平岩七之助、驹井右京等两州的联合军,另外井伊直政、城伊庵、玉虫二郎右卫门、矢代越中守等将领也从浜松前来与之会合。

八月上旬,这支大军在距上田城外一里开外的神川现出了整个阵容。从城头望去,其兵力是己方的十倍,军备的不同尤为醒目。特别是铁炮队等,无一不展示出在靠近中央的强国中自身的快速进化。

“若以这般人数和装备向城门进攻,我等必会全军溃败。应趁敌军横渡神川时攻其不备。”

以昌幸为中心,诸将一致同意。但外臣板垣修理之助却反对道:“此乃下策。”

“神川是千曲的一条支流,要跨越并无难度。即便分一半儿城兵前往,对方想必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应该引敌军近前,然后全力出击。”

众人议论后决定采取修理之助的计策。“立即准备!”

就在昌幸按自己的部署分别指挥着负责伏兵组、诱敌组的将士时,守卫正门的弁次郎幸村前来向父亲通报:“德川军方面以大久保、鸟居的名义派来了劝降军使。”

“你与军使见了吗?”“是的。询问来此之意时,对方夸耀己方大军如此说道:‘在德川大人大军包围之下,无论昌幸以下如何战斗,都不可能战胜。赶紧忏悔前非投降吧。如若不然,城池必将被夷为平地。’”

“不曾交战便要我等投降,这些不知真田一族傲骨的家伙。阿弁,将军使赶出正门,告诉他若敢再来定斩其首级。”

“如此倒是痛快。”“让杂兵们拍手嘲笑逃回去的军使,士气也定会高涨。”“不,贪图这种小小的快感又有何用呢?我等的计划如今已联结上了远方的大阪城和北越,将与天下风云之谋略相呼应。若是地方上的小争执,这种战争游戏也算有趣。眼下希望您能更为谨慎!”

“那么该怎么做?”“还请父亲大人亲自接见军使,殷勤且诚恳地倾听对方的劝降……惴惴不安地示弱于对方,就说在答复之前希望能给三天时间考虑,再让其回去。”“然后呢?”

“有这三日,川中岛众也将接近德川军后方,锁住对方。而我等也能一一换装,带领奇兵潜伏在各个要道,充分地准备伏兵之计。”

“是吗,三日之后提出断绝关系,激怒对方再出击?”“为我军争取时间,长敌人惰性和骄奢之气,届时对方大军与我方小众也能对等一战!”“就这么办!阿弁,立即带军使前来这里。”“不,还请父亲大人亲自到中门迎接。”

虽为父亲,但认同阿弁才干的昌幸完全依照儿子所言,迎接军使并求得三日宽限,让其回去了。

第三日到来。没有回复,于是派人前来催促。这边又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如此拖拖拉拉地延长到七天、十天,最终下通告断绝关系。

德川军怒气滔天,当日便渡过神川逼近了上田城。大久保和鸟居两部队之间对作战计划产生了分歧。大久保军下令点火焚烧城镇,但鸟居军则反对道:“在这么狭窄的驿站街道点火,对地形不熟的我军若是迷路其中,就连撤退也成困难。”两军在敌军城池前争论。

而在昌幸的指挥下,真田方的精兵分为两波、三波,集中精力从城中突击而来。

所有古老的城下街道除了交通方便和美观外,其主要目的则是以防一朝突变,作为一个防守的街道而被设计出来的。

在信玄的统治下,以甲州流为基础创建的甲斐、信浓地方上有城池的古街,即便是如今的旅人也能清晰看出这一目的的痕迹。习惯野战的三河武士的精锐们在踏入山国的这种迷宫街道时会茫然不知如何进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再加上,自小牧之战以来他们都有些自负过头了,而对真田一族也只当其是地方上的弱小武士家族,根本不放在眼里。

立时,混乱四起。“别烧房屋!”“点火,全都烧掉!”

同一个进攻阵营却发出两个完全相反的号令,而就在这期间,各个地方已经遍地升起浓浓的黑烟。

道路地形复杂,以为能穿过去的地方却是死胡同;想着往西方而去,却走到了东边。

正因是大军所以愈加混乱,而且,从城门杀出的真田昌幸的士兵利用这些火势烟雾神出鬼没,施展自身本领,将所至之地的德川军予以痛击。

从城边混入街道房屋的大久保忠世的士兵、鸟居彦右卫门的士兵、井伊直政的部队等没有一个软弱的,然而不得时机、地利,又无统帅,他们也没办法施展出自己的力量。

不久,德川军全线崩溃,原本似乎打算撤回原来的战线,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在此期间,大军饱受房屋二楼和农家门内的伏兵的狙击,死伤甚多。

站在城头的昌幸挥舞令旗,发出了第二个信号。三三两两逃离城下的敌军,不一会儿便往稍高的小山和河原聚集,正慌慌张张地集合。昌幸的令旗信号一出,只见那边的树林和山阴处立刻出现了一队又一队真田的伏兵,如同猛鹫般向喘息中的德川军猛扑过去。其中,弁次郎幸村率领一队人马向鸟居的旗本军发起了攻击。

德川军在此处也遭受袭击,只得跨越河川,黑压压的一群逃散而去,又恰逢涨水时节,溺死者也不计其数。而且在他们落逃的前方,上杉方的川中岛众堵住要道,就如等待着一大群小鸟的捕获网,毫不留情地给予重击。

总之,这一战后来又持续了数日,以德川军大败告终,给三河武士画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污点。

一朝被蛇咬,这之后德川军便远远地围着上田城,封锁住粮草道路,一动不动。

上杉的川中岛众也离得远远的,并不主动出击,可以说只是抱着一种立于自国边境的态度。敌军按兵不动的持久战略让昌幸感到头疼。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小城,他没有自信能长久维持。“事已至此,只能拜托上杉景胜亲自出马了……”虽有这样考虑过,但他很明白。要景胜亲自出马谈何容易。“父亲大人。”幸村开口道。

“怎么了,阿弁?”“我明白您的烦恼,请将我作为人质交给越后。”“你……要去吗?”

“是的。另外,也请派人前往大阪城,恳求秀吉公再度催促上杉家。”

“德川军一副打算过冬的样子。到了冬天要景胜大人出马也就很难了……要去吗?”

“出使大阪的人就请派修理之助去,而我则持父亲大人的书函前往越后。之后我会作为人质就此留在景胜大人的春日山,必定尽全力说动景胜大人出马。”

父子俩下定了决心。板垣修理之助被再度派去大阪城,而幸村则只带了三名随从出城,从敌人的重重包围中逃脱。

“关于父亲往日行为,想必大人您还心存怀疑。我愿作为人质留在贵当家处,请您务必出手拯救上田城于危难之中!”

越后春日山的上杉景胜被这个逃出孤城上田,怀揣父亲书函前来的少年使者弁次郎幸村勇气可嘉的话语说动,起誓道:“好!我景胜必定亲自出马,从后方包抄。”

当然,从大阪城方面也早就送来了以秀吉的名义向景胜发出的再三恳请。

上杉家开始着手备战。混入越后的德川家的细作(第五部队)立即将此变故通知了浜松。家康一听愕然了。“什么,上杉?”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事。从序盘开始这次的信州讨伐便万分失态,对此他心中已经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的失策而后悔不已。再加上如今景胜要亲自出兵信浓,事态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小的真田的问题了。

“自己也不得不出动了……”他自然而然地想道。但家康若现在空出浜松前往信浓,北条家的背向首先便是一个大问题。

说不定小田原的北条会以此为绝佳时机,立刻从相模出兵进军骏河,期盼东海乱事四起,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而且大阪的秀吉依心中所想令局势发展至此,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从家康脚下引发下一个事件。

“到底该如何是好?”家康唯有挠抓。而在他心中一直还有另外一个忧虑,就是冈崎、浜松将士之间自小牧以来的愤懑动荡之气。“没错,要忍耐,以‘忍’这个字为护符……”即日,家康便向信州的出征军下达了撤退命令。大部队从九月二十四日开始从上田全数撤退。真田昌幸抑制住急进的城兵们,并未追击。没有得意忘形地追击德川军,正是善于兵事的真田昌幸的明智之处。而不拘泥于世人的一时嘲笑,一旦看出事态危急,便立即断念,下令全军撤兵,这点也不得不说不愧是家康。

决定进军是容易的,而果断撤退却很难。内部的不满,世人的嘲笑,自身的颜面,没有比忍下所有这些事认输撤退更困难的事了。

但如果家康不明大局,看不透未来,稍微逞强一点,“既然景胜出马助阵真田,本人也必须进军信浓”,选择动身出兵的话,那他大概就已经中了秀吉的圈套了吧。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秀吉已经作好了届时进行二次小牧战的秘策,正在大阪城深处伸长脖子期待着“家康出动”的消息。

试想一下,假设家康轻易被世人的看法和颜面所困,固执地纠结于一个真田小城,亲自出动的话会如何呢?首先,与之比邻的大国北条必定会趁机发展野心,大阪和小田原之间会结下什么约定也将不得而知。再者,早先便窥伺着蟹江的上方海军也开始在远州、骏河海岸一带巡游,跨越美浓、伊势、甲州的信雄属国在秀吉的催促下恐怕也不得不东下,比第一次小牧战更快地来到冈崎近前。

而这次没有支持德川的北越友军,也没有威胁着大阪后方的四国、纪伊等盟军,家康将会被逼至完全孤立的境地,他的后半生也将就此终结,“小牧终局的缺憾最终令其自暴自弃,主动求战,与世上所有强大势力为敌,徒然终了一生。”成为历史上的一段小插曲,他家康的名声也将到此结束。

但家康看穿了秀吉内心的想法。“骄傲吧,真田。权当是成全竖子一时之名。”家康笑着认输了。而这一认输的价值之巨大,今后的岁月会证明,这是任何胜利都无法比拟的。这一地方事变从天正十三年春天到九月末,持续了大约半年。对于秀吉来说虽然并非他当年的主要行动方向,但作为家康而言,却是一个差点招致自身毁灭的危险悬崖。

得意时短,不得志乃长。而又正如俗话所说的“祸不单行”,事情并不只是一个个小团体的异变而已。家康近来的命运不管在哪一方面全都糟糕透顶。被深信是自己属下的地方官真田背叛,最后不得不难以忍耐地败退,家中士气也阴云重重,而就在这一年冬季的十一月中旬,家康内部又发生了一起令他不寒而栗的严重事件。

冬日之风

没有半颗星辰如墨染般的夜空和昭示着严冬已至的大地上,冈崎城的眺望楼像一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寒风之中,城墙的各个垛口今晚都不见灯光,只有围绕着二之丸、外曲轮等的阴暗树林和着狂啸的风嘶鸣如潮。

那是十一月十三日天黑之后。总是待在二之丸的物头初鹿野传右卫门见狂风过于肆虐,便现场巡视了一番,不经意间来到本丸边界一个偏高的草地上。他站在耳朵快被拧掉的寒风中眺望漆黑一片的四周时,忽然,两三声马嘶声传来。

“奇怪,有谁要出去吗?”马蹄声和微弱的说话声通过平日里从不开启的暗门,悄悄地自缓坡下行而去。不止两三个人,应该至少有二三十人陆陆续续地出去了。传右卫门慌忙跑到位于本丸边界的中门。“当班侍卫!喂!值班的!”

他往值班小屋内看去,没有灯火的屋内,两名困倦的值班士兵走了出来。

“啊,是初鹿野大人吗?”“什么啊,原来有人在啊。为何不点灯?”“傍晚时城代大人吩咐过,今晚狂风大作,禁止点燃一切灯火。”“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传右卫门不解地道。从刚才起他就感到奇怪,从二之丸看去,本丸无数的垛口处也没有一丝灯光透出。“冬季寒风乃是三河的特征,风势强劲也并非只有今夜。为何偏偏只有今晚不准点灯,到底是何缘由?”“我等亦不甚清楚。”“城代大人呢?”

“听闻从昨日起便有些伤风感冒,一直闭门不出。”“是吗……那方才走下暗门斜坡的一群人是哪个组织的?”“不知道。我等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传右卫门愈加感到奇怪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平日里他便对城代石川伯耆守数正同时抱有一种同情和某种疑虑。

那么,莫非是……某种担忧立即冲撞他的内心。他前往本丸见到直属数正的物头工藤三五郎,试探道:“在下有事想见数正大人。”

“大人伤风感冒。”三五郎立马回绝,“他严厉吩咐今天整日都会待在屋里,不得通传任何人,正卧床休息中。”

“那么还请通传一下大人近侍。”然而,所有人的回答都很暧昧。不仅如此,没有灯火的侍卫房内的众人对于方才由暗门出去的一行人全都毫不知情,道:“哦,有这回事吗?”就在这之后不久,初鹿野传右卫门大步来到城门后方,往漆黑一片的城下街道走去。

他一路询问他人,追寻着一行人的踪迹:“有见到混有马匹的二三十人悄悄从这里通过吗?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刚才那群可疑人的目的地很快便弄清楚了。围着柳之跑马场半圈,往侍小路转弯的水渠边第二个岔口,就是那个角落里的大宅。

“果然是伯耆大人……”那是石川伯耆守数正的官邸,也就是城代府邸。传右卫门站在门前失落地自言自语道:“大门紧闭,这里也没有灯光。若作平常拜访大概也不会相见……该如何是好呢?”